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錦繡躲在廊柱後往外看。只見濛濛霧氣裡,隱約人影晃動,像是臥房那邊迴廊裡跑來的。果然,不一會兒,一隊士兵從近處的廊檐豁口踏入小徑,一路小跑着往西苑門口處去。
看來真是有大事。趙錦繡一猶疑,再瞧瞧四下裡沒人,霧氣也算濃重,這正是很好的掩飾。心一橫,便擡步往西苑門口走。
一路上,有巡邏的衛戍,趙錦繡只得拐彎抹角,走桃林裡,躲在假山縫隙中,倒是花了好一會兒,才磨蹭到西苑門口的照壁後面。
西苑的照壁後面,是一個小花臺,種着茂密的不知名植物,葉子的莖呈淺藍色。趙錦繡貓着身子躲到花圃裡,偷瞄門口的情況。那門洞開着,門口站着衛戍。站在那裡如同雕像。
再遠一點的看不清,因爲霧氣太濃,不過隱隱約約的火把火火燃燒,隨意一數,也怕是有百來個人,至少是兩路衛戍。那麼,桑駿不只是調了十三路衛戍在西苑裡守着,還調了兩路守在門口。
不知情的人還真以爲多麼看重自己,其實不就是怕自己這顆棋子飛了麼。趙錦繡屏住呼吸,看這陣勢,自己想要出去,基本上很難。
看來自己還是打道回府,回到溫暖的被窩裡,等待桑駿回來,再做打算。剛剛站起身,便聽得屋外有人個渾厚的男聲問:“東園情況如何?”
趙錦繡聽到提到東園,便又貓下身子,豎起耳朵聽,只聽得一個公鴨聲的男子聲音顫抖着:“回稟將軍,本來快抓住那三個刺客了,但又來一個青衣蒙面人,奪了我們的人一把劍,竟是一劍將我們的人滅了八個,殿下也受了傷。”
桑駿受傷了?趙錦繡心裡一驚,什麼人這麼厲害,來去自如,還能傷了桑駿。也不知桑駿傷勢如何。會不會掛掉?
如果他一掛,按照桑國殉葬規矩,自己還未正式過門,現在持的牌子都是臨時的,不能當作寡婦正妻守門持家維持宗族,得給他陪葬。
趙錦繡想到此,一顆心是提到嗓子眼上,屋外那將軍聲音失了方纔的沉穩,小聲驚呼:“什麼,殿下傷勢如何?”
“回稟將軍,如今昏迷不醒,所以,陳統領來請示,將軍是不是去東園一趟。”那士兵問。
趙錦繡聽得這將軍一跺腳,頗爲煩躁地問:“那刺客呢?”
“刺客還被我們的人團團圍住,正在對峙。”那士兵回答。
趙錦繡心裡甚是着急,很想知道桑駿的情況。偏偏那將軍這會兒是一點動靜都沒有。趙錦繡不由得弓起身子,從照壁那裡探出個腦袋,想瞧清楚外面的情況。
西苑門口的紅燈籠慘晃晃,霧氣涌動得越發濃烈,那將軍倒是站在門口。一身明光鎧甲,兜鍪上綴着的瓔珞隨着他略略搖頭,輕輕擺動。
“將軍,刻不容緩,殿下陷入昏迷,如今您可是主事的人。”那士兵催促。
那將軍一搖頭,道:“不可,殿下吩咐我守着西苑,我必不可擅離職守。”
哼,這都什麼時候了,還講這些規矩俗禮。這時空真是奇怪,國家之間朝結盟夕開戰,人之間卻講求什麼該死的信義,規矩,命令,一點都不知變通。
楚江南上次也是。那些死士若不是那般死腦筋,楚江南哪裡會敗給桑駿,又怎麼會被逼得身負重傷跳入冰冷的錦河?
趙錦繡在心中將這些所謂的忠義信用以及服從都鄙視一番。心裡不禁又想桑駿傷勢到底如何了,心裡頓時也充滿焦灼,可也找不出好的方法去解決。
一時間,不知該怎麼辦。索性在花圃裡的一塊青石上坐下來,很是沮喪。
外面那將軍卻是又問:“可有請御醫?”
那士兵回答:“回稟將軍,殿下昏迷前交代,不可放走刺客,不可驚動宮中,對外封鎖消息,所以,並沒有找御醫,不過。將軍府的容先生在府上,現在已經趕過去了。”
那將軍嗯了一聲,吩咐道:“你且回去,就對你家隊長說,務必抓住。我這邊沒有接到主子的牌子與命令,不能擅動。”
那士兵應了聲走了。趙錦繡卻因“牌子”二字,靈機一動,自己身上是有一塊臨時的牌子,不知會不會有用。不過總得試一試,自己什麼風浪沒有見過?許華晨都能失去…
趙錦繡想到許華晨不由得心裡暗淡,若是他在這裡,根本就不會如自己一般手足無措吧。在自己的記憶裡,就沒有發現這人有解答不了的問題。
也許,目前的問題很好解答的。趙錦繡皺起眉頭想想,或許可以在文字上做功夫。這會兒想到一個朋友,他是許華晨的發小,趙錦繡戲稱其爲流氓派律師。他曾在趙錦繡批評他惡劣時,很得意地說:“做我們這行的,就是要把簡單的問題複雜化,把複雜的問題簡單化,不然怎麼收錢?”
