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一過後,便是各家親戚朋友往來拜年的日子了。
這一日通常是花有福家最爲愁苦的日子。
他們往日窮得連鍋都揭不開了,哪兒有閒錢去備一份像樣的拜年禮啊!
但春節拜年那可是老祖宗傳下來的規矩,不管你家裡再怎麼窮,這親戚間還是得互相走動走動的。
就算你們平日裡再怎麼少走動也無妨,只要春節裡能備上一份薄禮,上門互相寒暄幾下,這親戚間的情誼還是不會斷了去的。
但若是你不曉事兒的連過年那會兒都不上門拜訪,只曉得閉上大門自個兒過自個兒的日子,那這親戚也就沒必要再做下去了。
你都不認親戚了,還指望別人認你啊?
因此花有福無論自個兒過得再怎麼苦,還是得從牙縫裡挖出點銀子來置辦年禮。
如今每每想起往年過年時的慘況,花家老少就忍不住一陣唏噓。
想當初過大年時家家戶戶都飄着肉香,他們卻只能就着一碗雞蛋羹喝稀粥,連肥豬肉都捨不得割上一塊,只爲了省下點銀子來備年禮。
他們往常只能揀那最普通的粗布扯幾尺回來,再搭上幾個捂了好久都捨不得吃的雞蛋,連同幾升用白米換回來的白麪,放在籃子裡用紅布一蓋,便是一份看上去似模似樣的拜年禮了。
儘管這拜年禮在別人眼中那是相當的粗陋,但這對於花有福一家來說已經是相當的豐厚了,那可是他們省吃儉用了大半年才省下來的。
而如今的花家顯然已經今非昔比了,他們再也不用爲年禮送些啥而發愁,如今他們就算隨隨便便備上一份,也能比往常的好上千百倍。
但花有福可不想這麼隨隨便便就敷衍過去。這年禮備得好那可是長面子的事兒啊!如今咱有條件了,這年禮說什麼也得備得豐厚一點。
爲了備上一份體面又不會太出挑的年禮,花有福可是在這上面下足了功夫。
他特地去鎮上打聽過那些大戶人家的年禮單子上都有些啥。回來後再對比過尋常老百姓家的年禮,將單子中不適當的幾樣剔除掉後,這花家的年禮單子便新鮮出爐了。
李氏在備禮時瞧着這單子不由一陣咂舌。“老頭子,這禮會不會太重了啊?”
花有福一揮手。“不礙事兒,你照着備就是了!以往咱落魄時這些親戚也沒少接濟咱們。眼下咱們日子紅火了,也不能忘了他們的好。再說了這年禮也就一年一回,不過是幾兩銀子的事兒,咱們還出得起!”
李氏見連一向對銀子看得比什麼都重的老頭子都這麼說了,便沒有二話了,轉身就風風火火地出門備年禮去了。
年初二一大早。花家老少早早地便穿戴一新,幾兄弟祭過祖先吃過早飯後,便扛着年禮喜氣洋洋地領着一大家子各奔丈母孃家拜年去了。
花朵朵十分無奈地被雲氏從被窩裡挖了出來,她迷迷糊糊間也不曉得雲氏是啥時候給她穿的新衣套的新鞋。等她清醒過來時,大夥兒已經是在去雲家村的路上了。
由於雲氏和雲小蓮的孃家隔得近,花永冬和雲小蓮便順道和他們一同往雲家村拜年去了。
雲小蓮的肚子已經有六個月大了,按李氏的意思本來是想讓雲小蓮留在家裡,讓花永冬一人上丈母孃家拜年算了的,免得這路程顛簸的出啥意外了。
但云小蓮自回門那會兒後還沒上過孃家呢!她心裡可想爹孃了。花永冬不忍見她失落的樣子,便求李氏准許雲小蓮也一同回去。
李氏見上雲家村的路也平坦着。這路程又不遠,加上路上還有老二一家照應着哩!她再三斟酌之下便答應了。
大夥兒出門前李氏可是千叮囑萬叮囑,讓大夥兒務必看好雲小蓮,千萬莫要讓她磕着摔着了。這媳婦的肚子裡頭可是躺着她的寶貝金孫哪,可容不得有絲毫閃失!
看着李氏恨不得一路跟過去看着守着的緊張模樣,花朵朵不由翻了個白眼。不過是懷了個孩子而已,有必要這麼緊張嗎?
這要是擱現代,孕婦生產前還得在工作崗位上呆着呢!這不過是走了一程路,有啥好緊張的啊?真是少見多怪!
