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次日起,容湛便開始早出晚歸,按照君璃的吩咐聯繫自己以前的狐朋狗友們去了,他向來便出手大方,當然也可以說他向來就是個冤大頭,他那些狐朋狗友們不宰白不宰,前陣子還在遺憾他怎麼說變就變了,讓他們少了一個付錢會鈔的主兒,誰知道他忽然又“重出江湖”了?都是喜之不迭,趕着他一口一個“容大哥”、“湛哥”的叫得要多親熱有多親熱,一時間端的是高朋滿座,熱鬧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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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會面的地方,想也知道不是賭場便是勾欄院,容湛日日都是喝得大醉而歸,身上還帶着一股濃烈的脂粉氣,以致不幾日,寧平侯府上下便都知道容湛又固態重萌,過回以前醉生夢死的日子了。
下人們還好,至多也就是無人時私下議論兩句也就罷了,容湛畢竟是主子,豈是他們做下人的能隨意議論的?主子們可就沒這個顧忌了,說得好聽點的便是‘果然江山難改,本性難移’、‘****奶可真是所嫁非人’,說得難聽一些的譬如二夫人,則是‘果然狗始終是改不了吃屎本性的’之類,還不止一次在人前人後表示她對君璃的幸災樂禍‘看她素日輕狂成那樣,不就仗着拿捏住了自己男人嗎,如今男人喜新厭舊不待見她,又去外面鬼混了,看她以後還要這麼狂!’
一時間寧平侯府上下都在等着看君璃會有什麼動作,是由着容湛如此下去呢,還是軟硬兼施的再次將他攏回自己身邊?大多數人都認爲君璃會選擇後者,畢竟只看上次發作府裡那些得臉的下人們,便知道這位****奶不是省油的燈,不然自家大爺也不會老實了這麼幾個月了,就看這次****奶出手後,他又能老實多久了。
闔府上下等來等去,沒等到君璃有所動作,當事人容湛卻已先是苦不堪言了。
這日晚間,容湛又是大醉而歸,甫一被小廝扶着走進迎暉院的院門,便忍不住“哇哇”的吐了起來,別說連晚間吃的那點本就不多的東西被吐了出來,吐到最後,連黃疸水都吐了出來,臉色也開始翻紫,直唬得小廝哇哇大叫:“快來人哪,快來人哪,大爺吐得厲害……”
屋裡君璃正與晴雪幾個做針線聊以打發時間,順便等容湛回來,看今日可有無進展,不妨就聽得小廝的慘叫,忙起身領着晴雪幾個接了出去。
果然就見容湛正面無人色的靠在小廝身上,早已是人事不省,也不知道今晚上到底喝了多少,最關鍵的是,還不知道有沒有酒精中毒?
君璃當機立斷,一疊聲的吩咐晴雪幾個:“快把大爺扶進屋裡去,再讓人立刻備醒酒湯去。另外再使人去看二門落鎖沒有,帶了我的對牌去,若是沒落鎖自然最好,若是落了鎖,便憑我的對牌讓值夜的婆子開門,即刻請大夫去!”
一陣雞飛狗跳之後,吃過醒酒湯和解酒藥,躺到牀上的容湛總算看起來氣色好了一些,君璃高高懸着的心也總算放了一半回去,這才發現自己的雙腿軟得幾乎要支持不住自己身體的重量,霎時如被人抽走了渾身的力氣一般,軟軟癱在了椅子上。
晴雪忙沏了一盞熱茶遞與她,壓低了的聲音裡不無擔憂:“奶奶,大爺不會有事罷?這些日子大爺幾乎日日都大醉而歸,再這樣下去,身體可怎麼吃得消?”
