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極低,冰冷,毫無一絲起伏。
三言兩語,對這一場官司,拍板定案。
衆人呆如木雞。
這……這人誰啊?
這語氣,他是官老爺嗎?
官老爺定罪前,不得要個證據,再判處嗎?
蘇景年不按常理出牌,把村民全都弄蒙圈了。
好奇的目光,全都變成探究。
族長都如此阿諛奉承,小心翼翼地討好,顯然是一個大人物。
村民這會轉過彎來,莫不是此人就是京裡來的官老爺?
餘青林之前見他娘帶來族長,眼中生出希望,可轉眼間來了一個貴人,族長極盡諂媚,而那人對他的判處,四十板子就得要半條命,還要將一桶洗澡水給喝了。
他名聲不但要臭了,還會成爲十里八鄉的笑話!
“唔唔……”餘青林發出抗議,他寧願去官衙,再不濟,也就是四十大板!
丁氏下巴都要驚掉了,不是偏幫他們?
她回過神來,不滿道:“三叔,他是誰?憑啥能治林兒的罪?我今兒把話撂在這兒,林兒被治罪,顧芸娘這賤人得填命。要麼,這件事就揭過去,當做沒發生!”
“住口!”族長杵着柺杖,怒斥丁氏。
他雖然驚訝蘇景年會插手管這樁事,還偏幫顧芸娘,可他真的要管,就算縣太爺來了,也無用!
說不定縣太爺爲了討好蘇景年,還會重罰!
“你不想青林丟掉性命,你就住口,按照貴人的吩咐去辦!”
四十大板,丁氏能忍了,可喝顧芸孃的洗澡水,像什麼話?
餘青林還能在村裡頭擡起頭來嗎?
“三叔,他……”
“他是能要你們命的人!”族長瞪丁氏一眼,“他也不冤,能管住自己褲襠裡二兩肉,哪有今兒這件事?行了,全都給我退散了!”
然後,指着幾個青年壯漢,就當着蘇景年的面,將餘青林摁倒在地上,找幾根扁擔充當板子,板子打在肉上‘噼啪’作響,一點水份也沒有。
丁氏看着餘青林脖子上爆出的青筋,恨不得撲上來代餘青林受了。
族長怕丁氏壞事,讓人堵着她的嘴,鉗制住她,等板子打完了,再放人。
曹氏看着痛得面目猙獰的餘青林,雙腿發軟,跪坐在地上。
餘秀蘭躲在人羣裡沒有出頭,她雙眸閃閃,盯着馬車,心裡不知在想什麼。
顧芸娘從馬車裡傳出聲音之後,雙手緊緊攥着拳頭,呆怔地盯着馬車,一道青布簾子阻隔她的視線。
那一道低沉的聲音,空曠而冰冷,不帶一絲感情。
卻是那般令她魂牽夢縈。
是他!
顧芸娘心中無比的篤定。
雖然不知他爲何會千里迢迢,來到窮鄉僻壤的梨花村。
對她來說無疑是驚喜!
顧芸娘想要衝上去,掀開簾子,看看他的模樣。
可她如今的身份,如今的處境,都不合時宜。
她極力壓下心裡翻涌如潮的感情,剋制住自己的衝動。
“芸娘,你咋了?貴人給你做主,你咋哭了?心裡還有委屈嗎?一併給說出來,讓貴人給你做主?”劉大嫂見顧芸娘滿面淚水,不禁愣住了。
顧芸娘擡手抹一把臉,這才發現不知何時,潸然淚下。
“沒有。我……我是太高興了。”
顧芸娘嘴角扯出一抹笑,她是真的很高興。
蘇哥哥不但來了梨花村,還出手幫了她。
“你這丫頭。”劉大嫂張望着馬車,唸叨着,“這貴人看來是個大善人,芸娘,你要上前頭給人道謝?”
