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佑二十五年八月十五日,時值太皇太后千歲宴,普天同慶。
卯時三刻,清晨薄薄的霧氣還未散去,朦朧的天際還分辨不出朝陽的方向,只有成羣的飛鳥偶爾掠過,留下微不可見的痕跡。
在淡淡的霧氣中,一輛華麗的馬車在清晨的驛道上飛快駛過,得得的馬蹄聲驚動了多少沿路人家的好夢。
馬車裡端坐着一位盛裝打扮的小姑娘,十一二歲的年紀,身穿粉紅色的繡花羅衫,下着珍珠白的湖縐裙,白嫩如玉的臉蛋上隱約可見一對俏皮的小梨渦。
她正是從青門鎮趕往京城赴宴的花朵朵,而花朵朵對面則端坐着同樣盛裝打扮的楚凌軒。
楚凌軒着一身紫色直裰朝服,腰間扎着同色金絲蛛紋帶,黑髮束起以鑲碧鎏金冠固定着,修長的身體挺的筆直,整個人丰神俊朗中又透着與生俱來的尊貴,恍若神詆般讓人覺得高不可攀、低若塵埃。
花朵朵不自在地挪動着身子,鼓着嘴巴嘟噥道:“楚凌軒,咱們非得穿成這樣嗎?好累啊,我渾身骨頭都快散架了。”
她還是不習慣穿這麼繁複的衣裳,正正經經的好不彆扭。要是換成男兒裝該多好啊!一身直袍輕鬆自如,頭髮高束簡便又自由,愛躺哪兒躺哪兒,四仰八叉也無人閒話。
或許是她已經習慣了男兒的瀟灑裝扮,這忽然間換回女兒裝,還是這麼正式的女裝,花朵朵別提有多難受了,她感覺此刻的自己就像困進牢籠的小鳥,動彈不得。
這些天楚凌軒請了個宮裡的老麼麼來教她學習一些必備的宮廷禮儀,真是把她累得夠嗆。
這老麼麼不僅要求花朵朵站如鬆,坐如鐘,行如風,臥如弓。還不許她大聲說話咧嘴大笑,每次違規都罰她面壁思過。
要不是楚凌軒事前交代過不許體罰,恐怕以這老麼麼的狠辣勁兒,花朵朵眼下已經體無完膚了。
好不容易熬過了苦不堪言的訓練期。花朵朵還沒來得及喘口氣,便已到了太皇太后的千歲宴。
她大早上的便被一羣侍女從牀上挖了起來,像扯線布娃娃般被按着鼓搗了一早上,還沒來得及啃上幾口早飯,又被一把塞進了馬車裡,真是憋屈得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花朵朵扭着手帕一陣氣悶,她此刻真是無比後悔爲啥會一時心軟答應了老頭子。若然不曾應下此事兒,她也不會像如今這般活受罪了。
楚凌軒淡淡地瞥了花朵朵一眼,“你就暫且忍一忍吧!”
說罷皺着眉頭打量了花朵朵一眼,又復而閉目養神起來,不再理會花朵朵。氣得花朵朵一陣咬牙切齒,恨不得一拳揮過去甩掉他臉上的從容閒適。
其實楚凌軒這會兒心裡比誰都後悔,他真不應該勸花朵朵換回女兒裝的,他沒想到女兒裝扮的花朵朵會美得這般驚心動魄。一顰一笑都牽動着旁人的呼吸。
今日全京城的公子哥兒都會齊聚皇宮,這丫頭的美恐怕再也藏不住了,想到千百道驚豔的目光從四面八方射來。緊盯在花朵朵身上,楚凌軒就說不出的憋悶。
他真恨不得把花朵朵打包回去換回男兒裝束,或是乾脆裝病不上京城算了。但這念頭楚凌軒也不過是在腦海裡打了個轉便作罷了。
這想法顯然是不切實際的,他也只能想想罷了。爲今之計還是得看住這丫頭,以防她糊里糊塗之下被別的臭小子們拐走了去。
花朵朵見楚凌軒不理會她,只得憋屈地鼓着腮幫子瞪着他,恨不得在他身上挖出個洞來。要是眼神能殺死人,恐怕楚凌軒這會兒已經被千刀萬剮了。
只可惜花朵朵的殺傷力顯然不夠,楚凌軒還是絲毫不爲所動。
花朵朵瞪着瞪着便累得撐不住了,她今早一大早便起來了。這會兒正困得難受哩!不由靠着車壁打起盹來。
好半晌不見身邊人有所動靜,楚凌軒不由好奇地睜開眼睛,只見花朵朵這會兒睡得正酣哩!小腦袋一點一點的好不可愛。
楚凌軒又是無奈又是好笑,方纔還咋咋呼呼的臭丫頭,這會兒說睡着便睡着過去了,還真是舀她沒辦法。
楚凌軒怕她這般睡過去會扭到脖子。連忙走過去小心翼翼地扶着她躺平了,把她的小腦袋擱在了自個兒的腿上,讓她睡得舒坦一些。
花朵朵像只小貓兒一樣,眯着眼愛嬌地在楚凌軒的腿上蹭了蹭,側過身抱着楚凌軒的手臂便再次酣睡了過去。
楚凌軒理了理她蹭亂了的秀髮,輕撫她白嫩的臉頰,平素冷冽的目光也不由柔和了起來。
但想到晚上必定會有一場惡戰,楚凌軒的目光又一陣凜冽。他十分清楚,盧啓年那老匹夫必定不會放過這個大好機會來陷害朵兒的,說不定盧憐菡那個沒腦子的女人也會趁機給朵兒難堪。
我在明敵在暗,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他也只能百般小心提防着了,要是他們膽敢傷害朵兒一根頭髮,他絕對會讓盧啓年後悔一輩子。
楚凌軒盯着車壁,身上涌現一股逼人的肅殺之氣,連躺在他腿上的花朵朵也不禁瑟縮了下。
楚凌軒像是感覺到了花朵朵的害怕,連忙收斂身上的冷冽氣息,氣定神閒地閉目養神起來。
馬車一路飛馳,不多時便穿過城門,來到了繁華的長安都城。
楚凌軒掐了掐花朵朵的臉蛋,“丫頭,醒醒!”
