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他驚叫一聲,半空中提氣輕身,要穩住身形,保持着頭上腳下的下落姿勢。
“噗”一聲,他摔倒在地,原來洞並不太深,不過三丈左右,還未等他轉正身形,已經到底了。
這一摔倒不太重,但在真力虛脫且飽受虛驚後的人說來,也夠他受的。
但他不能賴在地上,忍痛火速站起,恐防有狒狒撲上,並拔出一把飛刀自衛。
除了隱隱傳來的狒吼,沒有任何音響,似乎突然間萬籟俱寂,沉靜得怕人,黑暗主宰了一切,伸手不見五指。
但塵埃仍在瀰漫,也是唯一動的東西。
久久,他籲出一口氣,心中稍定,至少,目前該不會有狒狒打擾了,有調息的機會了。
他收了刀,盤膝坐下行功調息,腹中的先天真氣流轉遲滯,仍無惡化或好轉之相,需要許久方能恢復體力,他只好強捺心神緩緩凋息。
在行功中,他感到一陣令人心爽的寒氣,從身側發出,有說不出的舒適感覺傳透全身,他知道,是那顆青珠在作怪。
皮護腰旁,有一個小夾囊,作爲放置小物件之用。
那顆青珠便塞在裡面。
左側,是掛劍鞘的兩個銅攀鉤。
右側,掛着蕭囊。
至於那十三顆乳色蛇珠,他裝在包裹內,之外,便是一圈飛刀插,刀柄露在外面。
一排銀色飛刀柄十分美觀,整條皮護腰,並可容納四十把飛刀,目下只剩下二十把了,尚待找兵器店補充。
那顆青珠雖是在蛇頭附近找到的,他不知是不是蛇蛻內的東西,也不知是啥玩意,更不知有何用途。
那條青綠色的光芒太不正常,映照時人全變成了可怖的青綠色,送給人家也沒有人會接受的。
但他卻視同至寶,因爲這珠曾經在千鈞一髮中澆熄了他燎原的慾火,間接救了他一命,也保全了仇姑娘的名節。
由於珠子太冷,所以他藏在皮囊護政內,假使他能貼身藏在懷中,可能會引起他體內極大的變化。
這顆青珠,乃是千載靈蛇的元精內丹,是克毒聖品,是修真之士視同神物的無上至寶,但他卻如在夢中。
戴雲天魔的闢毒靈丹,剋制不了百毒朱螭和千載碧據的天下奇毒,如果沒有青珠在身,他早就在黃泉路上倘佯了。
許久許久,他恢復了體力,打開包裹取出一顆蛇骨珠,開始找出路。
乳色光芒乍現,附亮了全室,整個三丈見方的地洞中,乳色的底脫光芒充滿洞中。
“天!原來這兒是有人住的。”他訝然叫。
他滾下之處,是洞口上升之所。
內壁間有一張石牀,石牀上換了一具人體骨架,有些骨駕已經成了粉末,僅剩下一些稍大的灰色骨骼可辨出是人骨而已。
石牀前,有一具高與人齊的三腿煉丹爐,陶製的爐不易變形毀倒,看去仍完好無損,壁角間,堆了不少稀奇古怪五顏六色的拳大碎石,還有一堆已化成灰土的草根樹皮,看來定是三兩百年以上的遺物了。
牀後的灰黑色石至上,隱有字跡。
左側有一個劍孔,孔內堆着一些碎鏽屑,一看便知早年曾有一把劍插在那兒,但已被鏽蝕毀了。
因爲下面有許多鏽屑灑落。
他一時好奇,擎着蛇珠走近石牀,向字跡看去。
字跡有點模糊,有些已被化蝕得難以辨認,可知年代確已久遠,再過一段時日“,可能形影俱杳啦。
開始的字跡深有半寸,愈往後愈淺,看筆峰,是用劍刻上去的,刻的人力越來愈弱,所以前深後淺。
每一個字大如飯碗。
他信口唸道:“何必妄想學神仙,神仙只在己心田,百載清修有何用。”世間誰曾見神仙?”