顧芸娘一怔,她輕輕咬着下脣。
這是一個很好接近他的理由。
她動了動腿,卻覺得每一步都那麼沉重。
短短几步的距離,她彷彿走了漫長的一個世紀。
車伕正要驅車,就看見顧芸娘走上前,他拉住繮繩。
“小娘子,你沒事吧?”車伕看着顧芸孃的姿容,心裡暗道一聲,難怪招惹了禍端。
這一張漂亮的臉蛋,就是在京城,也算拔尖。
顧芸娘緊了緊手心,盯着被秋風吹拂晃動的車簾子,她吞了吞口水。
一聲蘇哥哥幾乎破口而出,在脣邊被她生生吞嚥下去。
“貴人,多謝你今日出手相救。”
車窗簾子被掀起來,顧芸娘一顆心幾乎要跳出來。
雲暮露出一個腦袋,掃一眼不遠處的村民,隨後對顧芸娘道:“小娘子,你不必道謝,主子是給夫人積福。”
顧芸娘胸口沉甸甸的,窒悶地發慌。
她吶吶道:“你們主子,他成親了?”
雲暮笑道:“是啊。主子和夫人青梅竹馬,伉儷情深,已經成親有六年。”
顧芸娘愣住了,眼裡瀰漫着霧氣,心裡又酸又澀,十分的難受。
她看着雲暮的神情,如何不知,他是防備着她會賴上蘇景年,纔會故意有這麼一說。
救命之恩,以身相許嗎?
溫熱的淚水流淌下來,她嘴角卻是微微彎勾着,又哭又笑,十分滑稽。
雲暮也看不懂顧芸娘,他之所以這麼說,是蘇景年正值青年,今後會在梨花村住一段時間。不但長得俊美好看,家世底蘊深厚,就怕有人起不該有的心思,纔會藉着這個機會表明他有主了,讓他們歇了心思。
可眼前的人,讓他心頭生出一種怪異的感覺。她看着他的眼神,彷彿認識已久。
劉大嫂拉了拉顧芸孃的袖子,讓她別在貴人面前失態。
顧芸娘望着掀開的車簾子,試圖看清馬車裡的另一個人,除了雲暮身側的遲曦,他一抹衣袂都沒有看見。
她難掩眼中的失落,“你們主子是給……夫人積福,救我卻是事實。我沒有什麼東西能夠回報,只有一手廚藝還能說得過去,明日我去溪裡抓螃蟹,給你們做謝禮。”
這樣她去送蟹,能夠見到蘇景年。
雲暮想要拒絕,可看見顧芸娘期盼的眼神,他莫名地想到文曲顏每回夜裡給主子按腿,希望他能夠放行,都是這種眼神望着他。
鬼使神差,雲暮點頭。
顧芸娘脣邊綻出一抹笑意。
轉瞬,她微微蹙眉,告誡雲暮,“別的小姑娘要給你們主子報恩,你別這麼輕易的答應。”
雲暮:“?”
“我和她們不一樣。”顧芸娘看着雲暮意味深遠的眼神,她抿了抿脣,補充道:“我……我是寡婦,你可以不用防着我。”
雲暮:“……”
不知爲何,雲暮心慌慌,覺得這小寡婦更加讓他覺得要嚴防死守。
顧芸娘擔心會被雲暮拒絕,畢竟她對他們來說是陌生人。拉着劉大嫂跑開了,回頭又看一眼,朝雲暮笑了一下。
雲暮手抖了抖,他心裡那種不好的預感,愈發的強烈。
他似乎做了錯事?
