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半個時辰以後,林封謹便驚奇的發現,自己繞了一大圈,竟然重新又回到了鄴都外面!就在林封謹猜測着拜魔教教衆是不是真的信奉“越危險的地方就越安全”這條法則的時候,馬車已經停了下來,林封謹發覺自己已經來到了一條大河旁邊。
在這個時代,只要是大城市,幾乎都是建設在了大江大河的旁邊,一來是取砂石等建築材料可以說是格外的方便,更重要的是,要完全依靠陸地運輸來建設起一座城市,付出的代價未免也太大了些,不說別的,單是說鄴都的城牆,全部都是用門板大小的城磚砌成的,每一塊的重量都是幾千上萬斤,若是依靠陸地運輸的馬車牛車,那估計類似的牛馬單位都要用“萬頭”來計算了。
這條鄴都比鄰的河流,叫做毗河,水面寬度達到了五六百米,常年水流都是十分充沛,兩岸遍種柳樹,風景優美。毗河有一段從鄴都當中穿過,上游的十里,加上穿城而過的這十里,還有下游的十里加起來以後,一共是足足的三十里,被一些騷人墨客稱爲軟紅三十里,沉醉槳聲中。
並且近年來南方的一些風俗影響到了北方,這毗河上面的畫舫歌妓也是多了起來,數以百計,圍繞着這歌舞妓樂的船隻,周圍的酒樓商鋪也是迅速的發展了起來,還有撐着北方特有的鴨腳船賣河鮮等等的,一旦入夜,十分繁華。
馬車停靠在了這裡的一個臨時碼頭後,便開始等候了起來,未過多久,就見到上游有一艘巨大的畫舫順流而下。林封謹心道莫非現在拜魔教的總壇變成了移動的?將之設置在了畫舫上也真是難爲他們想得出來了。
等到畫舫靠岸以後,林封謹本來是想要依靠魔舍利耍耍威風的,卻沒想到畫舫看起來早就知道林封謹要來似的。直接就在踏板上面來了個紅毯迎賓,兩邊的扶手都是鑲金的。並且走下來的人都是面色嚴肅,跪拜相迎,而當先前來迎接自己的,林封謹更是看到了一張熟面孔!
那便是在雲霧山當中曾經一路同行過的茅山道士,徐朽!
只是這時候,徐朽已經完全不是道士打扮了,帶着金色的高冠,穿着的卻是有着上古風格的衣服。看起來既有幾分上古的神秘,可是卻又流露出來了一股強大的邪氣!
“是你?”林封謹忍不住失聲道。“你不是失散在了雲霧山的那詭異廣場上.......”
林封謹說完了這句話以後,便忽然醒悟了過去,之前他還覺得這拜魔教幕後的魔王有可能是那尋州的古魔,但現在看起來,乃是雲霧山地竅裡面被鎮壓的上古魔王無疑了,徐朽要麼就被洗了腦,要麼就被附了身!
徐朽見到了林封謹,也是彎腰施禮,然後淡淡的道:
“這世上已經沒有了茅山派的徐朽。現在和你說話的是陽法王徐朽。林封謹你有什麼事情要來本教的總壇?”
林封謹揚了揚眉毛,斜着眼嘿然道:
“大膽,竟然這樣和我說話?”
徐朽冷冷的道:
“我等敬的不是你。而是你身上攜帶的聖珠,你不要本末倒置了,真以爲自己是魔尊?”
林封謹怎麼會在他的面前服軟,立即便是針鋒相對,肆無忌憚的道:
“你猜我若是現在將魔舍利取了出來會發生什麼事情?除了你之外--哦不對,我很懷疑你也抗拒不了裡面的滔天魔威的-一干人都趴伏在我面前的樣子應該是特別壯觀吧?”
