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桀!桀!桀……傷了我的小鬼,想這麼就走了,未免有些太兒戲了吧?桀!桀!桀……”
這時,周圍憑空響起一陣邪異的笑聲,天火輪迴鏡也在這笑聲中砰然碎裂。
月亮不知何時也躲進了濃厚的雲層,一絲絲黑霧慢慢的彌散開來,彷彿有生命般的不斷的在老頭的身上纏繞。
“哼,裝神弄鬼!笑的跟太監似的,你沒帶把?這等故弄玄虛的東西,我看還是免了吧!”老頭衣袖輕拂,黑霧便似融化一般。
“噗通”遠處傳來摔倒的聲音。“你個老不死的,氣死我了,我堂堂鬼將也是你羞辱的?”陰暗處飄出一個身披黑色鎧甲,手持銀面鬼頭刀,青面獠牙的鬼物。
“你是什麼鬼將?地獄哪有你這號人物?老道我也是來去陰陽兩界多年,地獄的鬼將多半我也能混個臉熟,就沒你這麼挫的。”老頭疑惑的問道。
“你……”青面鬼將狠狠地白了老頭一眼,“我不和你一般見識,地獄鬼將算個屁,不,連屁都不如,黑白無常來我這也得叫我聲爺爺。我和你說那麼多廢話幹嘛,今天這人的魂魄我必須拘走,你若再攔着,休怪我的鬼頭刀將你打落塵埃!”
老頭鄙視的瞥了一眼青面鬼將,伸手從懷裡摸出幾張百元大鈔晃悠道:“不知道有這個玩意能不能讓你多說幾句廢話呢?”
“咳,咳,額,仁兄怎的如此見外?仁兄一派仙風道骨的模樣,令小弟我一見如故,頓生結交的心思。前面的這番態度,不過是與仁兄開個玩笑。但仁兄依舊不以爲意,還給小弟這番厚禮,仁兄雅量,小弟汗顏。”青面鬼將收起鬼頭刀,擠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來,抱拳行禮。
老頭也借坡下驢,不一會兒,兩人便熱乎的跟穿一個開襠褲長大似的。自然,老人從青面鬼將那裡知道了一些秘辛。
原來這青面鬼將確實不是來自地獄。
在常人的概念裡,天地分爲仙界、人間、地獄三界,俗稱天、地、人三界。但其實天地廣袤無垠,三界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方空間。
話說,一日,地獄閻王殿之上燦若白晝,降下一白衣書生,此書生目炬如神,面若凝脂,脣似桃紅,手搖青絲綢扇,腳踩素底龍紋靴,真真是一翩翩美公子。但也正因爲這書生的降臨,諸多在閻王殿外聽後發落的鬼魂竟毫無徵兆的煙消雲散,再無輪迴轉世的可能。
十殿閻王大怒,一開始還礙於顏面選擇單挑,可哪成想都不是這書生一合之將,厚厚臉皮選擇羣毆吧,結果無他,捱揍依舊。無奈,十殿閻王只得齊誦法號,請來老大地藏王菩薩做主。
地藏王菩薩一來,倒沒貿然動手,沉思片刻,便隔絕衆人,請書生進了閻王殿密談。密談的結果更是令人大跌眼鏡,地藏王菩薩允許書生在地獄之上自成一界,號啓天法界,書生自封啓天法王,法界衆生來源一如地獄,皆是壽限將至之人。但啓天法界也不是什麼鬼魂都去拘拿,而是專門選擇那些至陰至陽的魂魄。
整個啓天法界構成相對簡單,並不像地獄有十大殿,而是隻有四殿,分別爲陰殿、陽殿、善惡殿和輪迴殿。各殿各有一殿主,殿主之下便是鬼將。而青面鬼將便是其中一員,專司南方拘魂。拘來的魂魄交由善惡殿判定塵世善惡,惡者無他路,受萬般酷刑贖前世罪惡;善者願意者可根據自身陰陽前往陰殿或者陽殿,不願意者發往輪迴殿往生投胎。
這青面鬼將是從衆生魂魄中被選中提拔上來的,所以至於書生從何而來就不得而知了。林孝是至陰之人,且今日陽壽已盡,所以青面鬼將特來拘拿。
老頭聽罷,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旋即笑道:“賢弟說了這麼久,我還不知道賢弟的名諱,真是失敬。鄙人人稱定一道人,是個走江湖的,不知賢弟……?”
