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封謹登上了城樓以後,迎面就見到密密麻麻的東夏軍大聲吶喊着衝鋒了過來,迎接他們的是一支一支惡毒的利箭,三裡部弓箭手犀利的射術直接導致東夏軍要付出接近三成的傷亡代價才能衝到城牆下方,不過這個時候,東夏軍同樣也開始吶喊着用弓箭,牀弩進行反擊,儘管城樓上面的各種防護措施都做得很是完備,卻也不可能滴水不漏,這開始直接導致三裡部的族人出現了傷亡。
儘管箭若飛蝗,但是東夏軍依然表現出來了強悍的戰鬥意志,咬着牙喊着口號將雲梯給豎了起來-然後開始魚貫爬上,只是這時候兩邊的棱堡開始發威,叉杆,拍棍,撓鉤什麼的從一些毫不起眼的孔洞裡面探了出來,被架起來的五座雲梯被迅速的拽倒,上面的人都是跌得頭破血流,呻吟連天。
眼見得這一次攻勢受挫,東夏軍開始撤退,只是比起進攻時候密密麻麻的陣型來說,能逃回來的人已經是稀稀拉拉的了。這時候吳作城的城頭也開始揮舞紅色旗幟,並且吹響了兩短三長的牛角號聲,開始讓駐守在城頭的人手換防,讓生力軍進入。
毫無疑問,這個命令看起來很多人都不樂意,紛紛的爭辯着,認爲自己還有足夠的力氣和精神守衛下去,不過這些刺頭兒的下場往往就是挨一鞭子,只好嘟囔着嘴巴縮着頭走了。
最後三裡部清點出來傷亡人數乃是四十六人,只有五個倒黴蛋被城下的反擊射中了要害,其餘的都是輕傷,而敵人至少是丟下了四五百具屍體,這樣的戰損比例看似離譜,但在城池攻防戰的開局是正常的,大量的傷亡會出現在城頭爭奪戰的時候。那時候的城頭只能用絞肉機來形容,而那時候.......也是李虎派遣來的五千名重甲士兵發威的時候。
夕陽若血。此時倒在了吳作城城牆下面的屍體已經疊了一層又一層,以至於本來是規劃的四丈高的城牆顯得只有兩三丈了一樣,在經過了一下午悍不畏死的瘋狂衝擊之後,東夏軍終於成功的將雲梯搭上了吳作城的城頭,只可惜他們不知道,這是方名故意而爲之的,因爲野豬的大斧已經飢渴難耐,懇求了方名很久,請他放點人到城頭上來,他方便鬆鬆筋骨。否則的話,骨頭裡面都要生出懶蛆了.....
方名只允許放上兩架雲梯登城,於是就見到野豬彷彿是橫衝直闖的拖拉機一樣,突突突突的跑到這邊砸飛一羣人,又是突突突突的跑到那邊震飛一羣人,當然最倒黴的還是下面那些排着隊準備登梯的,也不知道被砸傷砸死了多少,說實話,這些被精選出登城的勇士也算得上是東夏軍當中出類拔萃的人才了。只是生不逢時,他們遇到了更兇殘的變態而已.......
天色漸漸的暗淡了下來,林封謹也聽到了遠處東夏軍奏響了鳴金收兵的號角聲.........等等,不對啊!爲什麼是號角聲?這明明是表示繼續進攻的號角聲啊。難道這傢伙一來就發瘋了?在陸橋前方,大片大片的火把被點燃,充分顯示了東夏方繼續進攻的決心!
連夜攻城這種事情乃是雙刃劍啊,雖然對守城方來說很傷。但是對攻城方來說,同樣會更加導致士氣低落。
而這時候,方名已經是開始下令集合自己手下的那五千鐵甲軍。對於身經百戰的方名來說,便是再離譜的事情也遇到過,比如守城的時候一上來就被內奸打開了城門這種奇葩事件,何況是區區的連夜攻城這種小事?
仔細的想一想,李明華的決斷也是絕對不能算錯,吳作城當中最強大的威脅便是遠程的弓箭手,天色一黑之後,弓箭手的威脅瞬間就會消弭七八成!在衝鋒路上的傷亡至少銳減一半,這樣的話,主要的戰場就必然在城頭上展開!
不過,既然李明華已經做出了決定,林封謹也是隻能冷笑着接受,有道是來而不往非禮也,居然李明華進行了表態,林封謹自然也是理所當然要進行回敬纔對。
這時候,還是漲潮的時候,林封謹便下令吹動了三長一短的號角,同時在城牆上點燃了兩堆緊貼在一起的篝火!很快的,遠方的海面上,也傳來了悠長的號角聲!
