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林德在出手之前還是有些猶豫,殺人若殺雞的他倒不是不敢,而是因爲在這樣的太平環境下,殺胡書吏這麼一個背景特殊的人很可能帶來一系列的麻煩。
林德自己倒無所謂,拍拍屁股一走就是,但林封謹還要在這書院裡面呆幾年的,並且林家的生意也是蒸蒸日上,現在要全面放棄,代價也太大了。
林封謹閉着眼睛仔細想了一會兒,臉上卻是露出了一抹詭秘的微笑。
“不妨事,你聽我說,按照我的計劃儘管放手去做。”
既然有了主人放話,林德自然就像是一頭狼似的開始了自己的行動-
從劉鐵頭處,林封謹他們瞭解到了胡書吏有一個愛好,那就是心情好的時候,喜歡去蒼桂縣城裡面的一個相好處喝花酒。什麼,你說他剛剛納了第八房小妾?
納妾是一回事,但是玩別人的老婆則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妾什麼時候想玩就玩,別人的老婆則是得撞機遇,二者之間肯定是選擇後者了。
至於怎麼讓胡書吏心情好,那更簡單了,猥瑣付直接前去,送上一張百兩銀票,委託胡書吏辦件小事自然就心情極好了。
所以,林德沒有費太大的力氣,便在三更時分等候在路上,將喝得醉醺醺的胡書吏截住......然後,第二日早上,便有漁民發現了被淹得似個蛤蟆也似的胡書吏的泡漲屍體。
胡書吏酒醉落水溺死的消息很快的傳遍了整個縣城,最初是沒有人想到兇案方面去,因爲撈屍起來的仵作說,胡老爺身上的錢袋裡面都還有十幾兩銀子,一文不少。
但接下來又傳出縣衙老爺義正詞嚴的說,懷疑此事可能是仇殺不是劫殺。不過這時候,胡家人早就反應了過來,異口同聲的講我家老爺是有名的大善人,一團和氣,絕對不可能和人結仇。
縣衙裡面接下來又有風聲猜測,兇徒有可能窺探縣衙的機密,故而抓住了胡老爺逼問後行兇!
知道了這個最爲接近真相的消息以後,連猥瑣付也有些慌神,都在準備收拾破包裹打算跑路了。沒想到林封謹依然十分鎮定,只是冷笑。
果然,胡家人依然不甘沉默,這一次就很乾脆的派了親兒子胡大舌頭出來,跪在衙門口大哭。說那晚上是陪着老爹一起回家的,結果在發現屍體的附近道路上去撒了泡尿就發覺老爹不見了。然後就來來回回的尋找,只是沒有往失足落河方面去想,哪裡有什麼狗屁兇徒.....
這其中的緣由彎彎繞繞的,明明是謀殺案,偏偏苦主的親屬反而竭力幫兇手遮掩,這他媽還有天理嗎?……其中的彎彎繞繞。卻不是明眼人根本就看不明白,但林封謹冷笑着說破真相,卻又是如此的簡單。
縣衙真的就是有心明察秋毫想要伸冤嗎?當然不是,而胡家人是受到了林封謹威脅積極配合嗎?那更是十分荒謬!
驅動二者的。無非就是利益兩個字!
胡書吏在這蒼桂經營了整整幾十年,小妾都娶了八房!家中宅院的寬廣可想而知,更不要說縣裡的店鋪至少有十來處或明或暗都有他的股子,縣城周圍的水澆地更是林林總總的不下幾百畝!
胡書吏在的時候。自然將這財產護得周全,一口咬下去就會反將嘴巴給刺傷了。可是現在他人已經不在。並且還是這樣連後事都沒有安排的“暴斃”方式,那麼這家產就真真切切的變成了一塊大肥肉!
毫無疑問,最先覬覦這塊肥肉的,便是縣衙,因爲貪婪的程度總是和權勢成正比的。
但縣衙總不能吃相太難看,直接就將胡書吏的財產直接扒拉過來,這就完全不符合規矩了。官府和盜匪雖然本質上區別不大,但表面功夫總是要做好的,那總得找個由頭來介入胡家的家事當中來。
--還有什麼理由比查案更理直氣壯的呢?
等到衙役上門,肯定拘押的就是兒子!爲什麼呢?因爲胡書吏死掉以後,他的兒子收益最大啊!什麼?你要證據?那些積年公門的衙役,要什麼證據就能拿什麼證據出來。
此時市面上再隨便流傳什麼兒子與小妾通姦,被老頭子發現了以後,慌亂殺父這種羣衆都喜聞樂見,津津樂道的香豔情節出來。不久就全縣沸沸揚揚的,知縣斷案當然就順水推舟,順請民意......
