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英已緩緩站起,淡淡一笑道:“三天時辰,夠了,請老前輩動手吧。”
“這王天中,你有何打算?”落魄窮儒問。
“人死留名,豹死留皮,晚輩不想默默無聞地死去。”
“哦!你的好名心太重了些。”
“不!晚輩只想讓親友知道,我司馬英並非事無始終之人,只是大業未成,含很九泉。”
他自報了名,落魄窮德並未在意,天下間姓司馬的人太多,他的姓名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司馬老弟,你話中之意似有大事未了,如肯相托,我願爲你盡力。”落魄窮懦誠懇地說。
“謝謝你,晚輩的事,任何人皆無能爲力,打擾前輩情興,抱歉,晚輩告辭。”司馬英行禮舉步。
他見落魄窮儒沒有動手管他閉經的意思,不便相求,向窗下舉步便走。
落魄窮儒搖頭道:“且稍待,你傲骨天生,可惜天不假年,不然你會爲武林大放異彩,也許還會爲武林帶來無比的風波,我替你閉住穴道,你可以利用這三天碰碰運氣與機緣。”
一面說,一面運指如風,立在司馬英左肩被掌風擊中處附近指掌齊施,制住了附近的經脈。
小花子強忍心頭酸楚,滿懷希冀地問:“老前輩,天下間當真沒人可治五毒陰風掌之傷麼?”
“有是有,但遠水救不了近火,說也枉然。”
“老前輩可否說說?”
“傳說中的天龍上人,武當祖師張三丰,少林掌門法淨大師……”
“不用說,這些人找不到的。”司馬英大聲說,又道:“武當少林的人,我永不會找他們。”
落魄窮儒點頭表示找不找無關緊要,往下說:“即使找他們,也無處可找。此外,還有兩個人……”
“誰?”小花子搶着問。
“怪醫、瘋婆。”
小花子籲出一口氣,絕望地說:“等於沒說,誰會見過這兩個神話中的人?”
“我只告訴你誰能醫治而已,怪醫魯川目下在橋城雷家堡,乃是雷家堡主的上賓,他替地煞星配的解毒秘藥,據說一分藥散需十兩黃金。這人不是神話中人,兩年前我曾見過他一面,他醫道奪天地造化,但醫德之壞也舉世無雙,所以叫怪醫。”
“瘋婆誰曾見過了?”
“近二十年來,確是未聽說有人見過,據傳說所知,二十餘年,老婆子在採石磯和張三丰激鬥了三天三夜,最後牛鼻子激她比賽生吃毒蛇,此後方隱居不見。”
“比賽生吃毒蛇?”司馬英插入問。
“是的,那瘋婆並不瘋,上了大當,她最怕蛇,牛鼻子卻不知在何處弄來了兩條赤練蛇王?
賭注是退出江湖,讓朱元津統一天下,在賭賽前,先是各說出一種奇妙的難題。瘋婆子先提出從採石磯跳下大江,再縱上磯石,身上不許沾水,沾水即輸。結果,兩人身上都不沾水,拉平,等牛鼻子掏出蛇提出吞蛇賽法,瘋婆子氣得扭頭就走,從此失去了蹤跡。”
司馬英掀開了窗格,平靜地說:“求人不如求己,也許我會自己行功迫毒,多謝老前輩給予晚輩三天的時限,告辭了。”
落魄窮德向外間伸手虛引,說:“請由這兒走,目前你不能妄用真力,由窗外躍下,傷勢會加重。請記住,你練的是純陽內功,功力不純,不可能驅除至陰奇毒,那會毀了你自己的。”
司馬英向外間看去,看到一個清麗超塵的女人,正神情緊張地向裡注視。
他向落魄窮儒躬身爲禮,說:“敬謝前輩關注,但還是由窗戶走好些,由何處來,仍須由何處去。”說完,飄出了窗外。
小花子也向落魄窮儒道謝,跟蹤掠出。
兩人不走舊井巷,從后街脫身,穿房起脊而走。
一面走,小花子一面說:“司馬大哥,咱們得先找宿處哩。”
“就因爲我的行囊和銀子丟掉了,正苦無法落店嘛。”
小花子向北一指道:“咱們何不到神刀楊豹的家中討些盤纏。”
“你瘋了麼?”