君璃也壓低了聲音,聽起來卻沒什麼底氣:“才大夫不是說了,大爺身體底子好,吃的又不是市面上那等專供粗漢子吃的燒刀子之類的烈酒,想來應當不會有什麼大礙罷?”你妹的老天,不是說古代的酒就跟現代的啤酒一樣,酒精含量非常低嗎?不然她也不敢讓容湛天天這樣喝,誰知道低度酒也能喝成這樣,看來以後不能再讓容湛繼續喝了。
雖說大夫開的藥容湛已吃了,大夫也保證過他不會有大礙,主僕兩個還是忍不住擔心,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的一直守在容湛牀前,就怕容湛有個什麼三長兩短。
好在天快亮時,容湛到底醒了過來,看見君璃頭一點一點的,正親自守着一個小砂鍋在煲什麼東西,眼底泛着青色,神色也憔悴了許多,本來還滿身不舒服的,霎時也因君璃洗手爲他做羹湯之舉而覺得好受了許多,因虛弱的招呼君璃道:“奶奶,你困了就到牀上來睡,這些事交給丫頭們做即可。”
君璃霎時驚醒,忙三步並作兩步走到容湛牀頭坐了,一邊探手摸他的額頭,一邊柔聲問道:“你這會子可有哪裡不舒服?想不想吃東西?”
難得見君璃這般溫柔,容湛自然要好生享受享受,越發虛弱的道:“倒是不怎麼噁心了,只肚子空蕩蕩的難受,你煮的什麼,盛點來給我嚐嚐可好?”
“好,我這就去。”君璃懸着的另一半心至此也放了回去,開心的道:“想吃便是好事,說明身體並無大礙。”說完屁顛屁顛的跑去盛自己熬了一晚上的白粥,又拿着小勺子一勺一勺的吹涼,溫柔的喂進容湛嘴裡,差點兒美得容湛連自己姓什麼都忘了,趁吃粥的空檔,向君璃感嘆道:“奶奶若是能日日都這般溫柔的待我,我便是即刻醉死了也開心……”
只可惜話沒說完,已被君璃沒好氣的打斷:“說什麼死啊活的,嘴上也不留個把門兒的!你今兒個到底喝了多少,喝成這樣?事情可有無進展?罷了,不管事情有無進展,此事就到此爲止,咱們再另想法子,不然再這樣下去,線索沒找到,你指不定已連命都搭上了,那才真是丟了西瓜撿了芝麻,悔青了腸子也晚了。”
一想到之前容湛人事不省的樣子,君璃便後怕不已,若找到線索,將君老頭兒和楊氏姐妹繩之以法是以容湛的健康乃至生命爲代價的,那她寧願一輩子找不到線索,至多再想別的法子回敬君老頭兒和楊氏姐妹也就是了。
容湛也是心有慼慼焉,他自幼身體都很不錯,除了挨寧平侯的打以外,鮮少有躺在牀上手腳無力,滿身難受的時候,自己本身也有點嚇到,早想打退堂鼓了;最重要的是,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已適應了這幾個月以來“清心寡慾”的生活,亦或是他將君璃放在了心上,去了勾欄院之類的地方後,就算沒叫妓姐兒作陪,他依然會覺得心虛,覺得對不起君璃,其結果便是,他雖表面上與那羣狐朋狗友稱兄道弟,吃喝玩樂的喝得高興,心裡卻是各種不得勁,心裡不得勁了,自然也就更容易醉倒,不然以他往日的酒量,照理不該醉成這樣的。
聞得君璃的話,因說道:“我也正想跟奶奶說,這都快十來日了,依然沒什麼進展,只怕這條路也不見得能行通了,而且再喝下去,指不定我就真要喝死過去了。也不知道我以前怎麼想的,竟會覺得這樣醉生夢死的日子快活似神仙,那酒有什麼好喝的,還不如我喝一碗滋補的湯呢,還有勾欄院裡那些脂粉的味道,不知道有多難聞,今兒個便是奶奶不說讓我以後別去了,我自己也要開口了,至多咱們再另想別的法子便是。”
想起這幾日自己昔日那羣狐朋狗友的醉生夢死和各種混帳,容湛便額角冒汗,然後忍不住在心裡反思自己,原來我以前這麼混帳啊?難怪旁人會叫他紈絝,難怪親人長輩們會被氣成那樣,也難怪君璃要打他了,他都不得不承認君璃打得好了!
