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涼的東西，落在臉頰上，元明珠伸手，接住從天空飄落的雪花，才意識到，下雪了。
白老夫人的死，就像是這年的雪，來的毫無徵兆。
元明珠站在白家的院子裡，她剛隨着白卓言走進院子，就聽到了屋內傳來震天的哭聲。
她知道。
這是白老夫人沒了。
她最終還是沒能見到白老夫人最後一面。
來的時候，她已經在心中打好了腹稿。她想着，等見到的時候，一定要上前，狠狠地罵她一頓。然而那些已經準備好的話，卻梗在了喉頭，再也吐不出來。
白卓言的神色當即一變，衝進了屋子裡。
她並沒有像他那麼着急。
她想，她果然是冷血的人。
等她慢悠悠晃進屋內，就瞧見了躺在牀上，瘦的不成樣子的人。
她隱約記得，就在兩個月前，她剛過七十大壽，整個人還神采奕奕，如今卻瘦削成這樣。
人生七十古來稀。
七十歲，對人來說，果然是一道難過的坎。
若是放在兩月前，誰能想到，她會突然就沒了？
她站在白家一衆哭喪的人中，麻木地看着，面上沒有過多的神情，就像是看到一個陌生人離開一樣。
至少，她以爲，她該面無表情的。
直到，一滴溫熱的液體，滴落在她的手背上。
她輕笑。
她怎麼就哭了呢？
這個老太婆傷了她那麼多，還害死了她的孩子，她不該高興嗎？
眼睛不自覺落在了老人手中抓着的小衣身上。
耳邊響起劉嬤嬤的話：“那件衣裳是您小時候穿過的。打小，老夫人就疼您，後來，您走丟了。老夫人那麼疼大爺的人，竟然當着一院子的人，將大爺打的起不來牀。後來，老夫人就一直在找您。九姑娘，老夫人雖然做過傷害您的事，可她都是在護着您啊，她不過是認錯了人，可她到死，您都沒原諒她。她心裡難過啊，臨終的時候，嘴裡唸叨的，都是對不起您……”
劉嬤嬤泣不成聲。
“劉嬤嬤，這世上沒有後悔藥。人若是做錯了事，就是錯了。未必所有事情，都能彌補。我可以原諒她對我的傷害，卻不能原諒她傷害了我的孩子。如今，她死了反倒好了，我前些時候，還琢磨着，我那未出生的孩子走的實在可憐，如今，也算是有人陪着。”
劉嬤嬤震驚地說不出話來。
她怎麼也沒有想到，這個時候，元明珠竟然能說出這般涼薄的話來。
“還有，劉嬤嬤，有件事你弄錯了，我姓元，從來不是什麼白家的九姑娘。”元明珠說完，轉身走了出去，未做任何停留。
屋內的哭聲仍舊繼續，元明珠已經離開，她站在白家的院子裡，聽着裡面傳來的哭聲，輕笑。
果然，她不是白家人，所以，她一點也不傷心，因爲不傷心，才能說出那麼殘忍的話來。
她擡腳，離開白家。
一滴溫熱的液體滑落，滴落在剛剛落在地面的雪花上，融化了那朵潔白的雪花。
白家老夫人隨着南秦初年的第一場雪，離開了這個世上，卻留下了沉沉的悔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