“小弟沒瘋,神刀楊豹和所有的人,全在如雲樓快活,咱們去他的家中順手牽羊,準沒錯兒。”
“走!”司馬英答。
“隨小弟來。”小花子說完向北一折。
司馬英左肩附近的經脈已被制住,寒流已不再內侵,只是左手已不聽指揮,軟綿綿地垂在身旁,雖有些不便,但並無大礙。
兩人越城牆而出,到了北門城外郊區荒野,右側是一望無涯的稻田,左側是一排長有矮樹叢的平原。
平原倚西一面,有一條小徑通向正北五里外一座明亮的莊院,但看不見。
小花子在前,司馬英在後緊跟,向樹林掠去,他們不能由路上走,恐怕被伏路的暗樁盯住。
距林緣還有十來丈,司馬英突然止步低喝道:“小心,前面有人?”
小花子剎住腳步,定神看去。
不錯,有人,有兩個小身影正站在林中,雙手叉腰屹立,兩隻大眼睛映着星光,出奇地明亮。
見是兩個小娃娃,小花子不在乎,便往前舉步說:“嗨!是小娃娃……”
“閉嘴!”對面傳來了一聲稚嫩的嬌叱。
小花子伸伸舌頭,做了個鬼臉,說:“咦!好凶哩,像是頭兇惡的小……”
“你再不閉嘴,本姑娘要打掉你的大牙。”小黑影怒叫。
小花子一聽是姑娘,閉上了嘴。
雙方來至切近,星光明亮,武林朋友的目力也了得,已看得真切。
那是兩個高不過五尺的娃娃,一男一女,男的比女的矮半個頭,居然束起發,用一個白玉箍縛住髮結,眉目如畫。
穿了青綢子緊身,腰帶上插了一把匕首,挺胸擡頭,神氣極了,雙手叉腰,裝成大人的樣子。
小女娃身材修長,頭流雙臂,答了兩朵珠花環,瓜子臉,十足是一個小美人股子,上身穿了青綢子如意領緊身夜行衣,胸前微挺着一雙小蓓蕾,還未發育完全哩。
她腰上懸着一個革囊,鼓鼓地裡面定有暗器,也雙手交叉,顯得有點野,看年紀,未超過十四五,男娃兒更小些。
司馬英不想生事,說:“雲山弟,咱們辦正經事,不必耽誤。”
小花子向右移,點頭道:“好,咱們抄道走。哦!你叫我雲山弟,我可以叫你英大哥麼?”
“一言爲定,今後咱們兄弟相稱。”司馬英爽朗地答。
兩人正想從右側入林,突然黑影一閃,兩個小鬼又迎面截住了。
小男孩叫:“站住!”
“咦!你們找麻煩?”小花子站住不悅地問。
“也可以這般說,麻煩不大。”小男娃老氣橫秋地答。
“告訴我們要找的方向,沒有麻煩,弟弟,問問看。”小女娃也蠻橫地發話。
司馬英惱了,搶出說:“咱們不和你們小孩子一般見識,不必找麻煩好不好?”
小女娃大眼一翻,怪聲怪氣地叫:“嘿!問問路小意思,你想怎樣?”
司馬英猛地想起不久前自己問路不客氣,只落得小命難保,心說:“這小丫頭和我一般火暴,日後必定和我一樣,總會有吃大虧的一天。”
但他口中卻說:“小兄弟,你這種問路的態度,要不得。”
“我就是這股子勁,你管不着。”小傢伙蠻橫地叫。
司馬英反而笑了,他從這孩子的神態中,看到了自己的化身,經過這一次教訓,他有點覺悟,笑道:“小兄弟,等到你發覺你這種態度錯了時,恐怕嫌晚了,像我,早些時比你更橫更變,只落得……不說也罷,總之我後悔已嫌太晚。
你問吧,我入暮時分方從袁州府進入臨江府城,不知能否回答你,又能否指引你一條明路!”