君璃不妨容湛竟會有親口反思自己的這一日,她雖然知道他心裡早已知道自己以前各種混帳了,卻沒指望過有一日能從他嘴裡聽到,男人嘛,多少都有幾分愛面子。
當下不由樂了,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揶揄道:“難道今兒個太陽會打西邊兒出來不成,咱們的容大爺竟也會反思自己,說酒沒什麼好喝的,勾欄院那些脂粉的味道不知道多難聞了?這可真是開天闢地的頭一遭啊!”
說得容湛微紅了臉,不好意思道:“奶奶不必打趣我,我是真的意識到自己的錯誤了,以後也定然不會再犯,說來我還要感謝奶奶呢,若不是奶奶,我這會兒仍然渾渾噩噩的,且指不定會渾渾噩噩一輩子,難道我來世上這一遭,就是爲了渾渾噩噩過一輩子嗎?”幸好他醒悟得還不算晚,還有時間可以補救!
兩人說着一會兒話,君璃因見容湛已經沒事了,一直緊繃着的那根弦也鬆了開來,漸漸便覺得睏意來襲,有些個支持不住的打起盹兒來,容湛見狀,忙叫君璃躺到牀上去,夫妻兩個頭碰頭的大睡了一覺,等到醒來時,已是日上三竿。
雖說休息了一夜,容湛身體仍有些虛弱,君璃便叫他躺着休息一日,只自己起了身,打算去給太夫人請過安後,便回來守着他,聽說因喝酒而喝傻了的人不在少數,容湛素日已經夠傻了,若再傻下去,可就徹底沒救了,她不親自守着不放心!
君璃穿戴好後,草草用了一碗白粥,又吩咐了今日當值的菊香等人好生服侍容湛後,正打算出門去照妝堂。
不想就有小丫頭子進來稟道:“回奶奶,太夫人來了。”
這才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呢,君璃聞言,忙領着人接了出去,果然就見太夫人扶着如燕,被簇擁着走了進來。
屈膝行過禮後,君璃一邊上前扶住太夫人另一邊手臂,一邊笑道:“祖母今兒個怎麼得閒過來逛,若是有什麼吩咐,只管使人傳了孫媳去吩咐便是,又何須您老人家親自跑一趟?”
話音剛落,太夫人已道:“好孩子,祖母知道這些日子你受委屈了,你放心,祖母之前說過以後湛兒若敢欺負你,祖母頭一個便不輕饒他的,今兒個祖母便爲你撐腰來了,看他以後還敢不敢去那些不三不四的地方胡鬧,看他還敢不敢日日都喝得大醉而歸!”說着,還安撫性的輕拍了下君璃的手。
弄得君璃一時間是滿頭的霧水,半晌方反應過來,想是昨晚上他們院裡又是鬧着請大夫又是折騰的,動靜那麼大,難免驚動太夫人,所以一早便過來給她出頭撐腰來了,好笑兼感動之餘,不由起了促狹的心思,暗想她且看待會兒容湛要怎麼說?
太夫人說是爲君璃出頭撐腰來的,便果然是出頭撐腰來的,也不管容湛正臉色蒼白的躺在牀上,趕着他便罵道:“你媳婦兒這麼好的人,模樣好,心地好,打理起家務來更是井井有條,你能得這樣一個賢內助,簡直就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你還有什麼不知足的,非要出去鬼混?前幾日聽府里人說你又固態重萌時,我還在想莫不是弄錯了,如今方知道,你竟真的這般不爭氣!我可告訴你,這次也就罷了,若再有下一次,看我饒得了你饒不了你,你媳婦兒這麼好的人,你若是氣跑了她,你打着燈籠也沒地兒再找這麼好一個媳婦兒去……”
太夫人足足罵了容湛大半個時辰,容湛再三再四的認錯告饒,君璃也忍笑爲他求過幾遍情後,方意猶未盡的打住,吃過君璃親自沏的熱茶後,被君璃送出了院門外去。
餘下容湛滿臉的鬱卒,差點兒就要忍不住下牀攆上太夫人,告訴太夫人他是冤枉的了,還是想着事關重大,好歹強忍住了。
偏君璃回來後不但不安慰他,還得意洋洋的道:“看見了罷,我可是有大靠山的人,這次也就罷了,原是我派你的差,若是你以後敢私自去那些不三不四的地方,不必我做什麼,祖母第一個便不會輕饒了你,你以後可得小心了!”
