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封謹接下來又想了想道:
“我身邊的這些護衛今天也是辛苦了”
王鄉紳立即心領神會:
“勞軍那是應該的,這不豬羊酒肉都早就製備好了嗎?”
林封謹搖搖頭,殺戮以後的宣泄還是必要的,並且喝醉了以後的話,自制力便更差了,與其以後鬧出來些什麼逼奸的醜事,還不如防患於未然,便開門見山的道:
“我看尚強縣是個大縣呢,這裡面不知道有多少青樓?”
王鄉紳是個擅於揣摩上意的人,猶豫了一下道:
“若是加上私娼什麼的話,還是有個七八家的。”
林封謹皺眉道:
“這麼少?”
王鄉紳苦笑道:
“這個,尚強縣今兒的情況公子你是知道的,這七八家裡面如今有沒有做生意的都很難說呢。”
林封謹搖搖頭道:
“見了血,殺了人,總得有個宣泄的地方,否則的話爲什麼東海賊喜歡洗城?我這裡拿兩千銀子出來,王先生得想想辦法。”
王員外一驚道:
“這怎麼敢當?林公子你這不是要打我等的臉嗎?!快收起來快收起來,此事老夫一個人是不成的,總得找人商量商量。”
林封謹點點頭:
“那就拜託了,我的這些手下性情暴戾,又見了血喝了酒,殺人放火有我彈壓着不敢,可是總得找個宣泄的去處吧,一旦發了性子擾民的話就不好了。”
王員外心道這份功勞也是他孃的不好拿,老夫這麼大一把年紀了,有身份地位的人,居然還要去幫他們拉皮條!當下就去找到了幾家縉紳一談,當然他此時狐假虎威,說話肯定就沒這麼客氣了。直接就是道:
“大家都看到到了林公子手下那一批人了吧?是不是堪稱虎狼之士?”
衆人點頭,覺得都沒說的。
王員外接着道:
“大家都是讀過史書的,大軍殺伐攻城,破城之後,往往民不聊生,哀號痛苦,我等今日也是險些慘遭塗炭,爲什麼?便是軍士殺伐之後,心中的殘暴殺意需要宣泄,此乃人的本性。林公子手下那批人如此暴烈,今天廝殺一陣後,難道指望他們唸經吃齋就可以平息嗎?”
“所以林公子便拿了兩千銀子給我,問我什麼地方有煙花之地,要給他的麾下人買春,爲的也是不擾亂地方,我等能收這個錢嗎?當然是堅決推辭了,不過某在此道上實在不熟,所以看大家有什麼辦法。”
王員外這麼一說。當下便有人站出來說自己是某某樓的常客,願意去問問,然後又有人雖然這方面不熟,卻願意出錢就當是勞軍了——此時在場的這些大戶也都去縣城當中轉了轉。見到了整個縣城裡面還是有不少人家破人亡的慘狀,兔死狐悲之餘,也是知道今天多虧了這些草原蠻子的庇護,所以對其感激那是真心實意。雖然出錢出力也是心甘情願,沒有什麼二話。
結果他們去問了幾家樓子以後,樓子裡面的老鴇最初都說不做生意。兵荒馬亂的,不過一聽說是救了整個尚強縣的那些草原蠻子,商議了一會兒,還有有一大半的姑娘願意去,並且有的還“義賣”不收錢,林林總總也是有五六十人了,這算上赤騎當中守夜的,還有沒有在外面沾花惹草心思的,總算是夠勞軍的數目了。
這些姑娘們本來是做好了要被這些草原蠻子好好折騰一番的準備,但是,林封謹身邊的這些赤騎中人能陪在旁邊,都是他認可的好苗子,要授以兵法有大用處的,加上吳作城的漢化程度本來就不少,所以這些護衛雖然在提槍上馬的時候還是如狼似虎,比她們料想的好太多了。
再說這些姐兒都是專業人士,也不是什麼嬌滴滴的閨閣大小姐,見多識廣,經驗豐富,又是心甘情願,遇到了這樣的精壯猛男,有的甚至存了要別別苗頭的念頭,讓林封謹身邊的這些草原男子領略到了與草原豪邁女子完全別具一格的若水溫柔風情,頓時有不少人就沉迷了進去,連點三十二個贊。
而這些姐兒雖然大部分都不收錢,但林封謹怎麼會連這點皮肉賣笑錢都捨不得?
第二天問了問部下的口風,差不多都是給的好評,那二話不說,第二天就去讓人去了縣城裡面的金店,將裡面的金釵收購一空,不消說,免費勞軍的姐兒一人一支,你們不賣可以,但是我送來的也不是嫖資,是禮物,不要難道是看不起我?
