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封謹聞言後頓時有些泄氣的道:
“暫時迷惑?那有什麼用,醒轉來了以後,吳作城依然是在陰陽疊合當中,恐怕知道自己被騙了的冤魂會更憤怒。”
水娥淡淡的道:
“它們不會知道的,因爲那時候,東海聯軍的陰陽師已經將它們淨化了。”
林封謹聽了水娥的話以後,先是一愣,接着便忽然喜道:
“不錯,既然你能夠迷惑那些陰魂,自然就可以將東海聯軍的人幻化成冤魂的仇人,不用驅使這些鬼魂自然就會去襲擾,瘋狂攻擊,這便是以毒攻毒,妙啊,妙啊!”
水娥得意道:
“非但如此,石奴能與地氣相接,善能感應,在公子你昏迷的時候就已經探測過,要佈置這百鬼夜行的禁術,那麼須得做法設置風林火山四座祭壇,一旦設置好了,就不能移動,否則的話這禁術就會被破掉。”
“既然我們並不懼怕陰陽交疊了,那麼石奴的意思就是乾脆火上澆油,不但不想辦法剋制敵人的這招,反過來幫助這百鬼夜行的禁術失控!!讓這禁術造成的陰陽交疊區域出現大幅度的擴張,將對方的營地也是一齊包括進去,那纔是有得好戲看了。對方要麼就得忍受無窮無盡的冤魂襲擾,要麼就得乾脆挪營,這樣一來的話,他們的防線就白修了。”
林封謹點了點頭道:
“這就是讓他們搬起石頭打自己的腳了,不過這所有的一切都有一個前提,那就是你營造出來的幻陣確實是可以覆蓋吳作城,迷惑鬼魂襲擊對方。所以沒有確定這件事之前,石奴的這個主意就只能綢繆,不能實施.......幾位大師,接下來我就去準備一應的瑣事,材料。等到開始佈置幻陣的時候,就要有勞你們配合一下了。”
常青活佛點了點頭道:
“這是分內之事。”
說完便開始閉上眼睛,坐禪入定。
林封謹走出門去,忽然覺得臉上有幾點冰涼,拿手一摸,頓時才發覺有零星的雪花落了下來。這時節春寒料峭,有一場倒掛雪也是不足爲奇,吳作城這裡風大天冷,雖然開了海,但岸邊的礁蕩裡面依然都有薄冰蕩着。
遠的不說。就是去年四月初了也落過雪下來,耽擱了林家商隊整整五天,當時羊湯店都急得去收了狗來湊數,端的是掛羊頭賣狗肉了,所以林封謹記得很是清楚,因此現在就算是下一場大雪,也不得什麼了不起的事情。
不過不知道爲什麼,林封謹的心中忽然也浮現出來了“大雪滿弓刀”這五個字,和此時周圍的環境還有心境兩項對照印證。真的是覺得格外的貼切。
“來人。”林封謹不動聲色的道。
旁邊自然是有人答應。
林封謹指着七位大喇嘛所居的住處道:
“大師們嚴於律己,我們卻不能不好生供奉。”
林封謹這句話說完,便轉身走了,相信底下的人自然會將事情辦得妥當的。此時吳作城當中的行政官員,已經是具有了相當的能力了。而林封謹走得這麼的急,也是心中有事,準確的說應該是有着好奇心。大概離開了一段距離以後,他便詢問了出來:
“水娥,石頭這廝究竟是得了什麼好處?”
因爲當時林封謹已經昏迷的緣故。所以他其實是錯失了很多關鍵性的情報,媧蛇神自然也不會主動說給他聽,是以纔有這麼一問。
水娥道:
“窩津神死後,身上散佚出來的極陰之氣被我吸收掉了,所以成全了我,不過,主人你應該知道窩津神的本體是什麼樣吧?”
林封謹道:
“當然,他的本體就像是個糖葫蘆,一團透明的膠狀物裹着五個核心。”
水娥道:
“那是它成爲亞神後的樣子,最初的窩津神的本體,其實就是大漩渦最底部的一塊淤泥,很巧合的裡面裹了一塊隕落以後的業魔王的殘骸而已,之後慢慢通靈,成形,進化,甚至吞噬,才發展到了現在的模樣。”
林封謹一下子就覺得有些不可置信,但是很快的就知道,這就真的是不折不扣的事實。接下來這團污泥漸漸的吸收大漩渦底部的至陰之氣,魔氣,怨念,便成爲了窩津神的雛形。
水娥便接着道:
“無論窩津神怎麼修煉,一日不成神,那麼就一定脫離不了這本來的原形軀殼,所以他雖然是亞神,將污泥一般的軀殼煉得和水晶一樣的好看,本質還是一團污泥包了幾塊腐爛的骨頭,肉,木頭而已。”
接下來根本不用水娥多說什麼了,林封謹自然就明白了石奴撈到了什麼好處-既然窩津神的本體乃是一塊淤泥,被幹掉以後,水奴吸不了,估計媧蛇神全身心都在羲皇的那一絲精血上,根本就對此毫無興趣,那麼這不便宜石奴還能便宜誰?