而在這期間拘押的人犯想要被釋放出來,送不送禮?想要在監獄裡面過得好點,送不送禮?衙役上門辦差取證,送不送禮?仵作驗屍送不送禮?過堂的時候要想不捱打,送不送禮?......
這其中可以上下其手大撈油水的地方,可以說隨處都是,若是心黑一些的縣令,直接將家產當成是贓物罰沒,也是順水推舟!
但是,正因爲胡書吏之前就幹過(或者是幫兇過)許多類似的壞事,所以他的家裡人就算是再傻逼,也肯定耳濡目染了不少相關的齷蹉事。所以深知這種事情圍觀起來很爽,但是發生在自家身上,那就只能用家破人亡來形容!
所以,這就是儘管胡書吏之死疑點頗多,胡家人卻也是狠狠的一口咬定“酒醉落水”的真正原因!因爲這麼幹的話,估計偌大的家業還能落下一大半。
若是真的點頭認了兇殺這件事,只怕真兇沒抓到,整個家業就先被糟蹋光了,搞不好最後出來抵命的,還是胡家的嫡親家人!那纔是最慘的報應!
林封謹也正是看穿了這一點,因此才肆無忌憚。
不過,林德雖然成功滅口,帶回來的也只是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
首先帶來的壞消息是,胡書吏也完全不認識那個讓他毀掉案卷的人。根據他的描述,那個人穿青色的布衣服,年紀在三十歲到五十歲之間,不高不矮,不胖不瘦,本地口音--幹他娘,這樣的人在蒼桂縣裡面隨手一抓都是一大把!
“那個人真是狡猾呢。”聽到了這個消息以後,林封謹沉吟道。
林德點頭道:
“我反覆逼問了三次,那個姓胡的傢伙的口供都是一模一樣的,所以他說謊的可能性很小。”
“這條線斷掉了。”林封謹很乾脆但是不沮喪的道:“那麼你可以告訴我好消息了。”
林德道:
“那一份被毀掉的案卷其實並沒有真的被毀,而是被胡書吏帶走了,這傢伙習慣性的做了備份,給自己留了後路。”
林封謹終於噓出了一口長氣,他最擔心的事情,就是既然胡書吏這邊的線索已經斷掉,而那一份案卷又真的被毀掉了!兩條線索一起斷掉以後,整個事件就再次變得一片漆黑,無從入手!
“不過那老東西奸猾得很,知道一說出來藏匿的地方就會被殺,所以我沒問出來藏匿的具體地點。”林德接着道。
林封謹笑了笑,彷彿林德提出來的疑問就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事實上對他來說也真的是一件小事。
“這老東西總不可能單獨將案卷放起來,更不可以隨隨便便放在被人找得到的地方,那麼答案就呼之欲出了,他的金銀財寶房產地契在什麼地方,我們就保準可以在那裡找到想要的東西。”
然後林封謹掏出了一張銀票,順手塞進了正在雙眼亂轉,正在無聊挖鼻孔的猥瑣付的脖子裡面,淡淡的道:
“胡書吏家裡面貌似沒有在衙門裡面當差的人了,所以,我要在明天吃午飯的時候看到那一份案卷,你動作得快些,因爲胡書吏多半還暗中藏着不少用來要挾上官,同僚的證據,所以當他的後人開始分贓的時候,有很大可能將這些燙手山芋連同案卷一起燒掉。”
眉開眼笑的猥瑣付一看銀票的數字,立即奸笑了起來:
“主人!這種小事包在我身上。”
林封謹接着淡淡的道:
“當然,如果你明天午飯之前拿不回來我要的東西,作爲懲罰,一個月以內你吃飯都得自己掏錢。”
猥瑣付立即有些驚恐了,開始掰起了指頭:
“一個月??我算一算,昨天晚上我的夜宵是三壺女兒紅,五道小菜,一共是五錢六分銀子,每天會吃四頓飯!!天哪,這就是說我有可能會每天都掏二兩多銀子出來,並且僅僅是吃飯!!啊啊啊啊!我還得連續掏一個月的錢,這還不如直接凌遲我吧!!胡家的混蛋們,絕對不允許你們碰那份案卷,不對,那份命根子!!”
在強大無比的壓力和動力下,猥瑣付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能量,將他的坑蒙拐騙,偷雞摸狗的本領發揮到了極處,結果林封謹當天晚上就拿到了這一份案卷。
這一份案卷拿到了手上以後,顯得格外的厚,顯然是需要筆錄的地方較多,林封謹隨意的翻閱了一下,時間跨度是從三年前的正月,一直到去年的四月爲止的,可見這玩意兒在官府手裡面,也是個不折不扣的爛尾案,十分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