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着王伯當進了臨時暫住的客棧,郭業還是習慣性地將兩人聊天的場所設在了院中。
還是那棵白楊樹下,還是那張青石桌上,還有零星散落在石桌四周的木墩。
唯一不同的是,今天的煮茶換了人,不再是郭業,而是康芷茹這個平日裡跳脫清揚的妮子。
石桌之上,炭爐灼熱,爐上茶盞鼎沸,噗噗冒着熱氣兒,水氣夾雜霧氣,不滯宣泄而出。
不一會兒,整個石桌周遭白霧繚繞,恰似飄渺仙境。
白霧瀰漫間,郭業與王伯當各坐木墩之上,看着康芷茹纖細蔥白的手指不斷輕靈舞動,一副認真細緻的神情洗刷着蓋碗茶具,倒是別有一番風味。
郭業瞅着瞅着,不由癡癡,越是發現此時的康芷茹,格外耐看,區別於吳秀秀的孤冷輕傲,多了幾分秀外慧中和幾許的靈氣。
也許,大概,可能,康芷茹這妮子也並不是那麼的惹人討厭,而且多少還有些
噌!!
郭業猛然收緊心房,祛除心中那陡然冒出的想法,他不知道自己爲何突然對康芷茹改變了看法,放下了成見。
但是他清楚地知道,這不是一個好兆頭,因爲他隴西老家郭府中那位美女,可不是好惹的,好說話的。
至少他知道,吳秀秀的心胸還沒寬廣到能讓別的女人,與她一同分享郭業的愛。
甭說眼前這個不着調的康芷茹,就連自家府上那位俏寡婦,他想收入房中納爲妾室,都是一個漫長而又久遠的工程。
靜心,靜心,郭業暗暗督促自己,連連唸了幾句佛門般若波羅蜜多心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靜下本心,驅除雜念,不動如山,阿彌陀佛!
不過貌似唸經驅邪這玩意是和尚的專利,他越是念經驅除心中那股落地生根徐徐滋長繁衍的邪念,越是心神難靜。
下意識地轉頭看康芷茹的頻率越發頻繁了起來。
不過,很快,有人就讓他徹底靜下心來了
哐當!
蓋碗重重落在青石桌上,發出一聲清脆的撞擊之聲,雖未碎成渣片,但碗中滾燙的茶湯卻灑出星點,濺到了郭業的臉上。
唰!~
燙燒灼熱下,郭業整個人竄跳起來,捂住臉頰一邊擦拭水漬一邊叫罵道:
嗚哇~~康芷茹,你這是要殺人不成?燙死爹了!
哼!
康芷茹惡狠狠地望着郭業,爭鋒相對道:燙死你活該,最好是燙瞎你那爽賊眼。誰讓你目不轉睛地盯着本小姐的?你個登徒子色胚
我草,郭業死皮賴臉,自然不會承認剛纔自己一直偷窺康芷茹這妮子,聲音一浪高過一浪地反擊道,我目不轉睛盯着你?你是長得好看,還是咋地?切,別忘了,我是一個有家室之人,你說這話,是對一個有婦之夫好男人最大的侮辱,知道不?
說完還不解氣,不忘揶揄道:我家娘子吳秀秀,美豔無雙,那是一等一的大美人,我用得着看你嗎?再說了,我家娘子不僅沉魚落雁,傾國傾城,更是知書達理,溫婉賢惠,你再看看你自己,你說我會捨棄一美嬌娘,去看你這假小子嗎?老子腦袋還沒被驢踢過,好得很!
郭業嘰裡呱啦,一陣吐槽,直接把兇悍發飆瀕臨暴走邊緣的康芷茹,給噴的體無完膚,七暈八素腦子昏沉。
論毒舌之最,誰有郭業這身集齊古今中外名家吐槽的本事?
唰~~
康芷茹小臉頓時慘白成一片,眼眶冒着騰騰霧氣,汩汩眼淚兒呼之欲出。
咯吱咯吱~~
藕白小臂下的拳頭握得緊緊,不是顫爍,大有一怒之下拳腳相加的勢頭。
郭業毒舌反擊後,心裡猛然有些後悔,再見康芷茹現在這狀態,更是心虛地退了幾步。
而作爲康家故交與長輩的王伯當自然也看不下去了,雖然他也知道康芷茹有點莽撞,但郭業這嘴巴,也太過狠毒了。
當即就要起身勸慰一番康芷茹。
雙手撐在膝蓋上,就要起身之際,突然
哇嗚
康芷茹眼淚兒奪眶而出,嬰嬰啼哭而起,眼帶怨念地恨罵道:姓郭的,你個無賴,你,你太欺負人了
嗚嗚,嗚嗚
小丫頭還來不及擡手在臉蛋上擦拭着眼淚兒,扭頭就跑,啼哭泣淚,步履蹣跚地搖搖晃晃跑出了郭業的小院中。
這是康芷茹第二次被郭業折騰到哭。
聽着康芷茹那我見猶憐的哽咽哭訴聲兒,再見她那單薄的背影,郭業心中隱隱有些不落忍。
也許,剛纔自己做的有些太過火了。
就在他暗暗懺悔之時,久久未說話的王伯當臉色有些不滿地哼道:郭大人,對一嬌弱小女子口出如此惡毒之言,不嫌氣量太過狹隘嗎?這哪裡是大丈夫之所爲?
