這廂小太監正暗搓搓揣測着蘇寒玄的喜好,而那位被惦記的主兒, 正悠哉悠哉的往太子府而去,純是一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模樣兒。
“深書、淺卷。”
那兩位白衣小侍立即走上前去,拱手道“殿下,都辦好了。”
這二人自幼着跟在蘇寒玄身邊,此次一路從北疆隨他回到皇城,二人引着蘇寒玄去往太子府,太子府坐落在廣和街以北,廣和街上居住的大多是三品以上的親王與官僚,以北多爲武將,以南則多爲文臣,唐家便是少數被安排在廣和街以北的文臣世家之一了。
書香門第,典雅端莊。正門的牌匾古樸而端嚴,大大題着唐府二字,唐家百年前備受先帝重視,因此先帝便爲唐家親筆題了這塊匾。
蘇寒玄擡步跨下軟轎,只見剛剛攔他那位小將軍正皺着眉走進唐家,他脣角勾起一抹輕笑,這百年書香門第,竟是出了一位武將。
淺卷出示過令牌後,硃紅的大門緩緩打開,一位中年模樣的男人,帶領一衆丫鬟侍衛,恭敬地行禮,蘇寒玄擡步跨進門檻,擡手示意他們退下,他打量四周一圈,庭院處處透出端莊典雅的氣息。
深書跟隨在蘇寒玄右側,穿過重重硃紅遊廊,向主院白石院走去,這府邸佔地不小,單白石院便抵的上一座普通人家的府邸,亭臺水榭,華美無雙。
“殿下,這府邸是娘娘在時主張爲您建成的,卑職已提前派人清理過,府內也已經換成您的親信。”
他自顧說完,卻發現蘇寒玄眸中變化莫名,周身的氣息又冷了一層,淺卷暗暗瞪了深書一眼,殿下每提及皇后娘娘便會如此,偏這廝還提。
“這府中院子倒是不少,只是這白石院,是皇后娘娘精心佈置的,殿下是要進去瞧瞧,還是更換其他院落?”淺卷小心翼翼地問道。
“既是母后一番心意,就不必更換了。”蘇寒玄淡淡道,語調裡透着幾分漫不經心,讓人琢磨不透他的想法。
亥時——
風捲殘塵,夜色如墨,幽深的天空隨意撒着幾顆星子,廣和街以南高聳的書閣上,一少年斜靠在瓦片上,黑色的琉璃瓦層層疊疊,少年單手支頭,墨發鬆鬆垮垮的束起。
只見他俊美的臉龐上寫滿不快,薄脣微抿,細細品味着純正的烈酒,漆眸深邃,靜靜凝視着天上的一輪圓月,這一身寒意凜冽蒼茫,不是蘇寒玄又是誰?宮裡舉辦了盛大的中秋宮宴,蘇寒玄又是七年後第一次正式回來,照例也要參加,可他卻讓人推了這邀請,爲此,蘇栩倒是氣的不輕。
隨即,那瓦檐上的白衣少年又嘲諷一笑,諷刺這中秋佳節,諷刺這團圓之夜,和這無比明亮的圓月,他那便宜父皇倒是好,多年以來時時有宮妃相伴,又有一衆子女,可他母后如今卻仍不知身在何方飄零,連是否存活於世,都不得知……
蘇寒玄提起身邊的酒壺,正欲下去,忽聽見書閣旁邊的一處府邸傳出慘叫聲,他本是懶得搭理,可忽然想到,這似乎是那小丫頭在的相府,想到那睚眥必報的小丫頭,他脣畔微彎,饒有興致地運着輕功飛身而下,落到了院中的一棵大樹上。
正庭燈火通明,最首端的太師椅上,歪坐着一位姿容絕世的姑娘,一身素白襦裙,外面套着件金色的褙子,精緻的編髮挽起了小部分頭髮,其餘皆披在腰間,半挽的髮髻上只一根雕刻的栩栩如生的並蒂蓮髮簪,那白玉簪子質地通透,通體流露着溫潤的光澤。
只見那少女慵懶擡手,幾個黑影便無聲的站到一個男人身後,剛剛還在她面前叫囂着的男人,旋即就感受到冰涼的刀刃劃過他的脖頸,溫熱的血液便從身上汨汩流下。
那男人被黑衣侍衛拖了下去,立即就上來幾個小丫鬟向地面潑水,很快,那青石板上血色就消淡不見。
幾綹漆發從額間垂落到少女的耳畔,不過是個剛剛及笄的少女,竟也能眼也不眨的看人血濺當場。
蘇寒玄挑了挑眉,不動聲色的靠在樹上繼續看着。
旁邊幾位一同叫囂着的人,訕訕地退回到座位上重新坐下,儼然是受到了驚嚇的樣子。
“幾位叔伯可還有話要同昭兒講?”