花朵朵下意識地撥開楚凌軒的手,揉着惺忪的睡眼悠悠醒了過來。
“到長安了嗎?”花朵朵的聲音帶着剛睡醒的沙啞。
楚凌軒點了點頭,“下車吧!咱們先用午飯,中午歇息一會兒,傍晚戊時許進宮面聖。”
言罷撩起車簾下了馬車,花朵朵連忙理了理衣衫跟了下去。
兩人眼下顯然正站在醉仙樓在京城的總店,醉仙樓門前似雲來,來來往往的人流絡繹不絕,讓花朵朵不由再次讚歎長安城的繁華。
花朵朵不曉得這時空的長安都城跟正史上的長安城可有區別,她眼前的長安城無疑是宮厥壯麗,列樹成行的。
相聞長安城是大晉國開宗皇帝太武帝在奪得江山政權後,於太武二年在舊城東南龍首山南面圈了一塊川原秀麗,卉物滋阜的土地建造的新都。
太武帝當年先造宮城,次造皇城,最後築外永定城,新都從此命名爲長安城。
長安城經過多年的歷史沉澱,有着豐富的城市輪廓線,也有着更貼近自然山水的人環境,形成了得天獨厚的城市特色。
長安城無論是規模尺度、城市輪廓,還是佈局形式、坊市佈置等都堪稱前無古人,後無來者,讓各國野心勃勃者覬覦了多年,近年來更是蠢蠢欲動,欲一舉而攻下長安,從而霸佔這座美麗的都城。
然而鎮守邊關的威勇大將軍戚少天顯然也不是吃素的,他年紀輕輕便已跟隨父將徵南討北,大半個童年都是在馬背上渡過的。
如今更是未及弱冠之年便已功名累累,讓那羣賊心不息的外敵們聞風喪膽,堪稱大晉國最勇猛的將士。
“想什麼呢?跟上來!”楚凌軒言罷率先進了酒樓。
花朵朵回過神來才發現他們儼然已成爲來往人目光的焦點了,人們從未見過這個容貌如此驚人的少女,均忍不住駐足凝望着,紛紛猜測楚大公子與這小姑娘之間的關係。
花朵朵顯然不欲被人們當猴子般觀看,立馬掩面逃也似的奔進了酒樓。
圍觀的公子哥兒們見美人已然消失在眼前,均不由一陣惋嘆。爲何最美的人兒總是出現在楚凌軒的身邊啊?
花七公子是,連如今這位素未謀面的小美人亦是!人生最可恨的事情莫過於好不容易遇上一個能讓人怦然心動的人兒,到頭來卻發現她已是有主之人。
且不提這羣貴人公子們是怎樣的不甘,話說這頭花朵朵吃罷午飯,飽飽地睡了一覺後,便要起身再次整裝,準備出發進宮面聖了。
花朵朵這會兒莫名地開始緊張起來,她覺得手心一陣冒汗,小心肝“怦怦”地一陣亂跳,總覺得會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
她只好一個勁兒地安慰自己,一旁還不忘詢問燕草進宮的賀禮是否都準備完好了,試圖藉此來分散自個兒的注意力。
燕草小心翼翼地梳理着花朵朵如墨般的長髮,一邊柔聲安慰道:“小姐您就放心吧,都備好放進馬車裡了。一會兒進宮一併帶進去。”
花朵朵此次進宮除了帶了一籃子閆老爺子特地交代的蟠桃外,還帶了九罈女兒紅和若干自制的玉蘭花香薰油。
她自那次在楚凌軒的別院發現了玉蘭花後,當即本着不浪費資源的原則,將所有玉蘭花都採集回來製成了精油,以備日後制香皂或是沐浴用品用。
她還特地調製了一瓶混合了玉蘭花香和薄荷精油的醒腦油,特別適合太皇太后這樣容易頭疼的老人家用。
花朵朵這也算是歪打正着了,閆老爺子後來告訴她太皇太后年少時最喜愛的花便是玉蘭花了。花朵朵準備的這些賀禮她想必會十分中意。
一行人整裝待畢後,下了樓便施施然地上了馬車,朝皇宮大院直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