林封謹準備的伏招也是隨之登場!
早就測試過,在漲潮的時候,五桅大船可以藉着潮水的勢頭開到距離陸橋三十丈的地方,而三桅大船更是可以接近到陸橋十丈內,而這些船隻都是要進行海上運輸,經過改造的武裝商船,這些船隻上面的火力也是十分猛烈,也就是說,凡是要通過陸橋的人,都得經受四艘遠洋大船的側舷夾擊!
而這些船隻上面的裝備也是同樣精良,單側船舷上拆卸掉了“拍杆”“掛裝重甲”,經過了緊急加裝以後,共計牀子弩十具,小型投石機八臺,八牛弩三張,火力強大無比,更是不定期的拋擲出三角釘,在黑暗當中更是令人防不勝防。
衝上陸橋的東夏軍士往往在奔跑向城牆的過程當中,都會遭受到這些恐怖殺傷武器的重創,接下來在攀爬雲梯的過程中,城牆上更是會有不少的秘洞,從中詭異的刺出長矛,就彷彿是毒蛇的啃噬那樣致命。
不過,東夏軍畢竟還是有着自身的優勢,依然是在源源不斷的將自己的戰兵送上城頭,不得不說在這種披甲結陣廝殺的環境裡面,草原人就明顯的處於了劣勢,好在有李虎送來的五千重甲兵輪番上陣,在城頭上面組成了一道鋼鐵陣線,利用地利的強大優勢,死死的將東夏軍攔截住,從城頭跌落的東夏士兵簡直就彷彿是包餃子那樣,瘋狂跌落,一夜激戰完畢,本來整整四丈高的城頭,竟然變得只有一丈餘了!可見下面積屍之厚!
當黎明的光芒照耀在大地上的時候,這漫長而血腥的一夜終於過去了。東夏軍終於不再吹奏出進兵的號角聲。前仆後繼的軍士也是若潮水一般的退去,戰場上硝煙瀰漫,旗幟飄揚,雙方就彷彿是兩頭苦戰到底廝殺得精疲力盡的野獸,現在開始伏下來身體,默默的舔舐傷口。
慣例的,林封謹等人又開始施展攻心戰術,一干彪形大漢策馬出來大叫:
“喂!你們這些東夏來的憨羊聽着哩,昨天晚上打了一夜咱們要補覺哩!所以休戰三個時辰哩,若你們答允的話。便允許你們來收斂屍體,帶走傷員哩!”
但這一次,李明華直接用密集的攢射來作爲迴應,果斷拒絕了這個提議。
他下令吃完早飯,繼續攻城!
這樣做毫無疑問令他們的士氣更沮喪低落,
但是李明華覺得對方也是一樣難過,即將到了上限,就看雙方繃緊的這根弦誰先斷裂掉了!說到底還是正規軍精銳的優越感在作祟,此時已經可以確定。守禦吳作城的絕大部分還是草原上的蠻子,而草原上的蠻子給人的感覺就是兇猛卻不持久,打仗完全只能逞血氣之勇,一旦進入僵持階段便迅速崩潰那種。
所以李明華很果斷的不顧一切。下令繼續攻城!
只可惜吳作城內,久未發威的投石機再次逞兇!二十餘架投石機一齊投擲火油桶,很輕鬆的將陸橋的前端燒成了大片的火海,若是李明華居然都敢逼着自己的手下去硬衝火海的話。那麼很顯然這些憋了一肚子氣的大頭兵早就譁變了。
因此,李明華就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吳作城當中的守軍出來打掃戰場,偏偏這裡打掃戰場也是格外的便利。什麼屍體殘骸直接往陸橋的兩邊一推,下面就是幾十丈的深壑,一旦漲潮起來就衝得乾乾淨淨了。
然後,最無恥的事情發生了,那些攻城未死的傷員,俘虜都是被一一的甄別了出來,然後押解到了最前面,一干大漢聲情並茂的大聲吶喊道:
“對面的主將聽着,本將軍念在好生之德的份兒上,不願意屠戮傷殘士兵,所以給你們個機會贖買回去,身材魁梧的一兩銀子,身材中等的半兩銀子,身材瘦小的三百文,輕傷的五百文,重傷的兩百文......若是不答應,便把他們排在第一排做人肉盾牌了!”
這樣的條件,李明華怎麼敢不答應?被俘重傷的這些人乃是有朋友,有下屬等等的,將心比心,何況對面的條件半點都不苛刻,一旦拒絕了的話,就算這些人不當場譁變,也是得立即跑一半。再說萬一不答應,把這些傷兵推出來做人肉盾牌,那這仗根本也沒辦法打了。
可是,李明華卻是滿嘴發苦,因爲他分明感覺得到,這其中有着莫大的陰謀在啊!可是他卻沒有半點辦法來阻止這項交易的達成。他只能對前去交易的軍法官交代說,帶一千兩銀子過去,怎麼都夠了,速速交易了就回來。
雙方一接觸以後,李明華立即就知道上了惡當!