歪詩之後,刻着:“有緣入洞之人,休毀吾骸,鼎爐中有貧道留下的飛龍劍決九塊,並尋劍圖一塊,請將吾骸殮入鼎爐中,以兩物爲酬,先集吾骨,再行清爐。雞足丹士留,大宋……”
宋字尚差一筆,未刻完,到孔便代表來字的最後一筆,想必是雞足丹士至此已經支持不住,奮全力將劍插入,即力盡躺下昇天了。
司馬英心中大喜,回頭奔至鼎護處,揭開鼎蓋,便待伸手向裡探,手剛抵鼎口,突又收手道:“不!死人的遺言是神聖的,我該先收集遺骨。”
他將珠擱在壁縫中,在包裹內取了一件衣衫,不顧骯髒,用手將碎骨連灰一起放在衣內包好。
在他包起碎骨時,突見碎骨所掩處有一行小字跡,定神一看,倒抽了一口涼氣,脫口說道:“好險!差一點埋骨幹此。”
牀上所刻的字是:“石牀腳下有一方洞,內藏九陰汞粉,鼎爐中盛有赤陽丹妙,沾手即骨肉糜爛,毒攻內腑,片刻即死,須先將九陰汞粉塗抹雙手,再將餘粉傾散人鼎中,片刻後方可取鼎中之物。”
“假使貪心先取鼎爐中之物,豈不完蛋?”他自語,一面走向牀腳。
鼎爐中,共有十塊見方的玉版,九塊的上端,刻了四個字:飛龍劍訣。
中間是起落劍勢圖形,一人一劍,起手是實影實線,變化先後則用長、短、點等虛線示出。
左右及下方,則是手、眼、心、法、步的秘訣與運勁之部位及變化的運用。
怪,九塊玉版該是九招,但沒有註明先後順序,僅有招名,乍看去十分凌亂,雜而無章。
最後一塊上刻了兩行字:“劍名飛龍,乃是神物,如無福澤,妄求無益。”
版上精工刻了不少山水。
在一座高峰上刻了三個字:雞足山。
他不知雞足山位在何處,版上也沒有進一步說明,他端詳許久,搖頭道:“這像是大海里撈針,妄求無益,也定然有害,何必爲一把劍枉費心機?”
他開始仔細研討九招飛龍劍法,從第一版“怒龍張爪”看至最後一版“飛龍在天”,愈着愈迷惑,摸不清頭緒。
以“怒龍張爪”來說,分明是向下急攻,幻化五劍,爲何卻又在招出勁出之後,突又上振分張?可能麼?變得了勢和勁,又怎能從聚力再分力?
怪事,如果內功火候沒練至收發由心之境,剛開始進招便先被人放倒了哩!
他一再推敲,正陷入困境中,突然想到甘瘋子教他的瘋步九變,恍然大悟道:“瘋步九變也是變不可能爲可能,有倉促中易勢換形,飛龍劍法定是同一道理,可能的,只消有大恆心大毅力,困難定能克服的。”
由勢勁乍合分中,他又想到了迷谷何家的大羅周天劍法,加上這些日來他苦心研究的心得。
突然像在茫茫黑暗中看到了眩目的光華,喜極雀躍道:“是了,是了,大羅周天劍法是外合聚力,飛龍劍法則是外聚而後內分,其理則一,只是多一層變化而已,哈哈!我用不着死記這些心訣,我應取兩者之長,另闢暖徑,融合成一種神奇劍法,豈不勝似拾人遺唾?”
他智珠在握,靈臺清明,有了新的啓示,他於是從另一角度去冷靜的研討九招劍法,果然將疑團-一解開了,不再認爲是不可能了。
許久許久。他含笑將玉版包人包裹,取下蛇珠學在手上,覓路出洞,一面自語道:“玉版太重,待我詳細記熟之後再毀掉,藏劍玉版我也姑且用紙描下,也許用得着呢。”
他躍上洞口,在巨石旁找到狒屍,拔出長劍持在手中,一面向上走一面說:“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我已想到了另創的九招劍法,會成功的,哈哈!兇猛、潑辣、詭異、神秘,進如電耀霆擊,變化如鬼神出沒,退則如流光逝影,哈哈!我會成功的,必定成功,我將替九招劍法取那駭人聽聞的招名,在江湖揚威,哦!我該先取劍法名稱……”
他站住了,不住沉思,手中劍下意識的揮舞。久久,突然在嘴角涌出冷酷而陰狠的微笑,重重的說:“就叫亡魂劍法,哈哈!