這下子這些免費勞軍的妓家既得了“義妓”的名頭,又拿了實惠,自然是十分歡喜,於是有的覺得昨天晚上恩客還不錯的,那便又去上門癡纏,最後造成的結果就是,林封謹離開尚強的時候,居然有十來個赤騎給這裡的女人贖身帶回家去做妾,林封謹對待赤騎那是沒說的,直接掏錢就是了,當然,這是後話了。
第二天一早,他波便嘆着氣來找林封謹,宣告他的任務首先就失敗了某項,因爲季家的那位老祖宗嚥氣了以後,居然身邊的弟子第一時間就將其燒化了,說是老祖宗之前早就交代過的事!
本來季員外是不信會有這種事的,但是這些弟子都是衆口一詞,也就沒辦法了。
等到他波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屍體都化了灰燼,委實也不能怪他。
看着面前垂頭喪氣的他波,林封謹也知道這不是他的錯,拍了拍他的肩膀便道:
“非戰之罪,不過這也確認了一件事,這季家的老祖宗確實是有問題,並且死後的屍體應該有什麼很明顯的疑點,甚至連入殮的手續都不能做,所以纔會採取一嚥氣就燒的做法。那麼,第一個提出來主張燒屍體的人應該知道些什麼。”
他波被林封謹鼓勵了以後,頓時也就眼前一亮,繼續去做事了。林封謹想了想,忽然考慮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那便是自己昨天殺掉的神使,貌似就是與這季家的老祖宗直接交過手的,這神使身上的有幾道傷口看起來很是有些奇特呢!
根據野豬的說法,那竟然和野獸造成的類似!
一念及此,林封謹立即就讓人叫野豬過來,同時將神使凍結以後的屍體從須彌芥子戒裡面取了出來,只需要看看傷口,用不着化冰。
野豬一過來以後,聽了林封謹的意思,馬上就眯縫了眼睛仔細的琢磨了起來。很快的就指着了那屍體上的一道傷口道:
“主人,你看這裡,這神使的皮膚何等堅韌,我的開天一斧頭劈上去也不能保證一定能劈開,可是這傷口卻是從這裡一直拉到了那邊,並且皮肉翻卷,還呈現出來了鋸齒的形狀,歪歪斜斜的,就是拿鋸子鋸。也弄不出這樣的效果來!在我看來,只有猛獸的爪子能造成這樣的傷口。”
“還有,主人你看腿肚子這邊的傷口也是同樣的道理,歪歪斜斜呈現出鋸齒狀。這樣的傷口只可能是被撕扯出來的,猛獸之類的一口咬住,然後連續不斷的甩頭或者是翻滾就有這樣的效果。”
林封謹沉默了一會兒,很快的吹了一聲口哨。然後對來人道:
“昨天季家的老祖宗和神使戰鬥的時候,應該是有很多人當場看到,叫兩個看得最清楚的目擊者來。”
林封謹的這個要求很快就被得到了滿足。然後他確定了兩件事,第一是季家的老祖宗沒有使用武器,是空手對敵,第二是在對戰當中,場中有一層灰色的霧氣,使得戰鬥都是顯得很不清晰。
這樣一來的話,自然就不難得出結論了:季家的老祖宗確確實實有問題,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就在林封謹沉思的時候,外面又有人敲門,說是有人來拜會。
林封謹此時哪裡有閒心來做這些應酬?很不耐煩的就乾脆擺手道:
“不見。”
不過通傳的季府管家卻是有些畏懼的道:
“表少爺,來的是衙門裡面的郭師爺啊!”
林封謹盯了他一眼,淡淡的道:
“哦?郭師爺很厲害嗎?一個師爺就把你嚇成這樣?”
季府管家朝着左右看了一眼,顫聲道:
“那可是郭扒皮啊!周縣令來這裡做官了以後,尚強縣就有六家大戶破家,據說背後都有郭縣令的影子!”
林封謹聽了以後笑笑道:
“原來是一條走狗,不管他,何況,這傢伙想要說什麼我都猜得出來,懶得看他的那張嘴臉。”
這時候,季員外聽說了這事情也急忙趕了過來,苦笑勸說道:
“賢侄啊,就當是給老夫一個面子好嗎?你終究是要回北齊的,可是我季家還要在這裡生活下去啊,這郭扒皮心狠手辣,一旦逼急了是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的!”