徐朽面上的肌肉一搐,林封謹這一招的確是擊中了他的要害,他之前是得到了魔尊的諭令才迅速趕來的,從魔尊的口中已經是得知了林封謹的身上攜有十分強大的聖寶。要他好好接待,這不是說林封謹如何了不起。而是一定要像對待聖物那樣的對待聖珠。
聽到了這句話以後,徐朽也是格外的震驚。因爲這“十分強大”四個字,乃是從素來狂放桀驁,似乎不將天底下任何事情都放在眼裡的魔尊口中說出來的啊。
徐朽卻不知道,他侍奉的魔尊雖然能撐到現在也算是十分強大了,然而說到底也不屬於那種在青史上曾經留下來了自己名字的傢伙,而業魔王迦空則是歷史上都鼎鼎大名的變態,對這雲霧山魔尊來說,用十分強大來形容攜帶有迦空殘魂碎片的魔舍利,半點也不爲過的。
因此,徐朽這位陽法王面對林封謹的威脅,也只能是面上一青,然後只能服軟道:
“林公子這一次前來,我等上下自然是倒屐相迎的,不知道來此有何貴幹?”
林封謹見狀,便是大刺刺的一揮手道:
“急什麼急,就算是有事,也不能在這裡談對不對?你將我堵在門口問這件事,難道就是待客的道理了嗎?不請我去總壇坐一坐啊?”
徐朽只覺得滿嘴巴都是苦水吐不出來,真是怕什麼來什麼,本教爲了修築這總壇,端的是耗費了無數的精力,剛剛纔修成了不久,一旦落入了林封謹的眼裡面-他之前可是大肆捕殺過拜魔教徒的,那自己這些人還能放心呆在這裡嗎?豈不是又要廢棄了?
無奈之下,徐朽也只好將林封謹請上了船來,話說林封謹也是在這毗河上的畫舫遊玩過,來到了這疑似拜魔教總壇的地方,也是頗爲好奇,似個好奇寶寶似的東看看,西瞧瞧。
結果林封謹卻是大失所望,原來這一艘巨大的畫舫的內部,居然和別的畫舫都沒有什麼區別,與林封謹想象的裡面別有冬天可以說是完全不一樣的,因此他幾乎是可以斷定,這裡根本就不是拜魔教的總壇,而只是個過渡的地方而已。
這時候,陽法王徐朽也是差不多知道了林封謹救人的事情,還有他來到這裡的目的。頓時也是鬆了一口氣,這廝不是來找麻煩的就謝天謝地了。便是請林封謹做下,自然有人奉上了茶來。
林封謹這時候有恃無恐。知道就算是將魔舍利擺在這幫人的面前他們也是不敢亂動的,便放心大膽的喝了一口。頓時是驚異的道:
“這是什麼茶?咦,味道很獨特,看起來對身體很有補益呢。”
原來這一口茶喝下去以後,林封謹居然覺得渾身上下的氣機被引動了,微微的在振盪,顯然是這茶水對身體大有補益,徐朽也是呷了一口,自得的道:
“這叫做儏茶。乃是魔界的儏蟲所產的,最能調理身體,飲後有各種各樣的好處,不過,這儏茶本身具有很大的毒性,直接入口的話,輕者中毒,重則失明!林公子你猜猜看,是怎麼將這毒素給去掉的?”
林封謹聽了以後很感興趣的道:
“哦?願聞其詳呢!”
徐朽皮笑肉不笑的道:
“魔界的儏蟲本身就帶有劇毒,卻是喜好以毒物爲食物。所以,我們就將儏茶給採摘下來,餵給儏蟲吃掉。儏蟲便自然會將裡面毒素吸收殆盡,然而剩餘下來它用不着的廢物,自然就被儏蟲給排出來了體外,沒錯,所以我們喝的儏茶,其實都是用儏蟲的糞便泡出來的。”
因爲有雪狗的存在,所以徐朽對林封謹的家世也是瞭解得一清二楚的,知道他這樣的豪門鉅富,錦衣玉食。肯定有着潔癖或者說是富貴習氣,那麼一聽自己居然喝下的是蟲糞浸泡出來的糞水。搞不好立即就被林封謹噁心得哇哇大吐,也算是出了心中的一口惡氣。
然而。徐朽卻是萬萬沒有料到,林封謹聽了他的話以後,居然很是淡定的端起來了茶水又呷了半口,仔細的品味了一下才道:
“哦?味道還不錯,比我想象當中的要好多了。”
徐朽立即就呆滯住了......啊???喂!!怎麼會這樣?爲什麼你居然完全不按照常理來呢!你不是應該立即就當場嘔吐了起來的嗎?怎麼可以顯得如此淡定的樣子?