兩個小娃娃你看我我看你,做了個鬼臉。
小男孩聳聳肩,撇撇嘴說:“倒黴,等了半天,碰上兩個外路人。”
小花子呵呵笑,說:“呵呵!外路人又……”
“不許你笑,笑什麼?難聽死了。”小娃娃搶着叫。
“好,不笑就不笑,太蠻橫無禮了,我小花子在城裡混了兩天,道路還不算陌生,也許能爲閣下效勞。”
小娃娃狠盯了他一眼說:“好,就問你,你可知道清江一霸姓楊的狗窩座落何處?說說看。”
“嘻嘻!如果你問上楊老師的爪牙,不倒楣纔怪。”
“不許笑!咱們正要找楊老狗的爪牙。”
“看來你也是找楊老狗的晦氣的,跟我們來。”
“跟你們?”
“是的,咱們也是去楊府牽羊去的。”小花子洋洋得意地答。
“牽羊?你們是屠夫?”
“呸!咱們要牽金羊銀羊,楊老狗不在家,找晦氣砸招牌今晚不必去了。”
“那……那他在何處?”
“他在舊井巷娼樓中宴客,客人是大名鼎鼎的雷家堡的人,咱們剛纔找他,吃了大虧,目下恐怕已在溫柔鄉……哦!對不起,在下失言了。”小花子說潤了嘴,發覺小姑娘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感到不好意思,趕忙道歉。
小娃娃轉向女孩問:“姐姐,怎辦?”
“一早我們必須回谷,來不及了,先燒那着狗的龜窩,下次再來收拾他。”女娃娃答。
“老兄們,咱們姐弟跟你們走。”小娃娃叫。
司馬英搖頭苦笑,向小花子說:“雲山弟,燒了那老賊的窩。老賊定然將賬算在咱們頭上,我無牽無掛,反正是將死的人,而你,卻能逃得過他們的追蹤報復麼?”
小花子哈哈笑,笑完說:“在江湖要追我小花子沈雲山的人,太多了,加上一個神刀楊豹,小意思。走!”
小姑娘鎖着遠山眉,伸一隻纖纖玉指指着司馬英,問:“咦!你貴姓大名,好端端地爲何說是將死的人!”
“我,司馬英,不說也罷。”
小娃娃趨向兩步,抱拳一禮說:“我,河子玉,今年十三歲,那是我姐姐,佩玉,咱們都年輕,一見如故,司馬兄如有困難,爲何不敢誠告?”
司馬英舉步便走,一面說:“我還有三天可活,說了讓賢姐弟白耽心,那又何必呢?不說也罷,只怪我自己學藝不精,快走,天色已不早了。”
四人由小花子領先,一陣急趕。
他們料錯了,神刀楊豹已和地煞星迴到了楊府,因爲司馬英擊倒了油燈,如雲樓中燒了兩間繡房。
主客雙方意興索然,便帶了幾個姑娘,乘馬車趕回了莊院,正在內堂設宴,由粉頭們行酒,賓主大樂。
天色還早、三更初嘛,盛筵還未散哩。
內堂燈火通明,主客是地藍星,主人自然是神刀楊豹,這傢伙捱了一袖箭,小意思,上了些金創藥依然龍馬精神。
陪客是曾和司馬英對了一掌的虯鬚大漢,還有一個師爺般打扮的中年人。
四個人佔了四方,每人身旁有一名俏麗盛妝的粉頭陪侍,醜態畢露。
上菜侍巾的僕婦共有四名,正站在一旁小心侍候。
地煞星就粉頭手上幹了一杯酒,恨恨地說:“落魄窮儒這匹夫,太無禮了,此仇不報,何以爲人?哼!老夫將稟明堡主,非殺他不可。”
神刀楊豹惑然地問:“老前輩,那傢伙是何來路?”