爲什麼這麼說?原來對面的草原蠻子不肯做批發生意,而是隻肯一個一個人來,那軍法官直接丟一千兩銀子過去他根本不認!無論你好說歹說,大老粗只是啊啊啊啊的表示自己聽不懂,必須按照之前的“身材魁梧的一兩銀子,身材中等的半兩銀子,身材瘦小的三百文,輕傷的五百文,重傷的兩百文”一個一個來。
照這樣下去的話,這總共五六百名俘虜一個個弄下來,今天白天就不要打仗了!!
軍法官心都要碎了,只能將這殘酷的現實回饋主帥。
可是,李明華更是知道,若是現在中斷交易的話,搞不好比一開始就不同意交易弄出來的後果還要惡劣啊!這就好比你給了人家希望以後,居然又殘忍的把希望給掐了,那些俘虜傷員的親朋好友怎麼想??
毫無疑問,一方攻一方守,攻方的攻擊時間拖延得越長越久,那麼對攻方就越不利,這古代的兵書上就有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的說法。
此時方名站在城頭,看着交換俘虜那慢吞吞的長龍半天都不縮短一點,忍不住佩服的道:
“公子妙計。名不能及也。”
林封謹笑了笑道:
“這些盤外招數終究還是小道,若是昨夜沒有將軍死戰,我的這些小伎倆也是沒有施展的餘地。”
兩人相視而笑,卻是起了惺惺相惜的感覺。方名接着道:
“被我們這麼強行一停滯,李明華便是想要繼續接着再戰,其部下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了,畢竟昨夜通宵激戰,他的軍士也不是鐵打的。那麼,今夜的襲擾卻是很關鍵了。”
林封謹道:
“隨風而行的火鳶已經又做出來了三十餘架,只是李明華這廝乃是老將。經驗豐富,所以估計應該有所防範纔對。”
方名道:
“既然是這樣的話,爲什麼不嘗試一下兩招齊頭並進?”
林封謹猶豫了一下道:
“這麼快就動用那一招的話,是不是早了點?”
方名搖頭道:
“那也不早,關鍵是這一擊會打在對方的七寸要害上,起到的戰果可以說是十分驚人的。”
林封謹道:
“那好,不過這招也是屬於一旦動用了會有奇效,但是使用一次對方就會有所防範,方將軍既然覺得值得。那麼就上吧。”
李明華這時候卻是感覺到心中十分焦躁,他只覺得自己彷彿是一頭有無窮力量的困獸,卻是渾身上下一層一層的粘滯纏繞上來,掙脫了以後卻是繼續束縛。竟是有無窮無盡的感覺,渾身上下的力量居然根本找不到地方宣泄!!!
他看着遠處那排成長龍的交換俘虜隊伍,直恨不得頒下自己的命令,全軍突擊。將這些該死的草原人和俘虜一起剁成肉泥!可是哪怕是一軍主將,也是不可能隨心所欲,爲所欲爲啊。
對方拖延時間的意圖很明顯。一會兒又在說自己一方用來交換的財物太少,一會兒又說白銀成色不足,最令人髮指的是,交換身材瘦小的俘虜的時候,那三百文錢這些草原蠻子居然還要認真的一五一十的數過,只要旁邊人稍有質疑,馬上就叫嚷了起來,說是自己中途被打岔打斷,完全記不得數了,又得重新數一次.......
見到了這些場景,李明華胸中的火焰更是熾烈,忍不住眼不見心不煩的退回大帳,心中惡狠狠的只等這交換一完畢,馬上就再次起兵攻城。但是當他回到大帳外的時候,卻見到了哪怕是自己的親兵都是東倒西歪的站着打盹,有的都發出了均勻的鼾聲。
李明華這時候才忽然醒悟了過來,自己可不能中了對方的奸計,打仗這種事情,怎麼可以心亂?老將的豐富經驗再次起了作用,深吸了一口氣,猛灌了幾口涼水,然後沉聲道:
“來人!”
昏昏欲睡的副將一下子也就精神煥發了一下,頓時便道:
“職下在。”
李明華淡淡的道:
“下令燒水,洗腳,火頭軍做飯,將巡邏的人分配好,同時在營帳上面多布繩網,預防敵人偷襲,全軍休整,明日再攻!”
