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貴妃有耳聞文嫺中瘴毒的消息,宮中太醫束手無策,請國師出手救治。
她看着跪在大殿中間的文嫺,臉上透着病態的蒼白,十分虛弱,病情還未好全。
“嫺兒,你這是做什麼?見姑姑何時要鬧出這般大的陣仗?你快起來,多顧惜着自己的身體。”文貴妃讓雲姑姑將文嫺攙扶起來,有些不悅地對李氏道:“大嫂也真是,嫺兒身體未痊癒,多大的事情讓她進宮來?這個時候應該躺在牀上好好休息!”
李氏聽着文貴妃的埋怨,心裡很高興,正是因爲疼惜文嫺,方纔會如此惦念着她的身體。
“娘娘,這丫頭長大了,有自己的小心思。方纔從鬼門關走一圈回來,不是惦記着我與伯爺,而是心裡念着夫婿,今日特地進宮請您做主給她賜婚。”李氏佯怒地瞪着文嫺,數落道:“這丫頭沒良心,半點不想我和她爹。”
文貴妃這回倒真的意外了,文嫺家世算不上極高,眼光卻高得很,尋常男子入不得她的眼,不是嫌棄紈絝,便是嫌棄家世不好。家世爲人挑不出任何的錯處,她又嫌棄婆母難伺候。如今文嫺有合心意的人,特地跪在她面前請求賜婚,如何不叫她詫異?
“嫺兒,你坐着說話。”文貴妃臉上的笑意隱去,神情嚴肅。
文嫺不敢不聽文貴妃的話,心裡對文貴妃畏懼,聽話的站起來坐在椅子裡,緊張地抓着裙襬,“姑姑,我不是心血來潮,我心中愛慕他許久許久。”
文貴妃問道:“既然愛慕許久,爲何如今才提出來?”
“姑姑,嫺兒之前也不確定,以爲只是一時的衝動。經過這次病情,嫺兒能夠確定自己的心意,若是不能嫁給他,這輩子願意青燈古佛,不再嫁人!”文嫺抿着蒼白的嘴脣,可憐兮兮地看向文貴妃,目光中帶着急切的請求,“姑姑,你最疼愛嫺兒,一定會願意成全嫺兒的,對不對?”
文貴妃揉着疼痛的額角道:“你說說男方的家世。”
文嫺立即露出笑容,“他是曾老的學生,名叫薛慎之,才華橫溢。家在偏遠的小山村,家世算清白,進京參加來年的會試,嫺兒相信他一定能夠金榜題名。”
薛慎之?
文貴妃覺得這個名字十分耳熟。
“姑姑,您就答應嫺兒嘛。”文嫺起身到文貴妃身側,蹲在她的腳邊,趴伏在文貴妃的膝蓋上。“姑姑,嫺兒真的很喜歡他,不能沒有他。”
文貴妃笑了,她目光晦澀地望着文嫺期盼渴求的模樣,擡手將她鬢角的髮絲撫順,“這世間哪有如此絕對的喜歡?曾經再刻骨銘心,該忘懷的……縱然承受挖心剮骨之痛,也能將這份情意剔除出去。”到底是小姑娘。
“姑姑……”文嫺看着文貴妃幽暗的目光,心裡有些發慌。
文貴妃眸光一轉,看向李氏,“大嫂也同意?”
李氏嘆息,“嫺兒喜歡,我不同意又能如何?要想她能體諒做孃的苦心,還得需要她自個做孃的時候。”
文貴妃靜默不語,神態平靜,猜不透她心中所想。
文嫺一顆心緊跟着提起來,生怕文貴妃因爲薛慎之的身世,而拒絕!
良久,文貴妃擡眸看向文嫺,語重心長道:“你貴爲伯府千金,嫁給一個寒門子弟。有才華之人,多如牛毛,你怎能如此肯定他能夠金榜題名?嫺兒,姑姑認爲你該再三思量,姻緣只此一回,若是嫁的不如意,你這一輩子就該泡在苦水裡過。”
文嫺半點聽不進去,她一心想要拆散商枝,“姑姑,我不會後悔,請您成全嫺兒。”
文貴妃看着文嫺眼底的決絕,身子往後一靠,“你們回去吧。”
“姑姑!”文嫺急得眼淚掉下來,雙膝一彎,跪在地上,“姑姑,嫺兒求求您,答應嫺兒這一次,今後嫺兒什麼都聽您的。”
李氏不忍心,“娘娘……”
文貴妃擺了擺手,疲乏道:“行了,本宮待皇上午睡醒來之後,便向他討要賜婚聖旨。”
文嫺欣喜若狂,破涕爲笑道:“姑姑,您最好了,嫺兒今後會感激您的!”