亡魂劍法,專收亡魂。”
他繼向上走,一面低念:“第一招,分而合擊,合而有分,劍走偏門內聚,上崩分襲,自下變上……哦!該叫鬼哭神嚎”因爲如果五法得到,鬼神亦難起進。第二招,橫行斜掠,劍出縹緲,突進急問,變化如龍,劍出無定格,進擊無定例,哦!該叫‘孤魂飄蕩’,因爲招走無定性,蹈隙尋暇無孔不久,哈哈!第三招……”
一面說,已到了石縫口,踏中了狒屍,他方霍然驚醒,他思索亡魂劍法已入了神。
石縫外,已經沒有狒狒,但厲吼之聲不遠,分明外面不遠處仍有狒羣活動。
他緊了緊身上雜物,輕手躡腳倚在石縫向外張望,看到十餘丈外兩側的山石樹叢中,有不少狒狒在遊走不定,形狀可怖,急躁地叫號奔爬。
看數量,約有百十頭,但沒有一頭是安靜的。
狒狒本就是兇猛異常的猿猴,除非是死了或者是睡眠,永遠沒有機會看到它們安靜的時候。
他先分辨方向,突然閃電似的竄出石縫,急急向上爬升,等狒羣發覺時,他已攀上了十餘丈,快到崖頂啦,他已經恢復了體力,迅捷得多了。
下面厲吼遍野,但他已經上了崖頂,展開輕功如飛而去,沿峰脊繞向谷南,扔掉了狒羣,他到了先前八荒毒叟祖孫倆出現的峰頭,擡頭看看日色,已經是申牌左右了,斜陽朗照,黃昏將近,他必須快點兒啦!
萬毒園門前一叢有葉利的毒大麻旁,八荒毒叟正和倩姑娘在用小技撥動着江大麻的利葉。
遠遠的,數聲殷殷雷鳴隱隱傳到。
八荒毒叟一怔,擡頭向北遠望,說:“咦!有人到了靈蛇山。”
倩姑娘丟掉樹枝,皺着黛眉說:“那兩頭猩熊遇上了強敵,爺爺,要不要去瞧瞧?”
“不!可能是衝着我們來的。”
大門口的人影一閃,出來了一個相貌狂惡兇狠的黎人,躬身行禮,操着生硬的官話說:
“真主人,靈蛇山……”
八荒毒望搖頭道:“發訊號通知園北的人不必出面阻攔,讓來客曝屍谷中,放他入谷。”
“是,目下即發訊號。”
不久,樓頂升起一團淺紅色的濃煙,嫋嫋升至半空,久久不散。
司馬英確是到了靈蛇山,但他並不知道,山省平坦,從北向南升,蛇頭在南,面對靈蛇谷,他沿山脊向南疾走,在參天古林中飛掠,基地,前面出現十餘株租有五六人合抱的數千年古木,枝葉已有些凋零,樹幹中空,有兩株已經枯死,樹幹有明顯的焦痕,大概是曾經歷過香火之功。
參天古林之下,野草並不繁茂,人在下面行走,不致太礙事,他毫不在意的進入了千年古木林。
越過第三株巨木,他吃了一驚,煥然止步,在他前面丈餘,野草全部伏倒,凌亂的泥土中,清晰的現出十餘個巨大的足印。全長將近兩尺,足趾特長,看去極令人震駭,天下間怎會有此巨大的人?怪事。
正在他剛要起步的剎那間,突覺身後有撥動草木之聲,腥羶之氣觸鼻,心中一凜,扭頭看去。
天!身後古樹之前,出現一頭巨大的棕黑色怪物,似猿非猿,似熊非熊,正撐起上身,咧着血盆大口,伸出血紅的大舌頭,作勢前撲。
假使未能及時發現,被這富生撲到身後,豈有命在。
“是猩熊,惹不得。”他警惕的向後退,喃喃自語。