副將也是鬆了一口長氣,將命令頒佈下去, 說實話,他還真怕李明華一意孤行下令再攻,那麼搞不好城沒有被攻下,自家的軍隊先潰敗了再說,說實話,這些東夏軍都是百戰精銳,按理說承受力沒那麼低的,只是吳作城這地勢也太過惡毒,倘若是一座四面都可以進攻的城市,便是傷亡多些,士氣也不會沮喪到如此程度,主要還是因爲吳作城的天險對士氣的傷害也是有加成的作用。
一干命令頒發下去以後,軍營裡面立即傳來了一陣一陣的歡呼聲,這足以顯示出士兵的厭戰心理已經達到了十分嚴重的地步,李明華聽了以後,長嘆了一聲,忽然覺得天邊的夕陽都是如此的刺眼。
說實話,雙方經過通宵的廝殺也都是精疲力盡了,有不少大頭兵聽到了命令以後,連熱水也不燙腳,飯菜也不吃,當場就一頭扎草地上呼呼的睡了過去。這一天一夜的廝殺消耗的不僅僅是精力,還使得雙方軍士的神經都彷彿是一根繃緊了弦。
對於吳作城的人來說還好點,他們因爲據守天險,自然天生就有一種安全感。
而東夏士兵則是還要額外受到各種巨大的壓力--在衝鋒的時候,就可以被投石機的巨石砸死,靠近的時候,可能被那些該死的草原蠻子的箭射死,城下可能被滾木擂石,甚至自己人的屍體砸死,上了雲梯則是可能被伸出來的撓鉤套索捅死,就算是衝上了城牆---這已經是相當幸運的人了。要面對的卻是渾身上下都被重甲覆蓋的精銳士兵!!
這些人裝備精良無比,悍不畏死,手中更是握持的精鋼盾牌,若霜雪一般的長刀,行止統一,格外難纏。甚至有見多識廣的老兵在私下裡偷偷的說,這些黑甲兵很可能就是中唐的精銳府兵,可以同騎兵正面硬撼的變態!更可怕的是,城牆上還有一個怪物,兇殘無比,力大無窮,甚至武舉人都吃不住它的全力一擊會被打落城下!
因此,這些可憐的東夏士兵一想到自己的苦苦衝刺,加上幸運值爆棚,祖宗保佑以後,才能活着衝到城頭,然而城頭上等待自己的,居然還是這樣淒涼的命運,所以真的是壓力山大啊,也難怪得一聽到軍令便徹底鬆懈了過去。
很顯然,李明華也是感覺到了軍營當中的這種強烈厭戰的氣氛,他也是老將,儘管心中憤怒無比,卻也是隻能嘆息着用懷柔的手段,將那些在草地上就睡着了的士兵攙扶回營房去,還作秀似的給三個士兵洗了腳,在士兵當中吃了飯,這才返回中軍帳。
此時眼見黑夜再次降臨,李明華便詢問副官道:
“那件事準備得怎麼樣了?”
副官很乾脆的道:
“我們軍中可是有墨門弟子存在的,管教那些該死的火鳶有來無回!”
此時營地的上空,已經穿插上了一張又一張淡到幾乎看不到的繩網,已經是隱然將整個軍營的上空給保護了起來。話說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東夏軍中的墨門弟子也不是吃素的,迅速的就想出來了反制火鳶的方法。
結果等到了三更時分的時候,東夏軍營裡面正是鼾聲連天,吳作城中放出來的火鳶又再次駕臨,卻是被營地上空的這些特製的繩網纏住,根本就沒造成什麼影響便被巧妙破解掉了。
見到了這一幕,李明華的心總算是放了下來,又去仔細的巡視了一番,發覺自己的佈置毫無漏洞,便也覺得疲倦了,他畢竟也是已經六旬,精力不濟,便早早的解開了重甲,上牀入眠了。
一切看起來都很平靜,似乎是預兆着這一夜會平靜的過去,可是,就在這個時候,吳作城的後門處,那幾艘五桅大船正停靠在那漲潮時候才能靠上去的小碼頭上,不知道在進行着什麼無恥齷蹉的勾當。
半個時辰以後,正是大概丑時,就是凌晨兩三點,正是人睡得正香,傳說進入深度睡眠更是有養眼排毒睡一個小時頂三個小時的時候!!一干瘋狂的馬兒屁股燃着火,眼睛包着黑布,狠狠的對準了東夏軍大營的後部撞了進去!
這些馬兒身上都是揹負着一個火油桶,桶上面有炸藥包一般的引信,大概延時一炷香的時候就引燃火油,當這些馬兒在東夏軍大營後部引發了大片火災的時候,千餘名三裡部的勇士幹起了老本行,唿哨着揮舞起馬刀加入了夜襲的行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