天階夜色涼如水,庭院內燈火葳蕤,少女容顏清冷,卻是笑眯眯的望着他們,纖纖玉指捏着只白玉茶盞,一派優雅從容的模樣。
“沒……沒有了。家主在此,不敢造次!”下首的一個男人眼中閃過一抹精光,趕忙起身,顫抖着朝太師椅上的少女拱手,不敢擡頭。
衆人見狀也立即起身作揖行禮,生怕惹怒了這位少女,皆都恭敬地口呼家主。
清風拂面,滿室肅穆
她眼中閃過一絲戾氣,點頭示意他們都下去,衆人如蒙大赦,見鬼似的衝了出去,一旁的侍衛向她拱了拱手也便退了下去。
她獨自坐在太師椅上,素白長裙逶迤在地,秋風吹卷,吹開了她額間的碎髮,明明是一幅絕美的畫面,只是那小臉上輕微的厭世情緒和眸中的黯淡,讓人難以忽略。
“可看夠了?”她朱脣輕啓,聲音清泠泠的。
蘇寒玄毫不避諱的跳下了樹,緩步走到那女孩面前,她頭也不擡 “殿下今日剛剛回朝,不去參加中秋宮宴,怎的卻潛入他人府邸,做那小人乾的那檔子事,偷聽別人講話,當真是恬不知恥。”
少年挑了挑眉,伸手揪住這小姑娘的耳朵,聲音宛如碎玉敲冰,含着幾許笑意:“三年未見,妹妹越發伶牙俐齒了,倒是忘了喚本宮一聲玄哥哥。”
那少女不悅的拂開他的手,“三年未見,玄哥哥這臭毛病倒是還沒改掉,怎的又捏起我的耳朵!”
楚令昭自顧說着,頗有些委屈的揉了揉白嫩的耳朵,蘇寒玄眼見這丫頭又撇起了嘴,語調微揚。
“妹妹可是又要哭了?這次可莫要想着騙本宮去給你買零嘴兒,方纔本宮也算見識過妹妹的手段了,嘖,倒是個殘忍血腥的。”
“蘇寒玄,想當初,我對你可是沒有絲毫隱瞞,你卻瞞着我身份,我竟是到最後從叔父口中得知的。”小姑娘頗爲不滿的翻了個漂亮的白眼,復又拿起白玉茶盞,淡漠的飲茶。
“真是越發沒大沒小。”
提起什麼隱瞞身份,少年也頗爲無奈,蘇姓本就是華序皇族的象徵,分明是這丫頭蠢笨,自己反應不過來,卻怪他隱瞞身份。
月色傾城,她望着少年清俊的眉目,不知想到了什麼,忽而粲然一笑,擱下白玉盞,起身道:“罷了罷了,哥哥還是快去宮裡赴中秋宴,免得一會我喚來巡城的禁衛,沒得參加不成宴會不說,還得在天牢住一宿。”
少年聞言,倒也是不甚在意,只瀟灑地靠坐到太師椅上,朝楚令昭招了招手,笑吟吟道“妹妹過來,哥哥與你好好說道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