“是一個武林奇人,手底下夠硬朗,混元氣功已練至化境,老夫的五毒陰風單不但無法傷他,恐怕還得被他的氣功反震傷身。這傢伙在江湖上出沒無常,據說是一個情場垮下的傷心人,他的愛侶可能被他人奪走,在江湖放浪形骸。據我所知,除了咱們的堡主和老大天罡手趙天黃之外,能剋制他的人屈指可數,這傢伙在江湖時出時沒,萍蹤無定。專和黑道朋友爲難,也劫富濟貧鬼混,而且喜怒無常,孤僻古怪,剛纔如不是有那賣唱粉頭在場,咱們可能要吃大虧。”
“咱們人多,不一定怕他。”神刀楊豹不眼地說。
“哼!”地煞星撇撇嘴,冷冷一哼,又道:“在高手眼中,人多有屁用,你閣下曾看過千百頭羊,鬥死過猛虎麼?”
“地方小,鼠鬥於窟,力大者勝,咱們一擁而上,房間內施展不開,他又能怎樣我們?”
“呸!你昏了頭,他渾身運起功來刀槍不入,近身者必死,人多像螻蟻,派不上用場。
難道說,老夫就沒想到仗人多把他壓死麼?哼!”
“晚輩愚魯,失言了。”神刀楊豹離座自承失言。
地煞星揮手讓他坐下,說:“說來泄氣,讓窮城從娼院裡趕出來,日後傳出江湖,丟人透了。別說啦!以後再和窮酸算帳。”
神方楊豹也牙癢癢地說:“還有那兩個小狗,抓住了他們,哼!活剝皮。”
“也許你沒有機會,恐怕他們已死去多時了。”
“哦!晚輩忘了老前輩的五毒陰風掌中人必死,嘻嘻,敬老前輩一杯。”
地煞星身畔的粉頭,笑眯眯地奉上一杯酒,
地煞星也色迷迷地笑,將粉頭抱在體內,一雙手在她身上放肆地爬行,桀桀淫笑道:
“乖乖,你喝這一杯,代老夫回敬楊武師。”
粉頭大概被他摸得受不了,一聲輕笑,蜷縮成團,酒杯一陣顫動,酒濺在老賊的衣襟上。
地煞星可能心中有點不痛快,認爲觸了他的黴頭,“啪啪”兩聲,兩耳光把粉頭打得鬼叫連天。
再伸手一拉,粉頭的上衣成了布條兒,連胸圍子也破了,露出羊脂白玉般的酥胸,玉乳搖搖。
“你敢違……”地煞星怒叫。
話未完,他突然站起,懷中的探女滾在地下哀號。
他大袖一揮,一塊電射而來的瓦片,“啪”一聲被大袖震得化成粉碎,向上飛射。
同一瞬間,他抓起桌上的花磁酒壺,一聲怒吼,向東首窗口脫手飛擲,人如怒鷹,只見他身形一閃,竟躥出四丈外的窗口去了。
窗外,傳來了三聲嬌嫩的叱喝:“打!打!打!”
勁風怒號,碑啪聲不絕於耳。
地煞星的怒叫,如同夜條狂叫。
廳中大亂,神刀楊豹大吼:“取刀來,亮火把。”
來人正是司馬獎和小花子及何佩玉姐弟倆,當他們欺近莊中時,原先商量說好由小花子和司馬英到內室找珍寶,得手之後動手鬧事。
佩玉姐弟則先巡風,再找莊中人的晦氣。
佩玉姐弟別了司馬英和小花子,便向燈火明處迫進。
兩人輕功太過高明,如同幽靈幻影,在外面警衛的人,全是神刀楊豹調教出來的三腳貓,根本派不上用場,被姐弟倆輕而易舉地隱身在窗口飛檐下。