李氏看着文貴妃眉眼間籠罩着一層愁緒,不由得拉着文嫺告辭出宮。
文嫺得償所願,也不再逗留,歡歡喜喜挽着李氏的胳膊出宮。
文貴妃望着二人的身影,輕輕嘆息一聲。
“娘娘,文小姐提的薛慎之薛公子,奴婢聽着耳熟,倒像是商姑娘的未婚夫婿。”雲姑姑忍不住嘀咕,瞧上誰不好,偏生瞧上別人的未婚夫,這不是橫插一腳搶人夫婿?雲姑姑對商枝很有好感,她皺着眉心道:“娘娘,您若是爲文小姐求來這道賜婚聖旨,只怕會得罪商姑娘,她如今還在替你治病呢。”
文貴妃眼底浮現一抹笑意,“是嗎?這事兒就湊巧了。”
雲姑姑心裡‘咯噔’一下,心裡有不好的預感,“娘娘,這賜婚的聖旨,您還是要爲文小姐求?”
文貴妃扶着額頭,望着窗外迎風搖曳的寒梅,幽幽地說道:“她是我的侄女,本宮既然已經答應她,自然要爲她將這道聖旨求來。”
雲姑姑想勸,“娘娘,您……”
“本宮心中有打算。”文貴妃擡手,打斷雲姑姑的話,看一眼天色,“扶着本宮去見皇上。”
雲姑姑心知文貴妃心中有打算,勸說也無用,無奈地扶着文貴妃去御書房。
——
商枝今日特地爲秦老夫人種花,穿着布衣布鞋,拿着小鋤頭鬆土,又將結塊的泥全都捏碎了,然後將管家拉來的草炭灰與泥土混在一起。
商枝用肩膀擦一下額頭上的汗水,一腳跨出花圃,在邊上跺一跺腳,刮掉鞋底沾上的泥土,舀水將手洗乾淨,拿出花種放在地上。
“老夫人,可以種花了。”商枝進屋請秦老夫人出來。
秦老夫人站在窗戶前看着商枝忙活,她動作熟稔的鬆土施肥,可見她往日在村裡幹不少農活。秦老夫人看着商枝臉蛋紅撲撲的,額前的髮絲被汗水浸溼,掏出帕子給她擦汗。
“這些活給下人做就行,我們撒花種子就好。”秦老夫人很心疼,也有些後悔讓商枝給她種花。
“不累,適當幹些活還能強身健體。”商枝取下木架上的披風,給秦老夫人包裹着,扶着她出門,將一包花種放在秦老夫人手裡。“撒在泥面上就行了。”
秦老夫人臉上含笑,拿着一包花種,均勻的撒在泥面上,商枝手裡提着一個竹筐,裡面裝着草炭土,抓着一把泥土薄薄地撒一層蓋在花種上。
秦老夫人撒完花種,有些熱了,她揭開披風,自己裝着一筐草炭土,和商枝一起蓋種。
商枝看着秦老夫人神色認真,顯然忘記府中不快的事情,眼底流露出笑意,十分輕鬆的模樣,她不由得翹着脣角,“老夫人,蓋完土,咱們給花種澆水。”
看着秦老夫人的裙襬太長,踩在鬆軟的泥地裡,如果不小心,容易跌倒。商枝走過來,蹲在秦老夫人的腳邊,將她裙襬上的泥給拂去,撩起裙襬在膝蓋的位置打個結。
秦老夫人看着商枝認真細緻的模樣,心裡柔軟地一塌糊塗,擡手想要摸一摸她的臉頰,在即將要觸碰上的時候,她收回手,轉開了眼睛。
商枝看着老夫人微紅的眼尾,不等她說什麼,就看見秦老夫人目光和藹道:“還剩下一點草炭土,我去撒了。”
商枝點頭。
秦老夫人撒下最後一把土,她洗乾淨手,從商枝手裡拿過腹圓頸長繪着海水紋的花澆,“要澆多少水?”