猩熊,其實並非猩與熊**而生,是人熊的一種,長成的大傢伙重有四五千斤,刀槍不人,力大無窮,可生裂虎豹。
但因爲舉動笨拙,沒有人的智慧高,日漸絕滅,除了力大無窮之外,便是跑得快,毫無長處,絕種並非奇事。
他向後退。半途倏然轉身,枝葉一陣暴響。
另一頭猩熊正好狂野的撲上。
“唉!”他大吼,閃電似的拔出長劍,用上了他剛參悟不久而尚未成熟的劍招“鬼哭神嚎”。
“噗噗噗噗”四聲輕響,擊中了四劍,可是,連毛也未削落一簇,像擊在堅韌無比的皮鼓上。
猩熊一聲怒吼,像一座山體衝壓而下,一雙巨爪兜頭抓落,別說被抓實,即使被壓中,也會壓成扁鴨。
他直覺的感到,再神奇的劍法也毫無用處,無法刺入猩能的體內,擊中了四劍,他的虎口幾乎被震裂,長劍幾乎被折斷,厲害。
在千鈞一髮中,他從猩能的巨爪下閃出,半分之差,險些被猩熊所抓實。
在閃出的瞬那,他仍不死心,一聲暴叱,全力一劍反揮。
“噗”一聲響,砍中猩熊的右胯,巨大的反震力,將他震出兩文外。
“砰”一聲撞中巨樹,只感到眼前金星亂冒,長劍幾乎抓不牢,要脫手而飛。
他知道無法與這種刀劍難傷的異類鬥力,收劍人靳撒腿便跑。
兩頭猩熊吼聲如雷鳴,銜尾急迫,在樹林中,猩熊轉折不靈,快則快矣,卻欠缺了靈活。
司馬英被追得火起,拔出兩把飛刀,一面急棟一面想:“劍法再神也沒有用,假使對方有罡氣或者禪功護體,再神的劍法也如同度物,如果我留是命在,必須下苦功窮練三味真火與赤陽神掌,如能練至可從劍上發出,何懼之有?”
他扭頭看去,兩頭猩熊已到了三丈後,前面,一株巨樹擋路。
他向右繞過巨樹,猛地手一勾樹幹,身軀貼在樹上,兩顆銀星從樹左飛出,他也貼樹縱上三丈高的橫枝去了。
兩頭猩熊不知司馬英搗鬼,相距又近,銀星一閃,分別摜入兩頭猩能的右眼,任何人畜的眼睛,絕不可能刀槍不入。
只是不易射中而已,中了準瞎。
司馬英用了全力,他的飛刀術日益神化,出具不意,一擊便中,他上了樹,改由樹上脫身。
參天古林技濃葉茂,枝柱相交,他像頭猿猴,走了。
林下,吼聲如雷。
兩頭猩熊在發瘋,草木遭殃。
吼聲遠傳十餘里外。
司馬英在林上飛掠,驚起了棲在樹上大雁和夜梟,林上和林下都大亂。他卻悄然逸走了。
到了蛇首,山勢下降,傳說中的下面的山谷,淡淡輕霧嫋嫋,看不清谷底的景況,中間上空,一陣淡紅色的怪煙,上升至高空,正嫋嫋而散。
對面,無盡的峰巒一片青蔥,虎豹的吼聲隱隱可聞,高空上巨鷹盤旋,嘎嘎厲嘯隨風震盪。
他想:“哪一座山頭是靈蛇山?太難找了。”
他並不因困難而退縮,便向谷下飛掠。
在他先前站立之處,兩株古樹上爬伏着兩個兇猛的黎人,手中各執了一根褐色長管,管口對正了他,靜靜的看他飛掠下谷,未出面阻攔。
他走後不久,一個黎人發出一聲狼嚎般的嘯聲。
一頭巨豹像幽靈般的逼近了右側的黎人,像猿猴般在枝捎上悄然接近,竟然沒發生聲響,甚至枝葉亦未搖動。
近了,巨豹伏下了,巨眼中陰森冷電外射,將向下外。
左側黎人突然擡起頭,褐色長管閃電似的遞到口邊。