徐朽卻是根本不知道,林封謹本來就是個功利主義者,只要吃了以後對自己的身體有好處的,那麼再難吃也是能吞得下去,何況區區的蟲屎茶又怎麼樣?前世林封謹的最愛就是貓屎咖啡,對那香濃的味道十分陶醉,這心理上的關口早就在上輩子就輕輕鬆鬆的跨越過去了,這蟲屎茶簡直就是小兒科了。
所以,當徐朽見到了林封謹悠然飲着這蟲屎茶的時候,心情忽然就變得很不好起來,不過想想也確實是這麼回事,沒有噁心到人,反而被人噁心到了,這心情能好得起來嗎?
好在這個時候,林封謹忽然感覺到了這船身微微一震,然後就在河流中央應該是下錨停了下來,接着就有人走了進來,做出了躬身請的姿勢。
徐朽沉着臉站了起來,在前面引路,看起來居然不是往這畫舫的三樓上面走,而是朝着船隻下方的底艙給走了下去,林封謹跟隨着來到了船底之後,忽然吃了一驚,原來他此時竟然見到,在這畫舫的船底處,居然有好幾個人矗立在了那裡,揭開了船底的一個至少兩張八仙桌大小的底板!
這樣一揭的話,按道理來說下面的水本來應該是會狂涌進來的,不過林封謹靠近一看,便發覺那下方的水居然是被避水珠之類的東西完全給逼開了!接着一干人便從船底的入口處拾階而下,大概只是走了七八步,林封謹的方向感可以說是奇強,立即就醒悟了轉來,知道自己應該已經離開了船隻,而是進入到了一條水底特別修築出來的通道當中。
這通道當中的牆壁可以說都是在發出淡淡的微光,因此絲毫都不用火把之類的照明也是能將其看得很清楚的,林封謹更是發覺,兩旁每隔大概一丈的地方,就會出現對稱的凹陷,裡面有着看起來惟妙惟肖的奇特雕像,十分猙獰兇狠,然而林封謹卻是從這雕像的體內感應到了一絲生機的流動。
根據林封謹對拜魔教的瞭解,這雕像應該就是所謂的魔像了,用魔界的秘術混合了狂信徒的魂靈製成的。一旦是遇到了特別情況以後,這魔像能隨時激活,不知道疲倦疼痛。悍不畏死,可以說是格外的兇悍!用來在這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地方。更是能爭取到大量的時間。
大概順着這條河底的通道前行走出了七八十丈之後,前方就傳來了流水的聲音,走過去一看便是一條地下的暗河,不過這地下的暗河顯然也是被修葺過,兩岸都是青石砌成的,十分整齊,岸邊甚至還有兩排整齊的扶手,一直延伸到了黑暗當中。每個扶手上都雕刻有魔物的頭顱,栩栩如生。
一行人走入到了旁邊的碼頭,便有人駕着精美華麗的船隻來迎接,用一羣魔物三頭犬在前面套上了繩索拉縴,逆流而上,順着地下暗河上溯了三裡之後,前方豁然開朗,竟是出現了一個巨大無比的空間,迎面而來的,便是一座高達十幾米的魔尊雕像!!正有幾百人在前方虔誠的朝拜着。
仔細再看。這裡面簡直是繁華若一座小鎮似的,至少也能容納下來七八千人生活,並且這空間裡面遍地種植了一種紫色的苔蘚植物。會自動發出來淡淡的光芒,照明根本就不是問題。
在魔尊雕像的後方,還有兩排石制的雕像,這些雕像都是似人若獸的怪物,看起來格外的兇悍,甚至有的表情扭曲,看起來都是處在了極大的痛苦當中一般,而這些雕像的姿態雖然可以說是千奇百怪,但共同點都在於半跪着。頭頂上全部都頂着了一隻一隻的巨大火盆,熊熊燃燒翻騰。氣勢十分壯觀。
林封謹見了以後,也是倒吸了一口涼氣。頓時明白了這拜魔教的新總壇,竟是找到了一座內部存在了巨大空洞的山峰!然後將這山峰裡面的孔洞加以改造,利用這條地下暗河來提供水源,同時進出的方式也是天衣無縫到了極處,若是沒有人點破的話,決計是想不到居然會有這樣的奇思妙想並且真的變成了現實!