“難怪這幾天石奴神出鬼沒的......”林封謹道:“那麼他撈到的好處多還是你?”
水娥忿忿的道:
“當然是他了,我吸的那點陰氣算得了什麼?媧蛇神才吸得多!”
此時林封謹發覺雪越發的大了起來,一旦出現了積雪,那真的是就正面打不起來了。
東海聯軍這些王八蛋天晴的時候都不敢對吳作城動手,何況是有積雪的時候?而林封謹更不會笨到在茫茫雪原裡面率領自己的精銳騎兵出征,去面對敵人精心準備綢繆好的箭雨,邪術,機關,還有一塊一塊巨石壘起來的壁壘防線.......
所以,接下來就應該是勾心鬥角,陰謀詭計,鬼蜮伎倆上場的時候了呢,這也正是林封謹期望看到的。
因爲這就代表接下來的戰爭應該會進入試探,摩擦,持續作戰的階段了。
林封謹有時候忍不住都會想,對面的東海聯軍的統帥。搞不好也應該是會慶幸這持久期的到來呢?
至少他就不用擔心在自己的任期內防線被攻破的倒黴事情發生了,相反,對於他來說,能夠在連窩津神都能殺死導致隕落的敵人面前,能守住這條戰線應該就是天大的功績。
對林封謹自己而言,隨着時間的推移,東海聯軍的閃擊戰術必然是會成功的,這些餓得連屎也吃不飽的野狗一定會爲中原的富庶和空虛瘋狂的,在這樣的情況下,更加不會有將領或者士兵願意將寶貴的兵力調集過來。投放在吳作城這個堪稱是絞肉機的地方--開什麼玩笑,居然到處都可以輕鬆的撈得盆滿鉢滿,爲什麼還要打生打死的冒巨大的風險來這裡戰鬥?
就算是有愣頭青想要建功立業,那麼窩津神隕落這件事一定會讓對方打消任何不切實際的想法的。
吳作城最大的危機,應該是在一年之後。
那時候東海聯軍已經基本上在中原周圍有了落腳地,站穩了腳跟,同時也是失去了現在襲擊的突兀性,不能夠再輕易的劫掠州縣。同時,中原諸國已經意識到了東海諸國的嚴重性。開始進入戰備狀態,卻是因爲在水戰船隻方面的困擾而暫時力不能及。
在這個時候,東海聯軍的戰術也是不難猜測的,那便是要回縮。消化自己的戰利品,迅速的將其轉化成自己的戰力。
同時穩固自己的海外落腳地,將各大戰區的力量開始整合到一起,抓住中原五國各自爲戰的機會。集中力量侵入一國進行劫掠。在此之前,一來是爲了要穩定內部的環境,二來也是爲了對整合以後的力量進行戰爭的演練。那麼東海聯軍就會開始掃除掉一些潛在性的威脅。這其中,吳作城肯定是榜上有名的。
想到了這些東西,林封謹深深的吸了一口空氣,讓那冰冷的感覺順着呼吸道一直蔓延到了自己的體內,憋了良久以後才呼出了一大口白氣。
這深呼吸以後,林封謹心中也就陡覺得一陣難得的輕鬆,他此時忽然生出了一種奇特的期待,渴望看到那幫東海聯軍的上位者的表情。
當然,不是現在,而是在未來的十天以後。
那個時候,百鬼夜行這個詭異的邪法應該恰好運作到最高峰,就彷彿是竈膛裡面的火苗子甚至都熊熊的舔到了鍋耳朵。
大概東海聯軍這些傢伙也是想不到吧?林封謹那時候要做的事情,卻不是滅火,而是直接潑一桶火油上去,讓這竈膛裡面的烈火徹底失控!!