窗門沒關,看得真切,佩玉是個剛懂男女間事的小姑娘,眼看老魔虐待女人,本就一肚子火,再一看老魔竟然開始剝下女人的衣衫,那還了得?只氣得怒火沖天,抓起一塊檐瓦,脫手飛擊。
老魔功臻化境,豈有不知之理?震毀瓦片,擲出了酒壺,閃電似的掠出窗外,並順手抓起倚在椅旁的鳩杖。
佩玉心中一擦,知道老魔了得,不等酒壺飛到,已飄身下地,手中抓了三片檐瓦,以連珠手法擊出。
並出聲叱喝,招呼已進入內室的司馬英和小叫花。
地煞星已由喝聲中分辨出是女娃兒,大袖連揮,近身的瓦片立刻碎如粉末,一面怒叫道:“小潑婦,抓住你有你快活。”
驀地,銀光一閃,一道銀虹隨第三片瓦一閃即至,看去不快,其實快極。
他經驗老到,一看飛行路線和奪目銀虹,便知有點不對勁,心中一懍。
“呔!”他大喝一聲,身形左閃,左袖猛扔。
“嗤”一聲,銀虹透過大袖掃出的無傳罡風,僅速度略減,突然折回射到。
“咦!”他駭然叫,身形向右一晃,突又向前急射,飛撲佩玉,他應付暗器的身法,委實高明。
銀虹被他向右一引,便失了準頭,向右飛走了。
用壁虎功貼在檐下的何子玉小傢伙,在這時方行現身飄下,一把抓住銀虹,原來是一把三角奇形的大型怪針,全長五寸,銀光閃閃,中有兩片短小的翼狀小翅,可以鑽風而入,而且可隨氣流折向。
何子玉手握住針,右手拔出一把青芒暴射的匕首,正欲從後面追擊地煞星,窗口人影疾閃,神刀楊豹手提鬼頭刀,穿窗而出。
小傢伙一聲長笑,迎上叫:“老王八,你在臨江府作惡多端,惡貫滿盈,納命來。”
神刀楊豹怒火正熾,勢如瘋虎撲到,“力劈華山”、“青龍入海”,先劈後扎,瘋狂地連攻兩招。
何子玉身軀矮小,佔盡便宜,他輕靈而神情自若地在刀影中閃動,逐漸迫進,一面狂笑着叫:“你大概只有這兩下子劈柴功夫,不要臉,怎敢自稱神刀?接着!”
“嗤”一聲,匕首神奇地貼刀削入,火花激射,鬼頭刀刀身右側,被匕首削掉兩分厚的一層鐵屑。
匕首尖已從刀愕帶過,掙尖向神刀楊豹的右胸外側射到。
這時,莊中鑼聲震耳,莊漢高舉火把,紛向內廳側院的鬥場趕來。
司馬英跟着小花子摸入內室,小花子大概對大宅院的藏寶處所有獨到研究,一找便找到了銀庫所在的秘室。
一下子就制住了看管的人,毫不客氣地打開庫櫃,找塊牀單各包了二十錠黃金,再塞一疊大明通行寶鈔在懷中。
外面人聲鼎沸,小花子取出火摺子說:“楊老狗號稱清江一霸,平時奴役鄉里,橫行法外,且坐地分髒,不然怎會有這許多金銀?燒了它,讓他做喪家的老狗。”
司馬英急急地取下油燈,往內房櫥櫃中潑去,說:“何姑娘姐弟已經動手了,咱們快去接應。”
小花子點上幾處火頭,破窗飛出說:“快!前面動手了,咱們找火把四面放火策應。”
兩人像兩頭乳虎,在後面四面奔竄,各奪了一支火把,穿房越院放起火來。
那些只會三兩手花拳繡腿唬人的莊家漢子,怎攔得住兩頭乳虎?