“灑一點就行了。”商枝示範給秦老夫人看。
秦老夫人有樣學樣的給花種澆水,兩個人忙完之後,全都累得席地而坐。
秦老夫人還是第一次這般不講究,她看着地上到處都是泥土,從未想過自己會這般的隨心而爲,她彷彿體會到商枝在農家的生活。
“枝枝,我如今將掌家權都散出去,今日跟着你種花,覺得日子過得倒是有趣,可以將後院裡那一片花移開,種一些菜。”秦老夫人眉眼舒展,笑意濃濃,這算得上是這段日子以來,最放鬆的一天了。
“自然可以,你有不懂的,我可以教你種。”商枝覺得秦老夫人要有一些娛樂的事情,種花種菜,都能夠分散她的注意力,又能夠讓她得到收穫的樂趣,很好的調節心情。
微風拂來,吹亂商枝一頭青絲,秦老夫人嘴角含笑,眉眼溫柔的將她的青絲用一根簪子綰起來。
商枝靜靜坐着不動,下意識將身體往後靠,仿若倚在老夫人的懷中。
秦老將軍站在不遠處,看着淺薄的陽光下,一老一小相依偎的坐在一起,梳頭綰髮,不自覺的流露出淺淺的溫情,這美好的一幕,叫人不忍心打破。
秦老夫人給商枝綰好發,仔細看一眼,笑道:“我的手藝生疏了。”
商枝摸一摸,她歪着頭笑道:“這還是第一次別人爲我梳髮呢。”
秦老夫人心中微微酸澀:今後若有機會,你新婚時我想爲你綰髮。
這一句話,秦老夫人在心中默唸。
商枝站起來,攙着秦老夫人起身,拿着長巾拍打着她錦裙上的泥土,“風冷了,進屋吧。”
秦老夫人有些不捨,覺得這日子太短了,留商枝吃一頓,她便要回去了。
商枝寬慰她道:“年後我要開一間藥膳館,您若是沒事,可以去藥膳館坐一坐,給我搭把手。”
秦老夫人很高興,“好!我一定過去!”
商枝看着輕易便滿足的秦老夫人,不由得輕笑一聲。
她去廂房換一身乾淨的衣裳,陪着秦老夫人用完中飯,她便回宅子。
方纔出門,撞見臉色鐵青的蘇易。
“出什麼事了”商枝問道。
蘇易剋制不住內心的怒火,憤懣道:“枝枝,文嫺進宮請旨賜婚,她讓文貴妃將慎之指婚給她!”
“你說什麼?”商枝臉色驟然一變,“快,現在就進宮去。”
——
文伯府。
文嫺與李氏回府,文嫺心情一直很好,她幾乎可以想象到商枝聽到賜婚聖旨的表情。
李氏心情稍顯沉重,這件事算是自作主張,並沒有與文伯爺通氣,只怕會惹惱了他。
母女兩在府門前與文伯爺相遇,李氏道:“伯爺,我有話與你說。”
文伯爺‘嗯’一聲,往府內走,坐在正廳主位上,“何事?”
文嫺有點怕文伯爺,她縮在李氏身邊,不敢出來。
李氏安撫的拍着她的肩膀,“伯爺,妾身今日進宮,請貴妃娘娘爲嫺兒賜婚。”
文伯爺喝茶的手一頓,他愕然看向李氏,“你說什麼?”
“貴妃娘娘答應給嫺兒賜婚。”
文伯爺目光沉斂,辨不清喜怒,將茶蓋一合,“誰家公子?”
李氏心知文伯爺這是動怒的前兆,抿着脣,低聲道:“寒門仕子。”
“嘭”地一聲,茶杯在李氏腳邊炸開,滾燙的茶潑在李氏的鞋面上,燙得李氏跳起來,痛呼一聲。
“爹……”
文伯爺滿面怒火,怒喝道:“住口!”他起身就往府外走,希望儘快阻止這道旨意。
這時,管家進來通傳道:“伯爺,聖旨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