管口指向巨豹,一點有影從管中飛出。
大豹還未撲下,突然豹爪一鬆,一聲低吼,跌落林下去了,在林下一陣掙扎,抽搐着死去。
兩個黎人視同未見,毫不動容,似乎並未發生任何事,仍伏在樹上向谷下注視着司馬英的去向。
司馬英降下了谷底,霧似乎很稀薄,視線可遠及半里外。
他一腳踏入,突然驚叫一聲,火速退出,不住揉動腥骨,原來他的褲腳被葉片的細毛滲入,肌肉如被火烙,又麻又癢又痛,令人渾身不自在。
嗆鼻的黴臭氣息不時往鼻中鑽,四面八方全是數人合抱的巨木,地上落葉厚有尺餘,所以沒有野草生長,只有那些頑強的山藤,披着令人頭痛的有無數利刺的外衣,攀附着巨樹生長,稍一走動,不是衣破便是膚裂。
看樣子,這一帶自古以來便沒有人到過。
他感到陰森恐怖的感覺,像一陣電流通過全身,心說:“好凶險的叢莽,我得小心些兒。”
人在林下行走,陰森森不見天日,四面獸吼此起彼落,陰溼黴氣觸鼻,刺藤阻道,處處似乎都有不測之禍。
人處身其中,如果不心慌,天下儘可去得。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他拔出長劍,用劍拔開枝葉藤蔓向南闖,他不能在林中走,藤太密了。
山藤,並不是光滑如繩的玩意,它按了一層乳白色帶着褐色的尖刺外皮,刺又尖又硬又密又長,攀滿林中,必須砍下已變褐灰色的下段老藤,剝排外皮方可派用場,假使這地方長有這些玩意,最好繞道,不然吃不消。
司馬英不能繞道,因爲這附近全佈滿了山藤,唯一的辦法是用劍開道。
走了近裡,山藤少了,除了獸吼,他聽不到人聲。
誰說沒有人?
“咋喳”兩聲,腳下碰上了東西。他低頭一看,倒抽了一口涼氣。
那是一副已變灰色的人骨,淹了一層枯葉,腳踩下去葉動骨現,慘灰色的頭骨擠得向上冒,眼眶鼻骨猙獰可怖,已脫了十來顆牙的顎骨正對着他,似乎向他蛐牙咧嘴笑,也像在向他說:“朋友,你踏碎我了,你來得好。”
他撥落葉掩了殘骨,向前急走,心中暗忖道:“這一帶既然有枯骨遺下,附近必定不是人跡罕到之處,我得找人問問。”
正走間,眼角瞥見左側有人影,扭頭看去,又吃了一驚。那是一襲破衣,掛在樹枝上快要腐化了。
更遠些,一堆碎人骨四面星散,白慘慘的,似是被野獸所分食,約有一兩年之久,骨面仍有不少光澤。
他深深吸入一口氣,再往前走,進入一處野花如錦的草坪,在坪外緣怔住了。
那些野花其色火紅,葉大如掌,葉面碧綠,葉背色黑,面背皆生有與底同色的絨毛,奇香極濃。
每一朵花僅大如拇指,太多了,看去像火海。
火海中,兩頭大青狼般的異獸擡着頭,兩雙陰森森的怪眼,死盯着出現在旁的司馬英,目不稍瞬,冷然屹立。
奇香入鼻,他感到一陣昏眩,氣血翻涌。
“糟!這是什麼香?”他驚叫,趕忙向後退去,探囊抓了一顆闢毒丹吞下腹中,向左急走。
三二十丈後,眼前又現草坪,那是像大麻一樣的植物,高與腰齊,葉片上也長滿了毛,綠油油的無花無果。