“兄長謙虛了,剛纔你那一手本事可不是一個普通走江湖的人能施展出來的。若你我真的動起手來,勝負我可沒有半點把握。我前世是唐朝末年彭城縣衙門一小吏,姓張,名本初,唐末動亂時爲賊人所害。罷了,往事提起也無甚意思。”青面鬼將想起往事,神情落寞,但接着看見老頭的動作,臉上馬上又春光燦爛。
只見,老頭揚手將百元大鈔撒向空中,隨着老頭的一身低喝,鈔票瞬間燃爲灰燼:“送與本初老弟。”
“老弟,我還有一事和你商量,不知你可否行個方便?”
“老哥儘管說,只要我能辦到的,刀山火海,在所不辭。”張本初數着手中的鈔票,頭也不擡爽快應道,
老頭指指暈在地上的林孝,說道:“這孩子與我有些緣分,我知道人各有命,提這個要求有些過分,但老弟能否想些辦法留這孩子一命?”
張本初一臉的爲難:“老哥,俗話說得好:閻王要你三更死,誰敢留你到五更?況且我家那位還是個連閻王都耐不得的主。俗話說,生死有命,富貴在天。逆天改命,可不是我這般小人物可以決定的啊?再說就算我放那小子一馬,還是會有其他鬼將來將他拘拿的。”
“老弟,我明白你的難處。雖說你那啓天法界和地獄差不多,但畢竟沒有地獄那樣悠久的傳承,所以應該會有一些漏洞。老弟,你幫幫忙,仔細想想,能否有啥辦法既可以留他一命,又可以不讓你爲難的方法?到時老哥我必有重謝!”老頭誠懇道。
張本初不再言語,眉頭深鎖,想來也是竭力的想辦法。
“咦,有了,不過這辦法也是治標不治本的。”
“說來聽聽。有辦法總比沒辦法好!”
“我以前翻閱啓天法界一些古籍時看到過一種重塑魂魄方法,名字叫抽魂奪魄大法。原則上講這是一種陰損害人的功法。它可以抽取生人九成的魂魄之力重塑一個新的魂魄供施法者驅使,而被奪了魂魄之力的人當時毫無感覺,但壽命會只剩下兩年。兩年之後,就算大羅金仙親自駕臨也必然無力迴天,而且死後不入輪迴,永墮黑暗!老哥,主意還是你拿。這方法我倒是會的。可要我說,留這臭皮囊在這世間兩年還不如早些投胎了事。人都有一死,掙扎着活着倒不如痛快的死去。生命無常,終有窮盡時啊!”張本初拍了拍老頭的後背道。
老頭沒有答話,擡頭怔怔的看着遠方,突然,他問道:“如果在兩年之內我可以讓他的靈魂之力恢復呢?”
“嗯?”張本初一愣神,隨即瘋叫道:“老頭,你瘋了吧?說胡話呢?怎麼可能?”
老頭沒在意張本初的態度,他知道此時的張本初是真心的幫助自己。
人常說鬼的可怕,殊不知,大多數的鬼和一些動物一樣,雖重利,但你若真心待他,他也必誠心待你。這道理本在這世間萬物間通行,只是不知爲何到了人心上卻多了許多的爾虞我詐!
老頭今天這番費心思的幫林孝,其實也是在林孝身上隱約看到他年輕時的模樣。人活在世上,有時會莫名想對一個人好,命運就是這麼讓人捉摸不定。
老頭轉過身來,有些感慨的說道:“老弟,我信這緣分,既然決定幫這孩子,就盡人事安天命。不管將來他的靈魂之力能不能恢復,那是他的造化。給他兩年的壽命只是給他一個機會。老弟,拜託了!”