同時,拜魔教中人必然還會在這座山峰的周圍裝神弄鬼,造謠說有什麼兇鬼猛獸之類的出沒,避免這裡的秘密無意被什麼山民啊之類的識破,只要使用幻術,只傷人不殺人,控制好其中的度,那麼自然就萬事大吉。
此時看着林封謹有些吃驚的表情,陽法王徐朽終於找到了一絲成就感,淡淡的道:
“我聖教只有想不到的事,沒有做不到的事!”
林封謹卻是難得的沒有反駁,因爲他是一個能正視現實的人,拜魔教徒能在區區的兩年內就弄出來了這麼一個堪稱是鬼斧神工的巨大工程,也確實是有吹噓的本錢的,此時林封謹也是明白了雪狗從自己這邊弄來的幾百萬兩銀子的利潤究竟跑到了什麼地方去,有着這麼一處需要建設的宏偉巨大工程,林封謹覺得用吞金巨獸來說也是毫不爲過,雪狗就算是從自己這裡多賺的銀子再多十倍,全部都消耗了在這總壇的建設上也是毫不稀奇的。
來到了這裡以後,林封謹首先要面對的就是那一尊魔尊的雕像,此時林封謹差不多都可以肯定,這拜魔教背後的人就是雲霧山的魔尊了,不過他多半是以魂體的形式被困的,因此林封謹還是第一次看到了他的法相,其通體火紅,頭部生長着三隻巨角,中間的那一隻大,兩邊的小,一共有四隻眼睛,生長着六條手臂,看起來頗有些類似於“三頭六臂”的造型。
但最令人詭異的是,林封謹居然從這雕像當中,感受到了是一絲悲憫和慈悲的意味!這真的是令他有些瞠目結舌。
接下來林封謹又做了一件令陽法王徐朽瞪大了眼珠子的事情,他居然在這魔尊的雕像面前乾乾淨淨的拜了三下,禮數可以說是做得十分周全,徐朽本來以爲林封謹會放不下自己的身段,不在嘴上直叱邪魔外道都不錯了,沒想到他居然這樣放得開。
不過對於林封謹來說,在雲霧山當中,已經是好好的領教了一番這位魔尊的強大實力,林封謹捫心自問,是肯定遠遠不及的,並且嚴格說起來,林封謹還弄死了他不少的手下,這世上本來就是弱肉強食,強者爲尊,林封謹連媧蛇神這樣的大妖怪也可以與之合作,拜一拜這位雲霧山魔尊又有什麼關係呢?
就在林封謹下拜的時候,一股無形的力量籠罩了過來,他懷中的魔舍利居然自動飛了出來,懸停在了空中,因爲魔舍利本身是被媧蛇神的鱗片包裹的,所以氣息沒有外泄,這樣的事情卻應該是雲霧山魔尊自己做的。
林封謹一想便是恍然,因爲魔舍利乃是尋州山中的上古魔王遺留下來的,估計其身份地位就比這位雲霧山魔尊高了,何況魔舍利當中,還有業魔王迦空的氣息和靈魂碎片呢?
這雲霧山魔尊對自己的祭拜可以坦然受之,但是卻受不起自己懷中魔舍利的祭拜!因此纔有這麼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