花朵朵習慣了現代高科技的剖腹技術,一下子沒想到在這古代,女人生孩子那可是一隻腳踏進了鬼門關,若是胎位不正或是早產,大人小孩都隨時會有生命危險。
大夥兒緊張兮兮的神情已經讓花朵朵覺得匪夷所思了,但最讓她跌破眼鏡的,還是一路跟在後頭優哉遊哉地哼着歌兒的花有福。
花有福大早上起來便迫不及待地從老槐樹底下挖出了兩罈美酒,拿抹布將罈子擦得倍兒亮後,再小心翼翼地繫上紅綢。
他已經等不及隔些天再和雲振光一同品嚐這美酒了,索性今兒就隨兒子一起上親家那兒拜年算了。
他下定主意後,便無視大夥兒不可思議的眼神,樂顛顛地抱着美酒,跟在大夥兒後頭上雲家村拜年去了。
按理說,兒子一家往丈母孃家拜年,當爹的不該跟着。但花有福和雲振光情誼不同一般,他們既是親家,但更多情況下更像知己。
既然他樂意跟着,大夥兒也就隨他去了。畢竟這老頭子一遇到喝酒這事兒就跟老頑童似的,誰都攔不住。再說了,這拜年圖的是熱鬧,管這許多的幹啥哩!
一行人將花永冬倆口子送到雲里正家後,便折回雲振光家去了。
花有福臨走前還不忘邀請雲里正待會兒一同來品嚐這美酒,雲里正素來愛酒,不帶思索便樂呵呵地答應了。
大夥兒趕到雲家時,雲梅子一家和雲英子一家已經到了良久了。
雲振光見着花有福後不由眼前一亮,忙上前拍着花有福的肩膀,樂呵呵地說:“喲!好親家!今兒你也來啦?真是稀客稀客啊!我這些天正念叨着你來哩!想不到今兒你就上門來了!咱們可是好久沒喝上幾杯了,今兒在小弟這兒,咱們可得喝個不醉無歸啊!”
“我這不是跟別人喝酒不痛快,抱着好酒來跟你蹭飯來了嘛!”花有福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你可不能嫌棄我這老頭子不請自來啊!”
“哪能呢!我這是求之不得啊!”雲振光客氣了幾句後,便兩眼放光地瞅着花有福懷裡的酒罈子,“親家啊,這是啥酒啊?瞧你寶貝的!”
花有福將酒塞到雲振光懷裡,“這是咱們朵兒親手釀的高粱酒哩!可好喝了!待會兒包你喝了捨不得停杯!”
雲振光聽了忍不住嚥了口口水,寶貝似的將兩壇酒擱在了客廳中央的高臺上。
做完這些他也不管別人,拉着花有福就樂顛顛地帶他去看他給花永媚做的拔步牀。
雲梅子在一旁看了不由撇了撇嘴,“咱爹可真是稀罕大姐的家翁。我說大姐,你上孃家拜年,你家翁也一塊兒跑來算什麼事兒啊?”
雲氏淡淡地說:“有啥可大驚小怪的?他跟爹關係好,來跟爹喝兩杯唄!”
自從上次花永冬議親一事兒過後,雲氏和雲梅子間的關係便一直冷冷的,再也不復以往和諧了。
雲氏是氣她不替自個兒這當大姐的着想,咱可是她的親大姐,她爲了自個兒好過,竟也狠得下心將親大姐往火坑裡推,這樣的妹妹讓她想起就覺得心涼。
雲梅子則是自上次將自家小姑介紹給花永冬不成後,一直對這大姐心懷怨懟。她滿心以爲能將這礙眼的小姑攆出門去,怎知這人沒攆成,反倒落了埋怨。
眼下她婆母和小姑處處看她不順眼,雞蛋裡挑骨頭地爲難她,害她日子越過越不順心。
本想趁小弟議親的機會回去向孃親訴苦訴苦,讓孃親痛罵大姐一頓的,怎知大姐倒好,啥事兒也沒有,捱罵的反倒是自個兒。
雲梅子一氣之下連孃家也不想回了,若不是今兒大過年的,她壓根兒不會到孃家來。
“哼!喝酒?”雲梅子甩掉手上的瓜子殼,冷笑道:“該不會是來蹭啥好處的吧?”
“梅子,說什麼話呢你?”陳氏走過來一個爆慄敲在雲梅子頭上。
雲梅子不滿地摸了摸頭,“娘!幹嘛啊?”
陳氏氣惱道:“沒事兒做就幫你三妹洗菜去,少在這兒給我胡說八道!”
雲梅子心不甘情不願地扔下手裡的瓜子,憤憤不平地走出了院子。
見二閨女走遠了,陳氏這才擔憂地問向雲氏道:“大丫啊,你家這禮備得也太重了吧?你們日子也不好過,幹啥費這銀子啊?”
雲氏笑着說:“娘,您就別擔心了!咱家現下還不缺這點銀子。這是朵兒她阿公阿嫲的一點心意,您就坦然地收下吧!以往咱們不好過時,娘您可也沒少幫咱們。您要是客氣不收,他們可得認爲你是嫌咱們的禮備得不夠好哩!”
“這孩子!說什麼話呢!”陳氏好笑地戳了戳雲氏的額頭,“娘曉得你們是想報恩,這年禮,娘就收下了。但下回可別再備這麼厚的禮來了!娘可回不起這麼重的禮!你娘這把老骨頭可經不起這般折騰。”
雲氏忙勸住陳氏,“娘,您可別按這禮來回,就按往常那樣就行了。小弟年後還得成親呢,別費這不必要的銀子!咱們又不圖這回禮,禮多禮少只是一份心意。”
陳氏笑呵呵地說:“是是是!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吧!你現下日子好過了,孃親也不擔心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