因爲之前連續睡了好幾天的緣故,所以林封謹此時也並不覺得疲倦,好在此時吳作城當中的事務也是千頭萬緒,假如林封謹要事必躬親的處理,足夠可以將他剩餘下來的旺盛精力消磨乾淨。
不過,在處理完了幾起諸如“張大牛偷了我家一隻雞”“明日岸邊有冰要不要撈海帶”這些事情以後,林封謹就開始覺得有些膩了起來,將筆在旁邊一擱,然後就坐在了椅子上發呆,想的卻是鄴都城當中的親人。
他的思緒可以說是十分跳躍,先是掛念了老頭子的身體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然後又想到了家裡面的一系列商事:想必現在任何與草原沾邊的物資估計都翻了好幾倍吧,那就是說,之前自己囤積的貨物也勢必大賺特賺,能將之前的虧空彌補回來。
忽然,林封謹又覺得餓了,不知道爲什麼,很是渴望家鄉河倉城裡面趙家二哥揪的那刀削麪,配上那新鮮削出來嘎嘣脆的蘿蔔皮,嘖嘖,一下子就覺得津液滿口啊。
這也不怪林封謹是個吃貨,連懷念家鄉的時候都是先想好吃的,這其實真是人之常情,歷史上的類似事情比比皆是。
晉張季鷹(張翰)在洛陽做官,見到秋風起的時候,忽然就想到家鄉吳中的菰菜羹和鱸魚膾,乾脆就辭官回老家了。
要知道,張翰做的可不是什麼普通的科長啊,經理之類的,而是齊王的東曹掾,位卑權重!不僅僅可以監管武官,還負責負責兩千石高官的升降和任免。用現在的話來說,那就是省紀委書記。省軍區憲兵司令部副司令,外加省副組織部長的職務。
如此高官,也敵不過故鄉的味道啊。
就連魯迅這種近代史上的文壇宗師,在《祝福》裡面也會寫自己家鄉的福興樓的清燉魚翅,一元一大盤,價廉物美,雖然往日同遊的朋友都已經雲散,然而魚翅是不可不吃的,即使只有我一個......想必先生在寫這些和主線毫無關聯的文字的時候,也絕對也不是要湊字數灌水。而是在寫到這裡,想到家鄉,那麼記憶當中家鄉的味道就很自然而然的在筆下流露了出來。
不過就在林封謹的腦子裡面念頭飛逝的時候,忽然腰間的黑帝鏡上光芒一閃,林封謹的身前便是傳來了“叮叮噹噹”的聲音,那便是水汽急速凝結後產生的響動,頃刻之間,便是有一面晶瑩剔透的冰盾懸浮在了他的面前。
而天狼這金盔金甲的機關人也一下子從不知道什麼地方走了出來,擋在了林封謹的身前。如臨大敵!
林封謹眼神一凝,忽然嘴角抽動笑了笑,卻是那種沒有半點熱情,皮笑肉不笑的那種。然後大步就往外面走,他的步子邁得很大,走的也是頗急,卻是走上七八步就要停一下。似乎在找尋什麼.
隔了一會兒,林封謹忽然轉向了一個方向,淡淡的道:
“出來吧。”
林封謹這麼一說之後。旁邊的圍牆上卻是忽然走了出來一個人!準確的說,這個人應該是早就呆在了那個地方,只是他彷彿可以自由幻化身上的顏色來進行保護,加上又是在黑暗裡面,所以彷彿是完全的溶入了其中一般,而他的五官相貌,體型則是普通到了極點,根本就沒有任何的特徵,屬於那種被過目不忘的類型。
這個人走出來了以後,身上的色澤又在繼續變化,最後看起來和正常人一樣,只是他的眼神卻是相當的怪異,冰冷無情,而人類則是絕對不可能擁有那樣的眼神!就像是餓鬼精那樣,哪怕是隻看到了它的腦袋,就知道這廝根本就和正常的人類扯不上半點的關聯!
“你怎麼知道我的身份?還有,你怎麼知道我藏在這個地方?”這個人看着林封謹用生硬的語氣道,並且說得很不客氣。
林封謹笑了笑,眼中卻是閃耀着尖銳的光芒道:
“我爲什麼要告訴你?還有,你竟敢擅殺我府裡的人?在我這府裡面當值的,每一個都是得我認可的生死手下,沒有死在戰場上,居然死在了你這牲畜手中?”
“你說什麼?”這個神秘人一下子雙眼就尖銳赤紅了起來,說話的聲音當中更是有詭異的嘶嘶的聲音:“牲畜??!”
很顯然,林封謹一句話就將這神秘人給激怒了,整個後園當中在一瞬間,幾乎就被恐怖的殺氣籠罩,彷彿風雲雷動,天翻地覆!這神秘人只是對準了林封謹走了兩步,氣氛便是凝結得像是半夜十二點的墳場!!
只是,林封謹卻是半點也不畏懼,嗤的一聲笑了出來,但那笑意彷彿就像是拿刀子戳人一樣,大步上前冷笑道:
“你在誰面前耍威風呢?媧蛇神派你這蛇神使來是爲了殺我的?你動我半根寒毛,小心你自己的皮!!”