他一腳踏入,突然驚叫一聲,火速退出,不住操動脛骨,原來他的褲腳被葉片的細毛滲入,肌肉如被火烙,又麻又癢又痛,令人渾身不自在。
而怪草之中,莖尖上突然現出無數粗如拇指的巨大毛蟲,其長盈尺,滿身披着虎斑點毛,每一條都擡起醜惡的有羽冠的頭,吐出一些黃色汁液。
他變色而退,再向左覓路。
這一帶矮林處處,人骨獸骨東一堆西一疊,令人怵目驚心,腥臭之氣,中人慾嘔,也感到毛骨使然。
他步步驚心,賈勇疾走,跨過十餘堆骨骸,鑽入一座枝柯纏繞的矮林。
乖乖!他又嚇了一大跳,地下,沙沙之聲驟起,無數五顏六色奇形怪狀的大小毒蛇;近身的拼命向裡逃,遠處的卻又向他急射,但接近至三丈內,卻又回頭急急逃命,威風全失。
他並不感到奇怪,在蛇魔谷伏龍秘堡時,他知道自己可以闢蛇,只是毒蛇大多而奇形怪狀,有點令他心驚而且。
他壯着膽向裡走。
蛇羣紛紛走避。
這一來,他未免太大意了些。
過了矮林,蛇羣仍在奔竄,卻不向前面的矮林遊走,而是向兩側分開逃逸,他也不先看看矮林的景況,仗划向裡闖。
這座矮林有點古怪,樹高僅丈餘,像是巨型的山栽,鳳尾形的葉子粗如兒臂,伸向四周,葉尖下垂,樹身和枝葉分沁出一些青色液計。
在他入林處右側十丈左右,樹下堆積着兩堆人骨,更遠處,有一堆虎骨,但被草所掩,他也沒留意。
剛鑽入林,便觸到一片葉尖。
墓地,他感到樹在動,十數根葉片齊向下搭,像是枯萎了一般。
頂門,一根葉片迎頭擠下了,他心中一怔,本能的一扭上體,“噗”一聲,肩膀突然奇痛徹骨。
“哎呀!”他驚叫,火速後退。
可是晚了,葉片上面似乎長有吸盤,青色的動液動得死緊,葉尖正問內捲到他的助下去了。
另兩片樹葉,也迅速幹搭。
生死關頭,糟了,奇痛令他突生神力,求生的本能也令他全力以赴。
“唉!”他大吼,全力一劍揮出,劍過葉斷,有色的**從斷處噴出,幾乎噴了他一頭一臉,他雙足用了全力,人向後急退去,“嗤”的一聲,衣衫被樹葉吸破了一塊,人也砰然倒地。
肩上被葉梗接觸處,雖隔了一層衣衫,仍脫了一層皮,肌色變青,痛入骨髓。
他痛得在地下亂滾,但咬緊牙關忍受,劍丟了,包裹也滾散了。
整個怪樹林都在動,葉片上下升沉,久久方寂。
他不僅感到痛楚難當,也頭暈目眩,暗叫完了。
左方草叢中“刷刷”兩聲,出現了兩條四足大爬蟲,是鱷,可能附近有大沼澤,兩頭巨鱷笨拙的向這兒爬,小心翼翼一步步爬近了。
他忍得了痛,卻無法剋制暈眩,本能地知道有巨物爬近了,但想奮起抵抗已力不從心了。
後面,響起一聲震天虎吼。
兩頭猛虎正急急地跟蹤而至,嗅到了生人氣息,急奔而來。
他被虎吼所驚,猛地搖搖腦袋,掙扎着要爬起,伸手在地下**,眼中視物模糊,他只看到長劍發出的朦朧白影。
他必須摸到劍,豈能任由畜生大嚼。
天從人願,被他摸到劍了。
巨鱷也到了他左側,大嘴張開了。
第一頭猛虎一聲狂吼,飛樸而上。
巨鱷突然扭頭急旋,巨尾風雷倏發。
“叭”一聲,擊中虎臀,兇狠的一擊。
猛虎向前急衝,越過司馬英,“砰”一聲,跌入怪樹下,立被五六張巨葉搭住脫身不得,只能拼命掙扎狂吼。