兩人出了後院,司馬英領先,飛撲鬥場,到得正是時候。
小姑娘佩玉赤手空拳,右掌心扣了三枚霸道的如意神針,和地煞星遊鬥,卻無還手的餘地。
她的輕功十分高明,步法詭異絕倫。
但地煞星的鳩杖長有六尺,左手大油也不時抽出,三丈內無人能近,暗勁潛流排山倒海似的怒卷。
再高明的輕功也無法接近罡風所形成的鐵壁銅牆,她不能近身,如意神針也就不敢胡亂使用。
她已被地煞星控制住,主動全失,只有躲閃和捱打的份兒,脫身也非易事,自保也愈來愈困難。
何子玉個兒小,滑溜如蛇,佔盡了上風,把神刀楊豹迫得團團轉,怒叫如雷,只能舞刀自衛,落於下風。
小傢伙真要在十餘招內得手,也非易事,他的匕首太短,並不能削斷又沉又重的鬼頭刀。
他閃開一刀,從右方右側閃電似的欺人,叱道:“着!留下膀子。”
神刀楊豹左手向上翻再往下搭,扭轉身軀右閃,鬼頭刀從下向上急旋,左手一吞一吐,要抓子玉握匕首的右手脈門,刀手齊出,並厲聲大吼:“你死定了……哎……!”在驚叫聲中,他飄身後退。
子玉的匕首本來是橫拂,對方手到,他突然沉腕,身形右旋,避開了鬼頭刀,匕首尖上吐,反向上擡。
“嗤”一聲厲嘯,劃斷了神刀楊豹左手的無名指和小指。
“哪兒走?再接一記。”子玉叫,如影附形迫到。
神刀楊豹招出“旋風掃葉”,挫身急攻下盤,不許小傢伙再往下方進入,一面暴喝道:
“大家上,斃了這小狗,準備暗器招呼。”
四面八方本來圍上了近百人從院火起,走掉了五六十,眼前仍有三十餘名,聞聲齊發吶喊。
除了十餘名舉火把的人外,二十餘名大漢挺刀槍向上涌。
地煞星不許人加入,他叫:“不許幫我,老夫要擒住這臭丫頭快活。”
二十餘人都向何子玉集中。
情勢大變,大漢們全是長傢伙,配合着神刀楊豹搶攻,小傢伙便陷入了重圍,手忙腳亂,發發可及。
因爲神刀楊豹的功力事實上比他渾厚得多,小巧功夫畢竟禁不起長傢伙的長時間的圍攻。
正危急問,內院裡衝出兩頭猛虎。
司馬英左手不能轉動,但右手的火把卻十分兇猛。
火把是竹纜浸油所制,不但不怕風,風愈猛燒得愈旺,火花飛舞中,衝入了人叢。
小花子在後緊跟,他叫:“楊老狗交給我,上!”
迎面三名大漢同聲暴吼,回身猛撲,三根花槍宛若靈蛇,狂野地攻到。
小花子一聲長笑,挫腰急進,左手一撥槍桿,人從槍下鑽入,火光一問,伸向最右一名大漢面門。
“着!有你痛快的。”他叫。
“哎……”大漢狂叫一聲,丟掉槍以手掩面仰身便倒。
司馬英從右切入,火把左右分張,狂叫聲乍起,淒厲刺耳,有兩人胸前火焰飛騰。
在狂叫聲中,重圍立解。
司馬英連斃五人,正待猛撲神刀楊豹,突聽右方傳來一聲嬌嫩的驚呼,扭頭一看,只覺心直向下沉。
原來地煞星打出了真火,兇性突發,自己用鳩杖狂攻,仍收拾不了小丫頭,日後傳出江湖,豈不成了笑話?
活擒之念煙消雲散,殺機涌上了心頭,不再用左手的大抽揮掃,巨掌伸出了袖口。
他的鳩杖原是雙手使用的長傢伙,卻僅用一手施展,這時改執杖中段,仍然一手運杖,雙方的距離,立刻接近至八尺內,危機來了。
是的,危機來了,相距一近,他的左手便可派上了用場,兩人愈轉愈急,小姑娘也就步步生險。
“要你的小命!”地藍星怒叫,杖斜劈而下。
小姑娘向右閃,正想從老魔左側欺入,正着了老魔的道兒,但見巨大的青灰色大掌,突然橫拍。
連擊三掌,冷冰冰的暗勁潛流,狂濤般涌到,令人呼吸爲之窒息,兇猛的潛勁似若萬把利刀分割着身上的肌膚。
“哎呀……”小姑娘驚叫一聲,身不由已向後飛返,手中三枚如意神針便脫手飛擲,退了兩丈餘。
“噗”一聲身形落地,再連退三步,站立不牢,屈一膝踣倒。
地煞星見電芒飛到,身形一定,一聲織染狂笑,鳩杖直指不動,直待如意針快接近杖尾的剎那間,神功倏發,左右一振。
小姑娘百忙中將針飛出,自身已被五毒陰風單力所震飛,內力只能用出五成,針出手已不如意了。
加以地煞星經驗老到,不慌不忙,不用鳩杖猛擊,更不用掌劈,正是剋制可借勁飛舞的暗器的上乘手法。
“叮叮叮”三聲脆鳴,三枚如意神針碎如齏粉。
地煞星被神針阻了阻,來不及乘機搶撲小姑娘,認爲小丫頭已被掌風擊中,用不着太急,震碎了三枚神針,他發出一聲狂笑,飛撲而上,鳩杖伸出來了。
小姑娘渾身發軟,剛跌倒在地,還來不及掙扎站起,心中狂叫“完了”。
司馬英在小姑娘驚叫時,已經脫身向這兒急射,出其不意截出,但還是慢了一步。
他心中大急,發出一聲長嘯,將火把全力擲出,並大吼道:“老狗納命。”
地煞星眼角瞥見一道紅色的長虹,奇快地射向左脅,如果他再進一步,必定會與紅色長虹相撞,那怎成?