呃
郭業冷不丁被王伯當這麼一教訓,心中剛剛生出的那一點懊悔之心,蕩然間,一揮而去。
要說郭業臉皮厚如城牆,口中花花不時嘴欠,行事作風不拘一格,但是骨子裡卻也是一個桀驁不馴之人。
王伯當是什麼人?
雖說是隋唐第十七條好漢,江湖人送諢號白衣神箭,是郭業心目中前輩級的英雄豪傑。
但這隻能換來郭業對其的尊重。
卻不代表他能隨時隨地要這種口氣來教訓郭業。
因爲拋開王伯當身上這些被神化掉的外衣,郭業始終認爲,王伯當實際上就是一個凡人,一個真真實實有血有肉的凡人。
而且還是被自己夜裡突襲,圍困竹樓的手下敗將。
成者王侯敗者寇,作爲失敗者,你就應該有失敗者的覺悟,至少要學會謙卑與謹慎。
你憑啥拿這些陳年往事的舊黃曆充老資格,來教訓哥們?
殊不知,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
更別提,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領風騷數百年。
再次你王伯當也必須清醒地認知到,花無百日紅,人無千日好,終有新人笑,也有舊人哭的時候吧?
即便你要教訓,咱們也必須站在對等的平臺,用對等的語氣說教不是?
王伯當用這鼓鼓囊囊地口氣教訓着自己,郭業聽着立馬不爽了。
隨即還擊道:王前輩,你這未免管的也太寬了吧?就康芷茹這小母豹還嬌弱女子?你這是什麼眼神兒?難怪跟着李密那個嘬死的倒黴蛋一條道走到黑,愣是不走尋常路
放肆!你敢口出不遜,辱及先主?
郭業這話就跟鋼針兒扎到了王伯當的心尖尖上,聞之面色大變,勃然大怒訓斥道。
斥罵間,王伯當已然站起,手中雖無趁手弓弩,但雙拳不斷揮舞,大有一言不合就跟郭業死磕到底。
郭業既然敢在王伯當面前大放厥詞,放肆無邊,自然就早有這番預料,心中也有了腹案。
無所畏懼地習慣性聳聳肩,輕聲說道:王前輩,你當年也算是叱吒風雲的一方人物,怎得到了如今還如此執迷不悟,自己放逐邊塞十來年,怎麼愣是沒悟透這人生到底是什麼呢?
王伯當顯然被郭業給忽悠住了,雙拳徐徐放下,眼神凜冽地看着他,口中冒着寒氣地問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郭業聞之,假裝頗爲失望地搖了搖頭,卻沒有直接回答王伯當的話。
而是繼續將他往溝裡帶着,顧左右而言其他道:王前輩,你手中四撥馬賊,應該都是你出生入死,情同手足的弟兄吧?你難道就忍心,讓他們不敢拋頭露面地跟你這麼廝混一輩子不成?
王伯當聞言又是一愣,眼神稍稍緩和,繼續問道:你這話,又是何意?
不過郭業再次讓他失望了,因爲這廝還是沒有正面回答他第二個問題。
而是繼續揪着他的濃濃好奇心,自得其樂地瞎扯淡道:剛纔王前輩說晚輩氣量狹隘,要我說啊,真正氣量狹隘,心胸毫無格局的,應該是王前輩你啊!枉你還是名揚天下,人人敬仰的英雄豪傑哩!可惜,可惜了
王伯當此時好奇心害死貓,再加上怒火攻心之下,思維早已有些混亂,差不多已經被郭業帶到了陰溝之中。
現在郭業這個乳臭未乾的毛頭小子,竟敢當着他的面質疑他此生引以爲傲的人品與名頭,怎能甘心?
對他來說,失身是小,失節是大。
突然,
出手迅捷閃電,一把將揪起郭業胸前衣襟,將其拉扯到自己跟前,急急喝罵道:你辱我舊主在先,疑我本人在後,你好大的膽子。你,你到底想說什麼?
砰砰砰
逢時,米吉從院外跑了進來,看着兩人貌似要幹架似的,連連報道:大人,已近正午,飯菜準備妥當,可以進食了。
啪!~
郭業重重甩手將王伯當的爪子拍開,故作鎮定地捋了捋凌亂不堪褶皺無比的衣襟,嘴角一揚淡然微笑,很是淡定地說道:吃飯,先吃飯,咱們吃完飯再談。反正時辰尚早,有的是時間,容我與王前輩談話。
言罷之後,彬彬有禮地伸出右手,請道:王前輩,粗茶淡飯,還望不要嫌棄纔是。請,這邊請~~
此時的郭業,無論是說話和神情,還是行事作態,在王伯當看來都是那麼的小人得志,那麼的欠揍。
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而且郭業此時還有禮有節,熱絡洋溢,王伯當怎能繼續發作?那不是失了自己的氣度,又好讓郭業抓到言語攻擊的把柄嗎?
繼而渾身氣得瑟瑟顫抖,怒道:算你小子有種,走,吃飯去,回頭你不給我說個子卯寅醜來,王某人必定和你
話未說完,郭業搶先打斷道:死磕到底嘛!我早知道了!
你咳咳
王伯當,的確被氣得夠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