說得容湛是氣也不是笑也不是,只得咬牙發狠:“我可是爲你辦差才被祖母罵的,誰知道你不但不安慰我,還擠兌我,等明兒我好了,看晚間我怎麼收拾你!”
意圖通過容湛去青樓賭場這些三教九流都彙集的地方,請他昔日那些狐朋狗友幫忙打探消息的計劃,便暫時就這麼擱淺了。
如此過了幾日,便到了寧平侯的壽辰之日。
寧平侯府雖沒落了,到底外頭的架子還在,親朋本家通家之後並寧平侯的同僚們也不少,所以雖因寧平侯不是整壽,沒有大操大辦,依然在外院開了十桌,內院開了十桌,還請了戲班子和雜耍班的來唱戲耍雜耍。
這些事情都是一早便安排下去的,故而到了正日子,君璃反倒清閒下來,但她卻依然不敢掉以輕心,更不敢像二奶奶三奶奶等人那樣,只清閒的陪侍在太夫人身側,幫着招呼一下客人,看看戲吃吃茶什麼的,不爲別的,只因已被太夫人下令禁足了好一陣的大楊氏,今日也出現在了客人們的面前。
此事君璃還是今日早上才知道的,其時她正親自瞧着下人將幾份客人送來的貴重壽禮入庫,以免人多手雜的不慎磕着碰着了哪裡,秀巧便慌慌張張找了來,屈膝行禮後附耳向她說道:“才侯爺親自去見了太夫人,等侯爺出了照妝堂後,太夫人便使了祝媽媽去大夫人的上房傳話,說今日是侯爺的壽辰,看在侯爺親自求情的份兒上,允准大夫人今日出席壽宴,讓大夫人好生妝扮了,在客人面前時也謹言慎行,別丟了寧平侯府的臉,更別白費了侯爺的一片苦心。”
君璃當時便變了顏色,在心裡將寧平侯罵了個臭死,暗想丫耳根子還敢更軟一些不?丫既然耳根子這麼軟,怎麼在對上容湛時,心卻又那麼狠,根本聽不進容湛哪怕一個字?還有大楊氏也是,尼瑪丫是屬小強的呢,怎麼打也打不死,也不知道此番丫到底用了什麼手段,竟又弄得寧平侯心軟了,還親自出面爲太夫人向她求起情來,實在是可惡!
秀巧如今不用近身服侍容湛和君璃了,自然多的是時間去打聽府裡這樣那樣的小道消息,這也正是君璃交給她最重要的任務,所以不但打聽得了大楊氏被太夫人允准出席壽宴的消息,連寧平侯是如何被大楊氏打動的,也一併打聽到了,“……聽說是大夫人昨兒個夜裡用自己的血給侯爺寫了一封信,還送上了自己親手爲侯爺做的衣衫鞋襪,侯爺大受感動,二小姐也在一旁求情,所以侯爺纔會打早兒便會去求了太夫人,說大夫人到底還是寧平侯夫人,連這樣重大的場合她都不出席,還不定旁人會說什麼閒話呢。又說今日是自己的壽辰,自己除此以外,也沒什麼別的心願了,還請太夫人成全。太夫人聽侯爺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不好再掃侯爺的興,只好同意了放大夫人出來。”
聽得君璃又是一陣氣血翻涌,越發後悔起上次沒有將大楊氏斬草除根來,有寧平侯這陣是非不分的春風,誰知道大楊氏什麼時候又會再發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