雲暮扭頭看向蘇景年。
蘇景年靠在車壁上,雙眸闔上,彷彿睡了過去。
遲曦小聲嘀咕道:“這些人……你遠着些,別什麼人都答應,讓她們往主子跟前湊。”
雲暮咳了一聲,他心虛道:“我只是看她可憐……”
遲曦看了一眼窗外,對上顧芸娘宛如山野精魅般漂亮勾人的姿容,意味不明的笑了幾聲,“她方纔和你說話時,一雙眼睛不安分的往車廂裡望,依我看就不是一個正經婦人。”
雲暮想辯解。
“她若真是沒有非分之想,眼珠子就不會亂瞟。你別忘了,她方纔攤上什麼官司。”遲曦翻了個白眼,攀高枝的女人,她見得多了,“蒼蠅可不叮無縫的蛋。”
“夠了!你自己也是女子,嘴下留情。”蘇景年睜開眼睛,透着凍徹骨髓的陰寒。
遲曦臉色發白,她咬着脣角,沒有再開口。
馬車緩緩行駛,蘇景年重新合上眼睛。
忽而,他指着雲暮道:“你盯着他們去辦事。”
雲暮愣了一下。
蘇景年卻不再說話。
雲暮跳下馬車,走過去。
四十大板,正好打完。
餘青林氣息奄奄躺在地上,屁股上皮開肉綻,鮮血染紅青衫。
丁氏哭嚎着撲過去,指天罵地,沒有一句好話。
曹氏跪在一邊直抹眼淚。
族長見到雲暮過來,心裡‘咯噔’一下,這是怕他們陽奉陰違啊!
“將餘青林拖走,將一桶水給喝了!”族長看向顧芸娘,希望她能說句話。
顧芸娘指着一條小路,“往這去我家,比較近。”
族長幹瞪她一眼,誰叫她說這個了?
顧芸娘朝他淺淺一笑。
族長覺得顧芸娘並不如她看着這般好惹。
一揮手,讓人拖走餘青林。
丁氏看着地上一條血痕,真真是在她心口割肉,“你們別拖,我揹他回去!”
壯漢看向族長。
族長點頭。
丁氏揹着餘青林到餘家。
顧芸娘跑進屋子裡,她兩件衣裳泡在浴桶裡,她將衣裳上的狗血搓洗一遍,讓人將浴桶擡出去。
丁氏累得癱坐在地上,擦着額頭上的汗水,看見晃盪着大半桶的水,她覺得自己要心梗了。
眼神像刀子似的刮向顧芸娘,恨不得撕了她!
餘青林兩眼發黑,恨不得自己被打死算了。
顧芸娘貼心的拿着一個大碗出來,“用這個喝方便。”
衆人心情複雜的看她一眼。
顧芸娘笑容淡淡,一臉懵懂無知。
曹氏望着半桶黑狗血水,她胸口賭得發悶,呼吸都困難。
她咬着牙根,上前哀求顧芸娘,“弟妹,相公他鬼迷心竅,才幹糊塗事。反正……他沒有看了你的身子,也吃了苦頭,這洗澡水就算了吧?”
顧芸娘一雙清亮地眸子,訝異地望着曹氏,“大嫂,別的男人看你的身子,你也大度的饒了他?”
曹氏面色青白交錯,這是兩碼事!
劉大嫂的媳婦小劉氏卻覺得顧芸娘有點得理不饒人,她平日與曹氏交好,不由得勸道:“芸娘,得饒人處且饒人。你們是一家人,擡頭不見低頭見,鬧得太難看,這親戚只怕做不成了。”
“我的心眼比針眼還要小,這件事大哥沒有得到足夠的教訓,我不會善罷甘休。啥叫得饒人處且饒人?那是你們站着說話不腰疼,事情沒有發生在你們身上!都是這些沒安好心的親戚,我看這親戚不做也罷!”顧芸娘半點不客氣。
小劉氏被顧芸娘駁了臉面,臉色有一些難看。
顧芸娘眼睛一眯,話音陡然一轉道:“這洗澡水不喝也沒事,你們把戶籍給我。”
丁氏哪裡捨得餘青林遭罪啊?當即就要去屋裡將戶籍給拿出來。
餘秀蘭拉住丁氏,“娘,貴人發話了,還派人來盯着。顧芸娘說的話,做不得數,咱們別給她騙了。”
丁氏冷眼看向顧芸娘。
曹氏勸丁氏,“她不敢的,娘,你趕緊將戶籍給她!”