反正小丫頭已經倒地,絕逃不了,先對付紅色長虹再說。
“滾!”他大吼,一杖橫揮,身形左轉,向紅色長虹擊去。
司馬英就在這剎那間,到了姑娘身旁,一手扶起姑娘,發出一聲震天大吼:“退!快走。”
“噗”一聲,鳩杖擊中火把,火星激射,濺向地煞星的頭面,地然星一聲怒叫,左大油一扔,人向後飛退,罡風將火花蕩出兩丈外去了。
同一瞬間,小花子搶至神刀楊豹身後,火把向對方脊心一伸,叫:“烤老拘,着!”
神刀楊豹像是背後長了眼,向右一閃。
他這一閃,刀便無法再對付何子玉,空門大開。
何子玉像頭班豹,貼地飛出,像電光一閃,匕首從右迴旋,同時左手一標,如意神外先一步飛出。
神刀楊豹還未弄清電芒是啥玩意,猛地一刀振出。
“進”一聲,如意神針飛人,打入他的胸口。
“嗯……”他悶聲叫,同時左腳一涼,一陣麻木,左腳不見了,被匕首劃落,身軀向後便倒,手中仍死死抓住他那把仗以成名的鬼頭刀。
司馬英的吼聲已到,小花子叫:“小弟,你姐姐受傷,快撤。”兩人如飛而去。
地煞星一聲鬼叫,身形似電飛撲司馬英。
司馬英只有一隻手挾着小姑娘,無法回手,挾着人反奔久前院,越牆而進,利用房屋掩身,從另一道小門抽出了院落。向府城方向落荒而走。
姑娘渾身發冷,虛弱地叫:“司馬大哥,我冷,冷得受不了,放我下來。”
司馬英怎能停?後面地煞星怒叫如雷,剛搶出莊門,如被追及大事會矣。
幸而相距已在數十丈外,到了樹林旁。
火光沖天照耀如同白晝,極易被追及的,他說:“小妹妹,停不得,若扔不掉那老豬狗,咱們都得完了。”
林中身影疾閃,是小花子和何子玉。
小花子叫:“咱們聯手,鬥一鬥大名鼎鼎的風雲八豪,”
司馬英沉聲叫:“不可,走!老豬狗功臻化境,咱們豈能輕生。”他將小姑娘交與何子玉,說:“快。令姐恐怕是中了五毒陰風掌,拖不了多久,走吧,日後再報仇。”
何子玉抱起佩玉,飛躍入林,一面說:“真用,延不得,五毒陰風掌沒有什麼了不起,但不能拖久。”
他的話,後面的司馬英和小花子並未聽見,因爲司馬英也在說:“雲山弟,咱們一左一右,引老豬狗來追,林中黑暗,咱們不怕他。”
“好,我往左。”小花子叫。
司馬英向後叫:“何小弟,快走,別管我們,我們引老豬狗溜溜腿。”
他這一叫,幾乎招來了殺身大禍。
地煞星已看清了林綠的人影,更聽清了他們的說話,狂怒地追到,一眼便看清了罵他老獵狗的人,正是在如雲挨挨了他一掌仍能活着的小傢伙,也是剛纔用火把向他襲擊的人,怎會不暴怒如狂。
便緊盯住司馬英狂追,鬼嚎般地叫:“小王八,老夫今天不怕你能飛上了天,不活剝了你,怎消我心頭之根……”
司馬英拼全力狂奔,一面叫:“老豬狗,追太爺不上的話,你可以抹脖子或者上吊,沒有人會阻你。”
小花子見老獵狗狂追司馬英,也就轉身反盯住地煞星,在後怪叫道:“老豬狗。你想逃命?不要臉,你這風雲八豪的名頭完蛋了,哈哈!”