原來之前擔任居中聯繫,調度的那頭蛇神使已經被媧蛇神拿來當了煉製神器的催化劑,所以一度這個位置便出現了空缺,此時來的這名蛇神使想必是媧蛇神嚐到了甜頭,趕時間煉製出來的。
否則的話,林封謹滿打滿算也就才和媧蛇神分開了四五天,媧蛇神回去以後既要療傷,更是要溫養羲皇的那一絲血肉精華,仔細揣摩其中的奧秘,同時吸收了大量的大漩渦當中的純陰之氣還要煉製.......每件事都是那麼急迫,若不是覺得十分必要,哪裡還會額外耗費精力來煉製這麼一頭蛇神使?
並且林封謹也是覺察到了一點,那就是雖然這短短四五天,雖然媧蛇神可以說是在百忙當中,但明顯可以感覺到媧蛇神的實力也是擁有了較大的提升幅度。爲什麼這麼說?
因此不說別的,單是從這先後兩任蛇神使待人接物方面的區別就看得出來。
第一任蛇神使完全就是個傳聲筒,自身的智慧很不高,幾乎是沒有任何情緒的,甚至經常都可以很清晰的覺得它就是個自主性很差的傀儡。
但是,現在這新來的蛇神使就明顯的不同,其性格可以說是格外的鮮明:殘忍,嗜殺,高傲,易怒。
很顯然,二者之間的差距十分明顯,足以證明媧蛇神的實力在迅速增長。
不過對於林封謹來說,蛇神使的作用就是一個傳遞信息,必要的時候能拿來做一下炮灰就可以了,太有性格了反而是個棘手禍害。面前這傢伙傲慢得已經超出了自己的底線,那就沒必要給這廝什麼好臉色了。
至於媧蛇神那邊林封謹卻是並不擔心,因爲他對媧蛇神相當瞭解的,只要你有利用價值,那麼一切都好說,自己此時剛剛纔幫她拿到了最渴望的羲皇的精血和裡面攜帶的記憶片段,在其心中當中的地位正高,又怎麼可能爲了區區的蛇神使和自己翻臉呢?
只是此時的這名蛇神使顯然還沒有弄明白當前的狀況,發出了一聲厲嘯,猛然就撲了上來,身後巨蛇的幻象分外的清晰,更可怕的是,空氣裡面一下子就傳來了一股淡淡的腥味,林封謹本來嗅覺就是格外靈敏,一聞到了之後便覺得有頭暈目眩的感覺,顯然已經是中了劇毒。
那蛇神使更是有尖牙紅信凸出脣外,雙眼當中灼灼閃光釘死了林封謹,下一口就要兇殘的狠狠咬上林封謹的脖子。這一瞬間,林封謹竟是發覺自己絲毫都動彈不得,要在原地束手待斃!
不過,林封謹雖然處於如此的劣勢,嘴角上的那一抹冷笑卻是絲毫都沒有落下過。
蛇神使的力量如此強大,卻不是它自己的,而是媧蛇神賞賜的,它一動用力量,媧蛇神自然就會分出神念來查看,既然是這樣的話,那林封謹又怎麼可能死呢?他一死的話,媧蛇神上哪裡再去培植這麼一個有權有勢有兵的聯盟者?這就意味着媧蛇神想要讓河圖洛書神通合二爲一的夢想徹底破滅。
雖然武親王錢震看起來也是很有潛力,但要像林封謹這樣打出來一番能與東海聯軍正面抗衡的局面,那得等到什麼時候?
因此,就在這蛇神使要一口咬中林封謹脖子的時候,它忽然整個身軀都僵硬住了,一股強大的意志很乾脆的就降臨了下來,這意志是它完全不能拒絕的,一下子就將其體內的力量徹底的抽空!!
這蛇神使上一秒簡直是陰邪詭異若妖魅,可以說是能殺人於無形當中,讓你死也不知道怎麼死的,但是下一秒便是癱軟得彷彿一團爛泥,“啪”的一聲就摔落在了林封謹的面前。
而就在這短短的瞬間,林封謹的臉色都變得灰黑一片,十分難看,簡直就若死人一樣,顯然是毒素已經在以驚人的速度開始四處蔓延。不過這時候,在那龐大的意志籠罩下,旁邊的池塘裡面忽然飛躍出來了一隻青蛙,張開了嘴一口就咬在了林封謹的左手中指上。
青蛙是沒有牙齒的,這一咬自然不會傷害到林封謹,卻是可以看到這青蛙的身軀迅速的變成了一種詭異的靛藍色,然後很乾脆的吧唧一聲掉落在地上死掉了。
這青蛙一死,池塘裡面卻又陸續蹦出來了好幾條魚,都是一口咬住了林封謹的左手中指不放,看起來便是在吮吸其體內的毒素,然後紛紛掉在地上死掉。只是隨着死掉的這些活物數量越來越多,林封謹的臉色也是漸漸的恢復了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