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堂之內,郭業屏退了左右,屋內只能下了他和薛羣兩個人。
薛羣一看這架勢,就知道他想幹啥了,道:“秦王,你想知道什麼?在下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我現在最想知道,您這位堂堂的薛延陀可汗,怎麼會跑到零泉縣當了什麼薛大善人呢?”
“這沒什麼,無非是狡兔三窟而已。”薛羣輕嘆一聲,道:“我弒君自立,設計吞併東突厥,南下與大唐爭鋒,哪次不是在刀尖上跳舞?怎麼可能不給自己留條後路?”
“所以,你就在零泉縣安排了一個薛大善人的身份,置辦了這麼一份家業,準備失敗之後,隱姓埋名做一個富家翁?”
“不錯,正是。”
郭業微微搖頭,道:“不對吧……你若是想隱姓埋名,那就得低調行事。爲何又要沒事找事,牽扯到雷書瑤的案子裡?”
“原因很簡單,一個字,就是錢!”
“錢?原來整個薛延陀都是你的,你還會缺錢?”
“原來是原來,現在是現在。”薛羣苦笑道:“我算計了別人一輩子,背叛了無數次。最終還是被別人背叛了。”
“此言怎講?”
“本來我安排的薛大善人這個身份,那就是一個土財主。平時不露面,只是在桑梓間,做一些修橋補路,救濟窮困之人的事。可誰想到,所託非人。”
“到底怎麼回事?”
“我常年不在此地,那個莊子就交給一個心腹打理。可是他明面上照我的吩咐做事,暗中卻與江湖人勾結。打着薛大善人的旗號,利用我給他的勢力,坐地分贓,成了一個窩主。”
“這跟雷書瑤的案子有何關係?”
“那當然有關係了。我原本與雷書瑤無冤無仇。只是因爲這個窩主的身份,被一夥人委託,拿了人家的錢財,纔不得不牽扯到這個案子裡面。”
“不對……還是不對……”郭業道:“你的心腹是你的心腹,你是你,不可混爲一談。他做窩主,你不一定要繼續做窩主呀?”
“我剛纔不是說了嗎?關鍵還是在於錢。我那個心腹,可不是揹着我做窩主那麼簡單。聽到我兵敗的消息之後,他就把莊內的錢財全部捲走了。爲了生存,即便冒險,我也只能繼續當窩主了。”
“原來如此。”郭業點了點頭,道:“事情的前因後果我已經知道了,再無疑問。薛羣,你就安心的上路吧!”
說着話,他從腰間摸出來一把匕首,道:“是你自己動手,還是我替你動手?”
“你……”薛羣瞪大了眼睛,道:“你想殺我?你敢殺我?”
郭業道:“按照道理說,應該把你押赴長安城。有了頡利可汗的前車之鑑,你肯定是不會死的。最終的結果,很可能是被陛下賞一個官職養起來。除了沒有自由以外,下半輩子還是能安然度過的。”
“既然知道,你又爲何要冒天下之大不韙?你就不怕大唐天子震怒,治你的罪?”
“我當然怕陛下震怒,但我更怕你壽終正寢!”郭業惡狠狠地說道:“薛羣,你想過沒有,要不是那麼多陰差陽錯,你怎麼會自投羅網,被我捉住?”
“你的意思是……”
“一切的一切,都是薛心蓮的在天之靈在引導!她是要我給她報仇!”
聞聽此言,薛羣反而不害怕了,他苦笑一聲,道:“你是想給心蓮報仇?”
“正是。”
“那你知道她是怎麼死的?”
“當然是被你殺的。”
“這您就錯了。事實上,她是自盡的。”
“你說什麼?自盡?”郭業道:“薛羣,你以爲我會被你輕易騙倒?你說自盡就是自盡了,可有什麼憑據?”
“證據我當然是沒有了,但是您想想,我與心蓮乃是親兄妹,這世上我最親近的人就是她了。就算她犯了再大的錯,我又怎麼可能忍心要她的性命?”
“那可不一定,不說別人,就是當今的大唐天子還不是弒兄殺弟……”
“他那是爲何皇位,我與心蓮可沒有什麼皇位可爭。事實上,要不是我太過信任她,她根本就不可能對我造成任何威脅。既然如此,我又爲何一定要殺他?”
“呃……”郭業還真被問住了,想了一下,道:“那她爲何要自盡?”
“心蓮自盡,是因爲她在你我二人之間,感到難以自處。給你通風報信,就是背叛了我。不給你報信,又恐怕你身死異國。所以,傳了那個消息之後,她就懸樑自盡了。”
“那爲何外面又是傳言你殺了她?
“這個傳言是我放出來的。”
“你放出來的?爲什麼?”
薛羣道:“您也知道,我以前的名聲不怎麼好。再出了這檔子事,恐怕軍心不穩。放出這個大義滅親的消息,有利於我收薛延陀之心。不過,事實上,心蓮的確是自盡的。”
“果真如此?”
薛羣雙手一攤,道:“您要是不信的話,我也沒辦法。現在你爲刀殂,我爲魚肉。您儘管動手!”
“你……好吧……我信你。”
事到如今,郭業還能怎麼辦?按照常理推斷,薛羣所言的可信度極高。
薛心蓮和薛羣從小相依爲命,兄妹情深,爲了這件事,薛羣一怒之下就殺了親生妹妹?
不是沒有這個可能,只是可能性非常小。
郭業總不能因爲這個非常小的可能,就要薛羣的命吧?如果他所言爲真,郭業殺了他,又怎麼對得起薛心蓮對自己的一片癡情?
……
……
接下來的事情就簡單了,薛羣要做個富家翁,以前的那些驕兵悍將都沒帶着,即便抄家,也抄不出什麼來。
至於說零泉縣令葉慕風,就更是倒黴蛋一個,不勞郭業操心。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委託薛羣的那夥人,也就是圍攻雷書瑤的那幫壯漢,見機得早,逃了個無影無蹤。
既然已經亮明瞭身份,郭業就不能裝糊塗了,當即把雷書瑤找來,問道:“你到底是什麼來歷?”
“啓稟秦王千歲,小女子乃是竹王廟的聖女。”
“竹王廟的聖女?”
“我們僚人以竹王爲祖先,建了許多竹王廟來祭祀。其中最大的一個竹王廟,由我雷家世代祭祀。男的爲聖子,女的爲聖女。男的娶親,女的招贅,所生子女,皆以雷爲姓氏。”
“你們雷家只進不出,想必人丁一定很興旺吧?”
“那卻不然。我雷家之所以有這項規定,就是雷氏子嗣一向單薄。即便如此,到了這一代,也只剩下了我們姐弟二人。”
“那追殺你們的人又是什麼人?”
“他們是楊盛派來的。”
“楊盛又是誰?”
“楊盛的部族,其實是漢人的一支,因爲戰亂,流落到西洱河畔。後來,這個部族與我們僚人逐漸通婚,幾百年後,也就難分彼此了。到了楊盛這一代,這個部族非常興旺,就想統一所有的僚人部落。”
郭業道:“所以,他就想要奪取你的竹王印?”
“此印乃是竹王親制,代表了僚人的王權。楊盛想要憑藉此印,證明自己乃是天命所歸。他先是利誘,後是威逼,最後變成了強奪。家父家母,都死在了他的手裡。無奈之下,我與弟弟遠走大唐。”
郭業問道:“照你這麼說,道理全在你這一邊。那我就奇怪了……到了大唐的地界上,你爲何不報官,而要東躲西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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