“大嫂,你想得罪貴人嗎?”餘秀蘭看一眼囂張的不行的顧芸娘,她眼底閃過陰鬱,怕丁氏被曹氏給說動,湊到她耳邊說道:“娘,這戶籍不能給,您今日給了,明日她就跑孃家去了。她手裡有一把金刀,還有一本菜譜,餘財主家盯着這本菜譜,咱們拿戶籍換這本菜譜,能賣幾百兩銀子。和這幾百兩銀子相比,大哥喝一桶洗澡水咋了?只要您捏着顧芸孃的戶籍,她的死活還不是您做主?”
“蘭兒……”丁氏幾個回合交手下來,是真的有點怕顧芸娘,巴不得她走了。
可一本菜譜,能換幾百兩銀子……
她又心動了。
“娘,等菜譜弄到手,就把顧芸娘給賣到窯子裡去,她還是個雛,又長着一副好皮囊,能換不少銀子。”餘秀蘭摸着自己腫脹的臉,這個仇不報,她就不叫餘秀蘭!
丁氏眸光閃了閃。
“我聽人談天,顧芸娘這種算上等姿色,能賣幾十兩。”餘秀蘭心想:顧芸娘裝清高,要逼死她大哥。就把她賣到窯子裡,千人枕,萬人嘗,等她成了一灘爛泥,還如何端着這副咄咄逼人的架勢!
丁氏閉了閉眼,她啞聲道:“這事兒我不管了。”
“娘……”
丁氏擡手打斷曹氏的話,心裡煩悶,眼不見爲淨,回屋去了。
餘秀蘭看着顧芸娘,冷冷一笑,也轉身走了。
曹氏心急,又沒有辦法。
顧芸娘皺緊眉頭,不知道餘秀蘭如何勸服丁氏。
有人舀一碗水,捏開餘青林的下頷灌進去。
餘青林掙扎,雙眼充血地瞪着顧芸娘,眼底沒有半點非分之想。複雜的眼神裡,透着怨恨。
顧芸娘冷眼看着。
一碗一碗的水,灌進餘青林肚子裡。
餘青林肚子就和充氣似的鼓起來,胃裡脹得難受,突然劇烈的掙扎,撇開頭,哇地將水全都吐出來。
雲暮扭頭看向顧芸娘,她臉色平靜,眸光冰涼。
他覺得自己是中邪了,這麼個心狠的女人,怎麼就覺得在她身上看見夫人的影子呢?
夫人若是有她這份強悍,何至於落到那種下場?
“行了。”顧芸娘看着像死狗一樣趴在地上的餘青林,就剩下一口氣,她蹲在他身邊道:“你娘之前是打算拿戶籍換你,被你妹妹給阻止了。她想要教訓我,忍心看着你被弄死。她還是你的親妹妹呢,你可沒有半點虧待她。我不過是你的弟妹,你對我還沒安好心,我不肯放過你,似乎在情理之中。畢竟……你們血親都如此自私涼薄。”
餘青林一點力氣也沒有,肚子裡翻涌,他動都不敢動,就怕一動,又會吐得翻江倒海。
聽聞顧芸娘一番話,他轉動着眼珠子,想要說什麼,最終一個字沒有吐出來。
顧芸娘並非想聽他說什麼,只是挑撥離間,給餘秀蘭找點麻煩。
“謝謝你們主子。”顧芸娘轉頭對雲暮說道:“他出手相救,是爲了護住我的名聲。”
雲暮道:“你知道就好,我們主子喜歡清靜。”
言外之意,你就別上門打攪主子,給他添麻煩。
“你放心,我沒事不會上門打擾你們。”
雲暮瞪圓了眼睛,有事也不能上門!
