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向身邊的阿紅,林飛晨想到有這樣一個女孩子相陪,死亡也變得不那麼可怕了。
“能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嗎?”他輕聲問道。
他早就想問了,可本能地覺得阿紅不太喜歡,就忍住了沒問。
阿紅看看他,有些無力地道。
“如果我說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你信嗎?”
“信。”林飛晨點頭。
“你還真是……傻瓜!”阿紅笑了,擡手揉了揉他的頭,嘆了口氣,“這個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說,我失憶了,只知道睜開眼就在沙漠裡。”
“那你怎麼知道自己中毒……”
“我不知道,我就是知道,比如我中了蠱,蠱什麼時候發作,發作會如何,用什麼辦法。”
“那你說你的老師、實驗,又是怎麼回事?”
阿紅神情頓了一下。
林飛晨卻沒有想太多。
“按照這個線索去想,應該能找回你的記憶吧?”
阿紅卻一時沉默了,神情有些哀傷。
“阿紅?”
“好,我試試。”
阿紅雖然這麼說,可林飛晨還是感覺阿紅是在敷衍他,這叫他很不舒服。
很快,他的蠱發作了。
這時候他才終於明白那是一種什麼樣的痛苦!
萬蟻穿心,骨肉分離,痛不欲生,都不足以形容它的痛苦。
更叫人絕望的是,偏偏你的神識還那麼的清晰,而且不會痛的暈過去。
蠱,原來這就是蠱的滋味啊。
他一直引以爲傲的自制力打破了,整整慘叫了一夜,當天亮後,恢復正常,他的嗓子嘶啞的都說不出話來了。
林飛晨羞慚的不行,阿紅就坐在他身邊,安慰他道。
“你從沒有感受過這樣的痛苦,自然無法抵抗。更何況,這樣的痛苦就算是宗師也往往無法忍受。”
“可你就行。”林飛晨用口型說道。
阿紅神情現出一點迷茫。
“我?已經習慣了。”
他愣住了,習慣了,習慣了這樣的痛苦?
這代表什麼?
他情不自禁地抱住了這個女孩,這一刻他覺得心疼的都碎了。
接下來的幾天,他們發作的一次比一次厲害,一次比一次時間長,林飛晨憑着驚人的毅力,去習慣這樣的痛苦,幾次之後,他竟然忍着一聲不吭。
當然是用東西堵着嘴的。
只爲了不在阿紅面前丟臉。
“你呀,真是個傻瓜!”
阿紅很喜歡這樣說他,並揉着他的頭髮。
“我還有個弟弟,和你差不多吧,可他沒有你帥,他還在讀大學……”
每次說這些他聽不太懂的話,阿紅都是帶着嘆息的口氣。
而每次這時候他從不問,也不插話,只是靜靜地抱着這個女孩,靜靜地聽着她說。
即便不懂,他也會努力記下來,總有一天他會懂的。
阿紅越來越虛弱,他都感覺到了,可是卻沒有任何辦法,而阿紅也越來越喜歡跟他說話。
“……你不要難過,我死了,很可能是回家了。”阿紅歡快地道,“我告訴你啊,我有爸爸媽媽,我還有一個弟弟,我是在大城市長大,可我卻喜歡山林原野。他們總是說我,小心啊,被山精地怪抓去,沒想到他們說對了,我被抓了,來到了這裡……”
“我在讀博,我的老師也是個戶外愛好者,我很喜歡他,雖然他是個糟老頭子……哈哈,也沒那麼大了,就是五十幾歲……我的父母不同意。我無法理解,那是我的愛情,他們爲什麼爲了世俗而不尊重呢?我氣瘋了,和他們大吵一頓,跑了出來,沒想到再也回不去了……”
“這大概是上天對我這個不孝女的懲罰吧。”
“現在我也想明白了,我對我的老師是喜歡,不需要貼上什麼愛情的標籤,那不過是套路,就像我一生只愛你一個人一樣……”
“如果我回去,會找個和我差不多的,互相喜歡的戀愛……再不要我的父母操了……我突然就明白,有些世俗是對的,我們所標榜的個性生活不過是青春的一場盛宴,僅此而已。”
阿紅的話也漸漸變得語無倫次。
林飛晨很是失落。
“你爲什麼不喜歡我呢?五十歲的老頭子有什麼好的,他活不了多久了,到時候誰來陪你,可我不一樣,我很年輕……”
他聽得也有些魔怔,好像真有那麼一個老頭子和他搶阿紅似的。
那時候他也有些虛弱,特別是每次發作之後,意識總是處在似真似幻間。
阿紅給他講了她的成長,他也把自己的事情講給她聽,從小到大,怎樣逃課,怎樣學劍,怎樣跑出來玩,他走過很地方,見過很多人……
然後他們感覺到死亡降臨了。
身邊的合歡花卻開了……
……
林飛晨帶着磁性的聲音緩緩在石洞裡流動着,飽滿的感情,像是在朗誦詩一樣。
合歡花開了……
凌月想起了外面林飛晨給她看的合歡花。
“看,合歡花多美……”林飛晨手捻着一朵合歡花,送到了凌月的面前。
凌月看看看花兒,又看看他那神情的眼眸,心裡嘆了口氣。
“你們在一起了,所以才解了蠱。”
林飛晨將花放在鼻端,輕輕嗅着。
“是啊,我們在一起了,身邊開滿了合歡花……我們也因此沒有死……後來阿紅對我說,原來她種的是合歡蠱,只有男女交合才能解除。我後來常常想,如果那晚我們沒有在一起,而是我們一起死在那裡,該有多好……”
那樣他們就能永遠在一起了。
不會有人從他手裡搶走阿紅。
阿紅也不會死。
他們還會有一個孩子。
可是,偏偏沒有如果。
……
“後來呢?她爲什麼成了皇后?”
聽了林飛晨的講述,凌月能想象的出,當時兩人互相依靠的那種情景。
她救了他,也是要了他,他卻願意給她這條命!
這簡直是經得起考驗的愛情。
而這樣的愛情都沒有結果,這叫人以後還怎麼相信愛情?
林飛晨笑了,笑的有些悲愴。
“爲什麼?這應該問你師父!”
凌月一呆。
林飛晨面帶諷刺。
“其實那些年我一直在想爲什麼,都在一起了阿紅爲什麼還沒選擇我,可是死在我的手上,卻沒有把我說出來,保住了我的家人和族人。爲什麼?”
“阿紅是死在你的手裡了!”凌月吃了一驚。
“這都是拜你師父所賜!”林飛晨狠狠將合歡花揉碎,“當年給阿紅身上種合歡蠱,是爲了皇上準備的,沒想到阿紅卻遇上了我。我解了合歡蠱,可是納家的情種依然要應在阿紅和皇上身上,就這樣,最終阿紅選擇了皇上!其實她喜歡的是我!所以,這一切都是你師父做的,是他害死了阿紅!害的我失去了最喜歡的人!”
“你閉嘴!”凌月霍然起身,“林飛晨,你要是這麼說,那我師父還是受害者呢!當年的那些破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歸根結底,那是藥祖乾的。再細究起來,那也是納家祖宗種的因,你要怪也應該怪他們,而不是我師父!”
林飛晨也起了身,看着凌月,
“納家祖宗?藥祖?可這一切都是你師父實施的,他是受害者,那我又算什麼呢?你說啊!我算什麼,阿紅又算什麼!”
林飛晨突然失控,對着他吼道。
“如今他們都死了,就剩下我還活着,我該找誰!”
“找我。”凌月露出個自嘲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