地煞星不理身後的小花子,狂風似的盯緊司馬英,換而不捨,身形捷逾電閃。
司馬英拼全力狂奔,妄用了真力,左肩上的五毒陰風掌毒,正逐漸攻向已被關住的經脈。
起初倒無感覺,遠掠三四里後,便感到頭腦有點昏沉,左肩寒流的感覺似要向全身流動散選,也逐漸擴大,感到痛楚難當,腳下也愈來愈慢了。
身後,二十丈內的地煞星,已經迫近至十丈之內了。
“糟了!我妄用了真力,掌毒將要發作,大事不好。”他想。
前面現出一處樹林,他心中大喜,顧不了傷勢,全力向林中急竄。
小花子輕功造詣火候不夠,已經不知落到哪兒去了。
司馬英竄入林中,只見林中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真妙,他向林木深處急走,去如脫兔。
地煞星功臻化境,他不管遇林莫入的江湖禁忌,狂怒地搶入林中,運耳循聲響緊追不捨。
司馬英的步履已呈遲滯,再妄用真力非倒不可,只好掏出劫來的二十錠黃金當作陪器,向老魔扔出。
果然有效,老魔被金錠一阻,而且林木太密,轉折不便,被司馬英利用矮樹叢鑽走了,他不死心,搜遍了密林。
最後在東面找到一件牀巾,那是司馬英用來包裹黃金之物,他橫定了心,誓要捉住司馬英碎屍萬段,方消心頭之恨,便向東急趕。
司馬英確是向東走的,用六成真力藉草木掩身,急如漏網之魚,走了五七裡,前面出現了一條小河,便向北一折,要找橋過河。
真糟,星光下,他清晰地看到不遠處有一條黑影迎面趕來,袍袂飄飄,右手的鳩杖依稀可辨。
他吃了一驚,不管三七二十一往河岸一竄,心中一慌,便觸動了河岸分的白楊樹枝,發出一陣聲響。
那黑影果是地煞星,聽到響聲身形加快,像勁矢離弦,飛撲河岸。
司馬英感到身上奇冷,本不願入水,但事急矣,不下怎能脫身?像條大魚竄入水中,向對岸急潛。
平時,他潛水三五十丈如同兒戲,這條河寬不過五十丈,按理一口氣便可潛過對岸的。
可是如今不成了,只潛了一二十丈,他就感到江水奇冷徹骨,左肩上似有千百根鋼針往向北,痛徹心脾,不由手腳發軟,一口氣憋不住,幾乎昏厥。
“咕嚕嚕”,他喝了兩口水,似乎江水的壓力奇大,似要壓碎他的胸膛。
“嘩啦”一聲水響,他拼全力向上衝,衝出了水面。
岸上的地煞星河等精明,他切齒叫:“小狗,你入水我也要追你入水晶宮。”
但他卻不敢下水,向迴路急掠,一面自語道:“要是七弟黃河神蛟在這兒,小狗絕跑不了。”
他急掠裡餘,突然飛越河岸草叢,向下疾落,落在一艘小艇上。艇上沒有人,他抓起一把小槳拉斷纜繩,小艇似箭,向對岸劃去。
司馬英咬緊牙關,忍受着徹骨奇寒和奇痛,爬上了對岸,終於支持不住,倒在草叢中爬不起來了。
他吃力地躺下身軀,忍痛強運三昧真火調息,痛苦更劇,似乎身上每一顆細胞都要爆炸一樣,委實令人難以忍受。不知行了多少次,他想放棄行功等死,但求生的意念支撐着他,不讓他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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