我們和你壓根不熟!
顧芸娘忍住心裡的笑意,對他說道:“你們真是好人,給我解決一樁大麻煩。不過他們都是小人,今日將他們得罪狠了,我只怕沒有好日子過。”
來了!又來了!
又是這種眼神!
雲暮想到遲曦的話,他將那句‘他們找你麻煩,你就上門找我們’,給吞嚥進肚子裡去。
“我還有事,先走了。”
雲暮怕自己又莫名其妙答應顧芸娘一些條件,他急匆匆走了。
顧芸娘看着他幾乎落荒而逃的身影,不禁莞爾,雲暮之所以會答應讓她明天送螃蟹上門,是因爲她的眼神。
她沒有刻意遮掩,就是爲了暴露自己的身份做準備。
到時候他們接受起來也輕易。
而云暮對她反應這般大,恐怕當初他調動人手,讓她被何氏害死,心存愧疚。
顧芸娘揉一揉自己的臉,告訴自己,不着急的。
人已經到她身邊來了,他們重聚並不遠了。
顧芸娘回到屋子裡,餘多味蹲在竈臺邊手忙腳亂的生火做飯。
一張枯瘦的小臉髒兮兮的,被煙燻的嗆咳。
顧芸娘連忙走過來,接過柴禾,看一眼濃煙滾滾的竈膛。火沒有燃起來,她用木棍子將竈膛裡的灰往兩邊耙開,拿着竹筒對着竈膛吹氣,火苗燃起來。
她咳嗽幾聲,問餘多味,“你一直在家?”
餘多味一雙眼睛漆黑如墨玉,十分明亮,他乖巧地點頭,“我會拖娘後腿,在家裡沒有亂跑。”
顧芸娘手壓在他的頭頂揉一揉,“真乖,以後遇見今日這種事情,你都要像今天一樣躲起來,門也要閂上。”
餘多味點了點頭。
這時,隔壁傳來餘洪川的怒罵聲,“丟人現眼的東西,當初就不該瞧你出息,讓青山去徵兵,就不會有今日的混賬事!”
丁氏嗓子都哭啞了,她哀求道:“老頭子啊,林兒就吊着一口氣了,你再打,就真的要打死他!”
“死了也乾淨,免得我給這孽障活活氣死!”餘洪川是真的要死了,他從地裡來,就聽見這不孝子偷看弟媳洗澡,被逮住打了板子,還喝了顧芸孃的洗澡水,他差點就厥倒在地上。
曹氏跪在地上哭求,“爹,一個巴掌拍不響,這咋能怪相公?您知道他最本份,如果不是顧芸娘不要臉勾引他,他怎麼會做這糊塗的事情?”
“那個賤人她是要報復咱們啊,想弄得咱們家宅不寧!老頭子,你打死林兒,就讓她稱心如意了!”丁氏哭嚎道:“你打死他,我也不活了!”
餘洪川手裡拿着鞭子,看着烏煙瘴氣的一家子,將鞭子往地上一摔,蹲在門檻上,大口抽着水煙。
曹氏見餘洪川罷手了,心裡舒一口氣,她擦一擦額頭上的冷汗,去廚房做飯。
丁氏請赤腳郎中給餘青林上藥後,又託人去鎮上給餘青林告假幾個月。
屋子裡亂成一團糟的事情,總算平息下來。
曹氏在炒菜,餘秀蘭在一邊洗碗。
餘寶音從外面磨磨蹭蹭走進來。
曹氏看不得二房的人,心裡生恨。
餘寶音在蟹肉裡藏針,這筆賬她還沒算,記在顧芸娘頭上。沒有動餘寶音,是留着她還有用!