另一頭猛虎到晚了些,狂吼一聲,撲向兩頭巨鱷。
一虎兩鱷展開了慘烈的激鬥。
司馬英上天無路,他向旁爬開,虛弱的想:“這一帶定然是八荒毒叟的居所,天哪!每一種怪樹怪獸都有毒,這些怪樹多可怕啊!不僅會運動,還有奇毒,我難逃此劫。”
他掙扎着擡起上身,排全力大叫道:“顧老前輩,顧老前輩只叫了兩聲,感到胸間作嘔,一陣暈眩無情的襲到,“哇”
一聲吐出一口血,重又跌倒在地。
三頭畜生正在作殊死鬥,虎吼震耳。
朦朧中,他感到附近似乎有人影出現,同時,一頭金錢豹幽靈似的從後面樹叢中竄出,飛撲而上。
他奮起餘力向上翻轉,全力一劍刺出。
“嗤”一聲,劍貫入豹腹,沉重的跌撲在他的身上,兇猛的一撞,令他立即昏厥。
他身旁,突然出現了八荒毒叟和倩姑娘。
老人家手中有一條皮鞭,“叭”一聲,抽在猛虎的後臀上,叱道:“滾!畜生。”
猛虎狂吼一聲,狂奔而逝。
兩條巨鱷不等皮鞭抽下,乖乖的扭頭爬走了。
倩姑娘嫋娜地走近了,伸手施開豹屍,一面說:“這人能從食人樹下脫出魔葉,確是不凡。”
八荒毒史揹着手走近,毫無表情地說:“這人情急叫我,不知是敵是……咦!原來是他。”
倩姑娘驚叫一聲,丟下豹屍伸手去囊中掏藥,訝然叫道;“咦!是司馬英,他怎會知道我們的居所。”
八荒毒叟接過姑娘的丹藥,開始爲司馬英裹傷,用粉紅色的藥末敷在肩上被食人樹吸破的創口,再給他服下一顆丹丸,雙手在創口附近一陣推拿,一面說:“他不在亡魂谷卻跑到了這兒,而且衣衫落魄,恐怕大事不妙,亡魂谷定然被人搗了。咦!他的經脈怎麼了?”
他臉色一凜,把住脈門好半晌,訝然道。“怪,不是九陰脈。”
“爺爺,有何不對?”姑娘急急問。
“中了食人樹之毒,按理血脈應該流動加速,心臟不勝負荷,而且血脈有爆裂之虞,他爲何僅比常人稍快些許,而無特殊反應?怪事。”
倩姑娘趕忙翻開司馬英的眼瞼,也訝然道:“睛旁稍有充血,並未全紅,他大概吃了解毒藥。”
“丫頭,中原找不到這種怪樹的解藥。”
“那…”
這時,司馬英籲出一口長氣,睜開了虎目,不住皺眉搖頭,似乎還未清醒。
“咦!他竟醒得這麼快?”八荒毒史更驚訝了。
司馬英聽到了人聲,神智一清,撐起上身訝然叫:“我……我沒有死?”
八荒毒叟站起來,亮聲道:“你沒死,如果你能站起來,何不一試……”
“在下確實要站起來。”司馬英搶着答,掙扎着站起了,搖着腦袋,似乎要將暈眩搖散,苦笑道:“只要在下不死,必定站起來。”
“咦!你這人真夠頑強。”八荒毒叟點頭說。
司馬英感到眼前逐漸清晰,眩暈的感覺消失了,定神打量跟前的一老一少,心中一動,向八荒毒叟行禮道:“如果在下所料不差,老前輩定然是八荒毒叟顧老前輩。”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倩姑娘美麗的面龐上,訝然叫:“咦!這位姑娘在下甚是面熟。”
倩姑娘嫣然微笑,輕聲說:“想想看,在何處見過?”