林封謹見到了季員外發話,眼中冷光一閃道:
“好,我就去見見他。”
當下林封謹在房中閉着眼睛站了一會兒,重新睜開眼睛的時候,便給人的感覺有些不一樣了,身上便沒有了那種逼人的氣質,還有內斂的鋒芒,就和一個二十來歲的富家子弟區別不大,這纔來到了外堂,便見到了這位郭扒皮郭師爺。
與想象當中相悖的是,此人居然不是什麼獐頭鼠目看起來就是卑鄙下流的那種,而是相貌堂堂,眉毛濃黑,頜下的五柳長鬚修剪得可以說是十分的得體,說實話,這賣相若是穿上官服以後去扮一個御史也是做得的,一看就是正氣凜然的那種。
雖然林封謹讓他等了許久,這郭師爺居然毫無芥蒂之色,只是安然的在那裡品茗而已,一見到了林封謹過來,便站了起來,呵呵熱情大笑道:
“這位一定就是趕走東海賊,救我全縣百姓於水火當中的林公子了?”
林封謹聽了以後忙擺手道:
“哪裡哪裡,師爺千萬莫要信了那些以訛傳訛的話,明明是東海賊分贓內訌,王舉人他們組織了鄉勇乘機襲擊纔有了這等效果,和我有什麼關係?”
郭師爺聽了以後微微一愕,立即就恢復了平靜,笑道:
“這是說什麼話。滿縣上下都在哄傳林公子你的恩德呢!說是百騎破萬敵,好大的陣仗。”
林封謹苦笑搖頭道:
“師爺你想想看,什麼百騎破萬敵,這他孃的不是戲本上的話嗎?你說是不?鄉間的愚夫愚婦話本聽多了,見到了點事情就按照臆想當中來說,當時明明是東海賊當中分贓不均,起了內訌,我等在馬尾上綁了樹枝,數百匹馬奔馳起來塵土飛揚威勢很大,加上還有一干民衆搖旗吶喊。這才僥倖將敵人嚇退。”
郭師爺的臉色慢慢開始有了變化,不過還是保持着基本的禮貌笑道:
“原來是這樣那麼聽說貴屬下連東海賊的耳朵都割了幾麻袋呢!?”
林封謹苦笑道:
“三人成虎啊,大人,確實是有被割下來的耳朵不假,卻不是我的人割的,乃是東海賊割的準備遞上去報功,只是他們倉皇逃走的時候丟棄掉了,被我的人拾回來給城裡人拜祭而已的,愚民無知。就胡說八道,結果搞出來了這樣的誤會”
郭師爺的臉色更加和藹了,微笑道:
“那麼我似乎還聽說斬首了不少東海賊的首級呢。”
林封謹嘆息道:
“死了那麼多的人,割些腦袋下來誰知道?我其實就是個販馬的。什麼都不知道,王鄉紳他們給了我幾百兩銀子,讓我不要亂說話,郭師爺。你是衙門裡面的人見多識廣,能不能給我說說,什麼叫亂說話?”
郭師爺的眼前頓時一亮道:
“什麼?還有這種事情?”
林封謹此時有些愁眉苦臉的道:
“我只是個來訪親的啊。可是一來就遇到這種事情,完全是搞得我一塌糊塗的,我完全都不知道應該怎麼做!我這一次真的不應該來!”
郭師爺忽然仰天大笑了起來:
“不不不,你來得好,你正應該來啊,你不來的話,這不就是個死局了嗎?”
說完就直接站起身來走了出去。林封謹攤開手,愕然環顧四周道:
“這,這位郭師爺怎麼,怎麼走了,我說錯什麼話了嗎?”
旁邊旁聽的季府管家已經完全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些什麼好了,他發覺自己似乎無法用語言來表示自己的心情,只能苦笑道:
“表少爺,表少爺,哎!!怎的會這樣?”
林封謹的眼中,再次浮現出來了逼人的鋒芒:
“正好,東家之子這件事撲朔迷離,我也需要官方的強力幫助,哼哼,套子已經設了下去,若是爾等沒有惡意的話,那麼自然就萬事大吉,一切好說,若是你們早就圖謀不軌,呵呵,那麼就不要怪我了哦。”
林封謹早就判斷了出來,尚強縣的這周縣令以及其身邊的智囊團隊很不精明——
因爲精明的官員怎麼可能將麾下的民衆弄得天怨人怒?最高明的貪官,那是一面可以貪墨得盆滿鉢滿,一面民衆還要含淚挽留大喊青天,同時上司對其也是印象極好,評價很高的那種。
像是這周縣令只會刮地皮搞得民怨沸騰,連上司對他印象也不好的蠢貨,智商能高到哪裡去?