“你來幹啥?你歸顧芸娘管,她害得大房和你爺奶不安生,你就別上我們家蹭飯吃!”曹氏拉着臉,沒給餘寶音好臉色看。
餘寶音今早就被曹氏給趕走,不准她來大房。
她現在來,可是帶着好消息來的。
“大伯孃,我今早看見劉大嫂去我家,幫顧芸娘找了一份活,給新搬來咱們村的貴人做廚娘,聽說有二十兩一個月的工錢,這貴人忒財大氣粗,就是餘財主家也趕不上。”餘寶音瞅一眼她小姑,“奶不是說顧芸娘是狐狸精?今天貴人幫忙打了大伯板子,她要是給貴人做廚娘,臭不要臉的勾引貴人,咱們的好日子就到頭了。”
曹氏臉色一變,“這話你親耳聽見的?”
“信不信由你。”餘寶音撇了撇嘴。
曹氏眼珠子轉了轉,只是一個廚娘的活就有二十兩,今日就連族長都巴結他。想到村裡的謠言,是京裡來的大官,這下八九不離十了。雖然成親了,沒有把夫人帶過來。聽聲音倒是很年輕,一個年輕的男人,正是火氣旺的時候。顧芸娘長得勾人,餘寶音說的那種事,也不是沒有可能。
顧芸娘睚眥必報,她攀上高枝,他們真的就好日子到頭了!
餘秀蘭眼睛裡閃爍着異樣的光芒,她偷偷跟去看了,只看見偉岸挺拔的背影,半張側臉,匆匆一瞥下,俊美非凡,是她見過最好看的人。那一身氣勢,讓人腿軟,可更令人心動。不論是男兒氣概,還是容貌、家世,是餘驍拍馬難追的。
他身邊沒有帶女人,聽說要在這裡住半年,她若是……若是攀上他,在這段時間裡有孕,就算陪着他回京城,地位也穩固了。
餘秀蘭臉頰一熱,一雙杏眼水潤含春。
曹氏瞧見了,心神一動。
“啥時候去?”她問餘寶音。
餘秀蘭也看向餘寶音,等着她回答。
餘寶音心中得意,她沒有說,只是問,“伯孃,寶音最聽您的話,今後跟您一起生活,可以嗎?”
曹氏哪裡不知道餘寶音打什麼鬼主意?心裡冷笑一聲,不愧是餘家的種,都是這般會算計。
“你可以來伯孃家吃飯。”
餘寶音就是看上大房的伙食,欣喜地說道:“就在兩日後。”
曹氏與餘秀蘭對看一眼。
餘秀蘭對餘寶音道:“寶音,你幫小姑做件事,小姑將你奶新買的布,給你做一身衣裳。”
餘寶音眼睛一亮,她殷勤的問,“小姑,啥事?”
餘秀蘭叮囑她幾句。
曹氏不由看了餘秀蘭一眼。
餘寶音點了點頭,臨走前,不忘告訴餘秀蘭,幫她將那塊新買的布,做成一條裙子。
餘秀蘭滿口答應。
顧芸娘並不知道他們的算計,她忙着去屠夫那兒,買了二兩肉,刮下來的皮悶臭了,釣螃蟹,清蒸後給蘇景年送過去。讓她失落的是並沒有見到蘇景年,東西被門僕拿進去,究竟有沒有送到蘇景年手裡,她不得而知。
顧芸娘強打起精神,只要她進了宅子,給他做廚娘,就一定有機會接近他的!
這兩日,顧芸娘沒有去鎮上,而是去山上採食材和一些香料,爲兩日後的應招做準備。
餘秀蘭一直盯着顧芸娘,看着她早上帶着餘多味去山裡,天黑了纔回來,揹簍裡被青草蓋住,神神秘秘地,不知道里面裝了什麼東西。
她心中不屑,不就是一些山貨,有什麼稀奇的?