司馬英只感到面熟,絕沒想到她會是嘉賓居賣唱的小姑娘,她目前的裝扮,不僅是雍容華貴,那大家閨秀的風華中,更摻有三分豪邁的氣概。
聽她短短兩句話,便知她是個武林英雄,豈會是在酒樓賣唱的可憐蟲?所以他不敢大膽假設,懵住了……
八荒毒叟接口道:“你尊姓大名?怎知老朽是八荒毒叟?”
“晚輩復性司馬,名英,此次打攪前輩仙府,便是專程請教而來。”
“誰告訴你老朽落腳在這兒的?”
“戴雲天魔仇老前輩。”
“哼!那傢伙活得不耐煩了。”八荒毒叟激憤的說。
“不與仇老前輩相干,他老人家確也不知老前輩的仙居在這兒。”
“事實你已擅自闖入我萬毒園附近了。”
司馬英一聽口氣不對,心中暗保,說:“晚輩誤打誤闖,終於找到老前輩的仙居,全因事非得已,尚憎原諒。”
一你找我有何用意?”
“晚輩身中奇毒,九死一生,特來……”
八荒毒叟用一聲大笑打斷了他的話,笑完說:“老朽一生與毒爲伍,也是九死一生,只管毒人,卻從不救人,你找錯人了。”
“晚輩…”
“不必饒舌,如果你活膩了,老夫可給你一些奇藥,管教你確實入地獄,怎樣?要麼?”
八荒毒叟的口氣,拒人千里之外,司馬英暗暗叫苦,他傲骨天生,要他百般乞求,辦不到,沉吟片刻,虎目中閃閃生光,平靜的說:“老前輩既然吝惜解藥,不肯援手……”
“你想怎樣?”八荒毒叟迫上一句。
“晚輩……”
“要動武相強?”八荒毒叟咄咄逼人的搶着問。
司馬英看了看食人樹,猛虎已被葉片捲上,氣絕多時,便搖頭苦笑道:“晚輩不敢,貴地奇毒遍野,以晚輩目下功力來說,苟全亦難……”
“你算是有自知之明。”
司馬英盯視着他,接口道:“老前輩與晚輩無怨無仇,不然……哼!即使是粉身碎骨,晚輩亦毫不遲疑動手了,打攪老前輩的安靜,恕罪,晚輩告辭。”
說完,長揖轉身。
倩姑娘在旁一直含笑不語,似乎在作壁上觀。
八荒毒叟突然邁步閃出,拔出大豹身上長劍,叱道:“且慢!”
司馬英正要擡授包裹,聞言轉身:“老前輩有何指教?”
“萬毒園不是客店,由不得你說來便來說走便走,接劍,留兩手給老夫瞧瞧,看值不值得放你活命。”
聲落,劍化長虹射到。
司馬某一把抄住說:“晚輩不敢無禮。”
“那麼,留下左手。”
司馬英冷笑道:“別無商量了麼?”
“老夫言出如山。”
司馬英退了八步,徐徐舉劍,冷冷的說:“晚輩恭領教誨,請賜招。”
八荒毒叟一聲狂笑,拖鞭迫進說:“三招,接得下,走你的路,接不下,砍下左手爲記。”
司馬英心中打定主意,他要用新參悟的劍法應敵,用瘋步九變輔劍勢之不足,這一戰關乎生死,普通劍法絕難接下這個修爲已臻化境的老江湖,家傳的游龍劍法,或者是金老爺子的飛虹八劍。老實說,不算是武林絕學,不夠神奧,他只好用自參的亡魂劍法作爲賭注,挺劍迫進說:“接得下,司馬英自然走路,接不下,司馬英理骨貴谷,沒話說,放肆了。”
喝聲中,突然急衝而上,劍從三方合擊,“鬼哭神嚎”出手,開始聚力了。
劍影乍張,風雷隱隱,向四面急分,身影左扭右曲,竟然從鞭側契入,光臨對方脅下,“丹鳳點頭”落空。
八荒毒史“咦”了一聲,右掠八尺鞭梢急轉,來一記“大風起石”,先攻下盤再向上猛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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