“老哥這麼說,那我就幫你這一回。”張本初搖搖頭,嘆息道。
此時的林孝彷彿置身一個可怕的夢境,他不停的奔跑在一個昏暗的世界裡,身後一些鬼魅張牙舞爪的追趕着。
林孝有種想拿豆腐撞死的衝動,這叫什麼事?好好的想吃碗麪條,好吧,全讓那猥瑣老頭攪和了。活活的讓我見鬼!咦?我不是暈過去了嗎?怎麼在這個地方?後面還一大羣那玩意。死老頭呢?怎麼不來救我?神棍真他孃的靠不住啊!
林孝慌亂中從身上摸出一張一元錢紙幣,撕心裂肺的喊道:“毛**救我!!!”
“砰!”林孝一不留神結結實實的撞在一棵大樹上,眼淚鼻涕糊了一臉。完了!這回肯定是母雞鑽竈坑——不死也要脫層皮。
也罷,到這田地,反抗不了,那就好好享受高潮吧!林孝兩眼一閉,往地上一躺,倒也有了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返的派頭。可等了半晌卻毫無動靜,鬼難道也有良心?
林孝眼睛眯開一條小縫,“哎呀,媽呀,什麼鬼?”眼前青面獠牙的鬼物嚇得林孝雙腿直往後蹬,“砰”腦袋和身後的樹幹又來了一次親密接觸。這一撞,生生撞出了林孝一身的邪火。
奶奶的,老虎不發威當我是病貓,好歹也是帶把站着尿尿的,人死鳥朝天,我怕個球。想到這裡,林孝跳起來,拍拍屁股,指着張本初喊道:“來吧!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小爺我眉毛都不帶一絲顫抖!”
張本初盯着林孝一言不發,那瘮人的目光不到三秒就將林孝的豪情萬丈徹底澆滅。林孝腿一軟,又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張本初問道:“你陽壽將盡,今天我是來帶你走的。換句話說,你現在已經死了。我問你一個問題,你是想再多活兩年永世不得超生,還是現在就死去隨我去輪迴轉世?”
林孝聽了這句話,竟莫名平靜了下來。他下意識的覺得這鬼物是在很認真的問自己問題。
“我不知道你爲什麼這麼問?如果真有如你所說的選擇,那就再給我兩年吧?”林孝的眼裡有着堅定。
“你明白永世不得輪迴的意思嗎?”張本初有些驚訝。
“說句心裡話,其實我並不貪戀生命。死去有時候比活着更容易。我從小在農村長大,長大後頂着驕傲來到城市,曾經幻想着通過讀書可以改變自己的命運,可憧憬的美好在現實面前如此的不堪一擊。大學畢業到現在,我甚至連一個養家餬口的工作都很難找到。夜深人靜時想想,恨不得捅個自己十刀八刀的。但我能就這麼放棄麼?不能!因爲一個孩子如果承受着生活十倍的辛苦,那麼他父母的肩膀上必然有着百倍的辛苦。不說還有兩年的時間,就算是隻給我一天甚至是一小時的時間,我也願用我的永世不得輪迴換。因爲我想把我最後的時間留給我的父母,哪怕只能報達他們千萬分之一的養育之恩也是值得的!”林孝說着突然覺得鼻子有些發酸,他想家了。
張本初沒有再說話,他看着林孝,有欣賞,有同情;林孝也看着他,沒有恐懼,只有坦然。漸漸的,林孝的眼前開始扭曲起來,大腦裡一陣突如其來撕裂感讓他又一次暈了過去。
張本初朝老頭一拱手,道:“老哥,事已經完成。我也該走了,這孩子是個好孩子,可惜了。後會有期!”說着將奪命枷鎖往身邊有着林孝模樣的靈魂上一套,便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