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楓就這麼走了。帶着汗水和遺憾，帶着特種兵夢離開了。
送走當年的情敵嶽楓，我覺得心裡空落落的。哪門子情敵，爲誰穿上迷彩，爲誰來考特種兵，又爲誰接受殘酷的訓練，還爲誰把生命留在祖國的山河？一個筱曉已經承受不了這麼多，她已經不再是我們彼此間的紐帶，而是遙遠的一個記憶的影子。
地方駐軍已經停止了對小牧的搜索，小牧也再沒有任何的消息。爲了安撫小牧的外公和外婆，我陪着秦凱把小牧的遺書送到二老的住所，這是一封我代替小牧重新寫的遺書，用一段寬慰的語言，替換了小牧那張帶着挑釁和不滿的遺書。
“老首長，對不起，是我沒把你的孫子帶回來！”秦凱恭恭敬敬的站在老爺子面前，等着對方的雷霆大怒。
老爺子緊緊的撰着手裡的遺書，胳膊上的青筋都快崩裂了。小牧的舅舅趕緊把降壓的藥送過去：“爸，吃片藥吧。”
老爺子把藥推開，深深閉着的眼睛流出兩行老淚。
“我吃過藥了。哎，我的牧兒啊——牧兒啊，你這是在報復我嘛，用世間最惡毒的行爲報復我。你贏了，你贏了，你贏了……”老爺子抹着淚水，將遺書丟在茶几上，深深的把自己包裹在沙發裡。
老太太已經哭得眼睛都腫了，她從我手上接過小牧的遺物，抱在懷裡不斷的抽泣着，哭泣着。
我想看着，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緒，想說點什麼，但又不知道怎麼開口，不知道從哪裡說起。
“就一點東西都沒有找到嘛？”小牧的舅舅轉身衝秦凱問。秦凱搖搖頭：“我們上上下下搜索了十幾遍，搜索範圍一擴再擴，依然沒有任何結果。”
“你們的戰士沒有衛星定位嘛？”
“有啊，不僅有通用的GPS定位，還有我們自己的北斗定位。奇怪的是，GPS定位是公開的，可能因爲設備摔壞而中斷，可是在金雕戰士的皮帶裡，我們植入了北斗定位系統，就算他被野獸分食，也應該會啓動北斗定位系統啊。我們一直監視着，小牧身上的北斗定位一直沒有打開。”
“怎麼會這樣呢？難道……”秦凱接過他的話：“我也設想過，可是我們這麼大肆的搜索，範圍這麼大，怎麼也應該有一點訊息纔對啊。”
聽着二人的對話，我心裡到有了一絲希望，或者叫一個奢望，那一刻我從來沒有如此強烈的要求有神仙的存在，從來沒有如此強烈的要求有奇蹟的存在。
從幹部大院出來，我跟着秦凱回到了金雕特戰大隊。路上，我第一次跟秦凱提出了我要退伍的請求。秦凱閉着眼睛休息，不知道他是否真的睡着，反正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跟秦凱提出的退伍要求，就這樣不了了之的散了。我行將就木的待在甲子中隊，像我自己的影子一樣默默的生存着。
昔日被大家戲稱的鐵三角只剩下我一個人了，越是這樣，越是容易觸碰到往事。往事如風，吹乾了多少次我夢迴的眼淚。
煎熬，導致我已經沒有什麼戰鬥力，我的存在，已然只是一個象徵，一個可有可無的被意淫爲核心的象徵。
在相當長一段時間裡，我都扮演着教官的角色，將青鳥交給我的近身搏擊技術傳授給那些新來的甲子隊員。而甲子二組一直是副組長代管着，誰也沒敢去提任命新的組長，甲子三組也沒有人補充進來，因爲兩年一度的招新工作即將開始，秦凱的意思是待新的一批隊員招進來訓練合格後，再進行人員調整和補充。
秦凱爲照顧我的情緒，讓我和青鳥一起負責新一屆金雕特戰隊員的招募。而我分到的第一個任務便是去鋼鐵團發放集訓招募名單。
我本不想回去，可是秦凱說如果我不願意回去，就讓我帶隊去執行任務。我知道此時的我是沒法專心執行任務的，於是我選擇了前者去招募新的特戰隊員，把帶隊執行外勤的任務交給了王羽和謝垣等人。
帶着秦凱給的名單，我踏上了去鋼鐵團的行程。對於鋼鐵團，對於紅旗連，自我離開以後就再沒回去過，對於紅旗連的思念，對於紅旗連的那些人和事，遙遠而親切的頻繁出入我的夢。
鋼鐵團