趙錦繡一臉虛假的笑容,恭維他。那傢伙甩甩一頭時下流行的雞窩頭,用聲情並茂的聲音說:“小錦繡。其實這沒有什麼複雜的,你要知道,在數學家的眼中,世界是優美的點線結合;在物理學家的眼中,一切都是能量的釋放;在音樂家的視野裡,世界就是音符的跳動;畫家的筆下,世界則是色彩的疊加渲染。而在我的眼中,一切不過都是文字的問題而已。文字的事,你小錦繡的功力也不俗,怎麼樣,要不要跟着雲哥一起大展拳腳?”
說着。那廝一掌重重拍在趙錦繡肩膀上,許華晨從外面進來,他立馬正襟危坐,問:“許少,去跑馬?”
許華晨淡掃他一眼,道:“累了,不去。”爾後,對趙錦繡說:“走吧,去摘青梅,幫我弄青梅酒。”
趙錦繡想到許華晨,心潮溼一片,有些隱隱的痛,但心裡那種煩躁全然去了,整個人冷靜下來。腦袋裡竟是靈光一閃,不覺喜出望外。
趙錦繡高興地站起身,拍拍痠痛的大腿,抖了抖大氅上的露珠,在那將軍冷聲喝道“誰”時,從容地繞過照壁,走到門口。
幾個士兵一下子將長槍橫過來,指在趙錦繡的脖頸處。
趙錦繡站在原地沒有動,瞧了瞧那些冷冷的長槍,冷哼一聲,爾後,眸光冷冽掃過幾名士兵,也不喝退他們,只是對那將軍說:“想必閣下就是方將軍,王妃讓奴婢來請您,有緊急要事相商。”
那將軍站在門檐下的陰影裡,狐疑地問:“王妃難道不知西苑屬於內院,沒有殿下的命令,就是女人也莫能擅入,莫說是男人。”
趙錦繡一垂眸,冷冷地說:“如今形勢特殊,王妃非常記掛殿下的安危,而您的部下說,除非得到您的命令。否則不能告知王妃任何消息,也不能放王妃去殿下身邊。”
這將軍聽聞才緩緩地從那片陰影裡走出來,一邊走一邊回答:“不錯,沒有殿下的命令,本將軍也不敢下任何命令,做逾越規矩的事。不過,姑娘是哪位?”
趙錦繡將大氅一裹,擡眸打量這男人,只見慘黃的燈下,一條刀疤從橫斜着一張臉,險象環生地從眼睛邊過去,那雙眼卻是眯成一條縫,與趙錦繡相撞的目光如老鷹般銳利。
這不啻於一張惡鬼的面孔,趙錦繡不由得微眯雙眸,略一低頭,冷笑一聲,道:“奴婢是王妃的貼身侍婢,將軍對待一個弱女子,需要這般陣勢?”
趙錦繡說着,掃視了手持長槍的一干士兵,那將軍一揮手,士兵們皆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站好。而後,頗爲審視地看趙錦繡一眼,沉聲道:“本將軍雖是錦王府的衛戍總領而已,但也是閱人無數。”
趙錦繡知曉對方的言下之意。畢竟人家將軍,能得到桑駿的信任,將親信精銳交給他,這見識自然不弱。
趙錦繡也是一笑,道:“將軍自然神武,只是王妃甚是掛念殿下安危,如今這府邸內風聲鶴唳,王妃也是坐立不安。所以才命奴婢前來。”
說到此,趙錦繡意味深長地瞧他一眼。這男人也心領神會,看趙錦繡的目光倒是少了些銳利的探索,聲音卻還是冷冷的:“姑娘不要爲難本將軍,殿下的命令不得不違背。”
趙錦繡倒是一裹大氅,擡腳就要往外走。那將軍伸手攔住,道:“請姑娘不要爲難本將軍。”
趙錦繡斜睨他一眼,朗聲道:“若奴婢猜的沒錯,殿下的命令是保護王妃的安危,而不是讓你將王妃看管起來吧?不少字”
那將軍的臉一沉,停頓一下,纔回答:“不錯,保護王妃安危,護衛西苑。”
“那麼,王妃去哪裡,你們跟着便是,可是知道了?”趙錦繡將大氅一斂,擡腳往外走,那幾個士兵看了看將軍,沒有阻攔,心裡暗道:那流氓律師的話,還真是不錯。
這剛踏出西苑,那將軍卻是直接喊道:“王妃,外面此刻很亂,還請不要爲難臣下。”
趙錦繡腳步一頓,看了看四周,朗聲冷笑道:“既然閣下直接說出我的身份,那本王妃也不藏着掖着。如今,殿下受傷,本王妃必須馬上過去,你們準備準備。”
將軍上前一步,擡手做了請的手勢,道:“王妃,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