這一日,天矇矇亮,顧芸娘就從牀上爬起來。
她翻出一件漿洗得發白的衣裳,是原主最拿得出手的一件,唯一沒有打補丁的衣裳。
今日會來很多人應招,需要排隊等待,顧芸娘就不打算帶着餘多味去。
做好早飯,兩人吃完,顧芸娘將餘多味送去劉大嫂家。
餘多味握緊顧芸孃的手指,他小聲說道:“娘,我一個人在家,把門閂着等您。可以嗎?”
顧芸娘蹲下身子,看着他垂着眼角,悶悶不樂地模樣,輕輕撫着他額頭上細碎的髮絲。關切地問道:“多味不喜歡劉奶奶嗎?”
餘多味抿了抿嘴角,沒有吭聲。
“多味是覺得說別人的壞話,不禮貌?你告訴娘一個足夠的理由,娘考慮一下,要不要改變主意。”顧芸娘很欣慰,餘多味沒有壞了根子,不但乖巧懂事,還很知禮數。
餘多味低垂着腦袋,小聲地說道:“劉嬸嬸是壞人。”
顧芸娘愣了一下,這才記起來,前幾日小劉氏幫餘青林說話。
原來被這小傢伙給記在心裡了。
她又心疼,又無奈。
摸一摸餘多味的腦袋,“劉嬸嬸也要去的,只有劉奶奶一個人在家。你自己留在家裡,娘不放心。”
“哦。”餘多味牽着顧芸孃的手,去劉大嫂家。
“娘很快回家。”顧芸娘手指拉着他的嘴角,弄成一個微笑的弧度,“娘喜歡多味每天都開開心心,等我應招順利,今後就帶着你一起去幹活。”
餘多味抿着嘴燦爛一笑,露出兩個尖尖的小虎牙,明亮又帥氣。
“我兒子真帥。”顧芸娘捏了捏餘多味的臉頰。
餘多味耳根發紅,靦腆地想躲,又想顧芸娘多摸摸他的臉,和他親暱一點。
顧芸娘見他害羞,臉上流露出溫暖的笑容,摟着他的肩膀緊挨着她。
顧芸娘把餘多味交給劉大嫂,揹着揹簍去蘇府。
餘多味站在坡上,一直看着顧芸孃的身影不見了,他才轉回去,幫劉大嫂剝豆子。
蘇府離她住的地兒有一段距離。顧芸娘到的時候,已經來了不少人。領了號,她進去廚房等着。
大多數是應招蘇景年的廚子,顧芸娘看着十二的號碼牌,她戳了戳數字,被分在第三組。
四個人一組,每一組三刻鐘的時間。
她看着一些人扎堆在切磋廚藝,找了個角落坐下。
心裡想着蘇景年身體哪裡不好,會有吃不下飯的毛病。那天就想問雲暮,怕刺探太多隱私,雲暮對她起防備之心,日後想要接觸蘇景年就很難了。
她輕嘆一聲,希望蘇哥哥能嚐出她做的菜。
第一組已經開始了,顧芸娘心裡不緊張是假的。雙手交握,去她的那一個小組等着。
很快,第一組做的食物被裝進食盒裡端走,第二組進入廚房。
時間越來越近,顧芸娘手掌都洇出一層汗水。
管家走過來,讓他們準備好,還有兩刻鐘就要開始。
顧芸娘一顆心撲通撲通急劇跳動着,看着婢女將第一組的食物端回來,對管家搖了搖頭,這是沒有如意的。
“咚”地一聲銅鑼響,第二組時間到。
“芸娘,芸娘——” 劉大嫂驚慌地聲音傳來,她跑到顧芸孃的身邊,眼眶通紅道:“多……多味出事了,你快跟我回去!”
顧芸娘懵了,“多味出什麼事了?”
劉大嫂慌神了,這孩子交給她看管,在她手裡給出事,急得掉眼淚,“餘寶音不知道從哪裡弄來一根肉骨頭,她拿着麻繩綁在多味身上,讓村裡的惡狗攆着他咬。”
這孩子咋就那麼心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