所以,林封謹的這個套子就是爲他們設的,看得出來,這周知縣相當相當的心急,郭師爺一回去還不到兩個時辰,他們便很乾脆的動了手,組織鄉勇的王鄉紳那幫人便被直接“請”去了知縣衙門,然後就出不來了,說得直白一點,那便是被軟禁羈押。
本來說實話,依照王鄉紳這幫人此時的身份地位,差不多在地方上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是不可能這麼草率的被這知縣羈押的,否則的話很容易引起大事件。但是現在是非常時期,東海賊入寇,人人自危,並且尚強縣還是被攻破了以後才反撲回來,加上官府的公信力也是深入人心,這才被知縣得手。
繞是如此,很多不明就裡的民衆也是抱着半信半疑的態度。
林封謹聽說了這件事以後,反而微笑了起來,這正是他計劃的第一步,讓周縣令這昏官感覺到了威脅——什麼威脅?
他一個父母官有守土殉國的責任。結果自己剛愎自用,搞得內訌了起來把城丟了,最後卻是一羣鄉紳組建的義勇將縣城收復了回來,還有斬首潰敵的大功,這件事情若是坐實了的話,百姓會怎麼想?——雖然這不太重要,重要的是上官會怎麼想!!朝廷會怎麼想???
所以,站在周縣令的角度上來說,那這個功勞就必須是假的!!林封謹對師爺隨口捏造的幾句假信息,落到了這傢伙的耳朵當中。便是有覺得疑點,卻也是會選擇性的無視,因爲他根本就需要這些藉口,這些理由。
否則的話,他就得丟官棄職,他就得萬劫不復!而從周縣令之前的那些經歷上來看,他不是一個優柔寡斷的人。
所以他動手得比林封謹想象的都快!
只是這一動手,便恰好落入到了林封謹的圈套當中。
此人本來就剛愎自用,貪婪成性。已經給縣城當中的縉紳留下來了不好的印象,接下來這廝在守城當中公報私仇,更是讓這樣的印象加速發酵,最後他悍然鎖拿組織鄉勇的這幾位縉紳。則是徹底的將自己推到了尚強縣縉紳的對立面上去!
就在這時候,林封謹忽然聽到了外面的一連串腳步聲傳了進來,然後便是季家的管家小步快跑着走了過來,苦着臉道:
“表少爺。表少爺!!衙門裡面的吳捕頭過來了,說是要買馬。”
“哦!?”林封謹眉毛一揚,用一種天真的口吻道:“真的嗎?那就賣啊。開門做生意,買賣都是天經地義的!我本來就是販馬的,有生意上門是好事呢!”
季管家看起來都快哭出來了:
“可,可是吳捕頭只肯出一兩銀子一匹馬!”
“哈哈哈哈!”林封謹聽了這句話以後,忽然仰天肆無忌憚的大笑了起來:“這樣的價格,真是令人心動呢,真是慷慨大方!我這就去看看。”
林封謹來到外間的時候,便見到了這吳捕頭。
此人給人的第一印象絕對不像是個捕頭,而是個殺豬的。
大概是天氣熱的緣故,這廝將前襟都解開了來,露出了長滿黑毛的胸口和油津津的大肚皮,撲面而來的就是一股濃重的酒和狐臭混合的味道!這廝一見到了林封謹,便是用他香腸一般粗大的手指戳了過來:
“喂??你就是那個狗屁馬販子?說,說話!”
林封謹任這根手指戳着自己的胸口,臉上帶着奇特的笑意道:
“是的。”
這吳捕頭從旁邊拿出來了一個錢袋,搖了搖,有些貪婪的聽着裡面的響聲,然後才丟到了旁邊的桌子上,噴着酒氣道:
“我要買馬。”
林封謹看了看那個錢袋,裡面竟然是銅錢,立即就變幻出來了愕然不解的表情:
“這,這是什麼意思,我家的馬都是從草原上販來了,在蓋平的時候有人出四百兩一匹我們都沒賣呢??”
一聽到了四百兩一匹,這吳捕頭的雙眼立即就發直了,然後猛的打了個酒嗝出來,雙眼放光的道:
“四百兩一匹?”
然後馬上就轉換成了凶神惡煞的表情道:
“放屁!你的這些馬明明白白就是賊髒,你是東海賊的內應,從他們那裡收購來的馬匹,然後賤賣掉,本官已經是偵破得十分清楚,現在就是要拿你回去歸案的!”
林封謹馬上就“驚恐而憤怒”的道:
“你胡說什麼!我的這些馬兒都是有通關的憑證,還有過府的畫押,你說我的馬匹是賊貨,有什麼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