的團部大樓還是那樣，飽經風霜的威嚴矗立。我把證件遞給門崗，辦好登記手續後，我開着車進入到鋼鐵團。我想先去拜訪鋼鐵團團長，直接了當的向他說明我的來意，這樣可以節省很多時間。
停好車，我帶着一個文件袋向團部走去，遠遠看見團部門口站立着兩個新兵，從他們額頭的汗水，我大抵猜出他們這軍姿站的時間不短了。
站在兩個列兵跟前，我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當年就在這個位置，我也站過軍姿，站立了很久很久的軍姿。
“列兵，辛苦了！”我給兩個列兵問好，本想給他們一點時間休息一下，沒想他們舉手給我敬禮的時候，其中一個列兵腳一軟，便往地上坐，我一把扶着他：“站的時間不短了吧？”
那列兵揉了揉膝蓋，立刻恢復軍姿，並給我敬禮：“首長好！”
首長！？我心裡估摸着，舉手還禮，心裡暗忖：我算哪門子首長啊。下意識的扭頭看看肩頭，肩上已經有二毛一了，對於眼前的新兵蛋子，他們是可以這麼稱呼了。
“你們犯什麼錯了啊？”
“他們犯的錯，可比你差遠了……”我扭頭一看，朝我說話的是個熟人：小李文書。
“小李文書！”
“林風，大山！”我們彼此擁抱，彼此寒暄。
“不錯嘛，都兩毛一了，金雕作戰部隊升職是快啊！”
小李文書的話，讓我又想起嶽楓和小牧，我的二毛一就是這場戰役後加上的，這是我最不高興的一次升職。
“怎麼了？”小李文見我不說話，接着問：“你也不錯嘛，都三級士官了。”
“這也叫不錯啊，咱們可差遠了。不過這些不重要了，我年後也就退伍回家了。很難得，在走之前，還能看到你，我記憶深處最難忘記的戰友。”
“是當年收拾我收拾得很歡欣吧，都不會忘記了。”
“哈哈，看來我當初的眼光是對的，沒我的刁難，你有今天？”
“呵呵！那爲了感謝你的栽培，我得請你喝一杯，中午去食堂吧，我請客！”
“哎，到了我這裡，怎麼能你請客呢？不過，你們金雕待遇好，我自然不能跟你搶。話說回來，當初不是團長授權，我哪敢爲難你啊，不過是團長的代言人而已。”
“團長還好嘛？”
“團長調到軍部任職了。現在的團長是從外面調來的。”
“那我這次來招募兵，他什麼態度？”
“你去了就知道了，他已經在辦公室等你了。”
“還玩神秘啊？”
“你趕緊去吧，我現在負責後勤工作，先去給安排午飯去。”
我目送小李文書離開，轉身上樓，才走到樓梯口，一個年輕的文書便迎了上來，敬禮後輕輕的問：“是林隊長嘛？”
我點頭示意，他接着說：“我是團長的文書小王，團長已經在辦公室等你了？”
“你忙着吧，我自己去！”對於團長的辦公室我還是知道的，於是自己緊走幾步，推開團長的辦公室大門，那一剎我徹底驚呆了。
“呵呵，大山，來坐！”
我是徹底的驚呆了，眼前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小牧的舅舅年子將。
“年團長，好！”
“別拘禮了，過來坐！”
我和年子將坐下來，小王文書送來一杯水。
“最近還好嘛？”
“嗯，還好！老爺子和老太太還好嘛？”
“他們老了，對於親人的離逝都難以接受了。老爺子還好，人雖然瘦了不少，好歹還能撐得住，只是老太太就不好了，自打你們走後，一直在醫院躺着，就沒好起來。”
“難爲他們了？”
“人生啊，很多時候不由我們說了算，人算不如天算啊。我就這麼一個妹妹，也就這麼一個外甥，沒想如今竟然淪落到如此境地，家破人亡啊。這就是戰爭，僅僅是和平時期的戰爭，所以只有極少數這樣的悲劇，一旦發生大規模戰爭，不知道天下會有多少這樣的家庭，有多少這樣的悲劇。”
看着年團長，聽着他的感嘆，
心裡極其難受。
“一晃眼我也老了，你看你們，看着從新兵蛋子成長起來的，如今都可以帶兵打仗了，我也該老了。孩子啊，不論你們有多麼大的能耐，永遠不要輕易發動戰爭。和平雖是軍人一生的悲劇，但遠離戰爭是人民的福祉啊。少一個犧牲就少一個家破人亡，就少一份呼天悲號，少一份戾氣啊。”
“記住了！”
“你這次來調兵，我沒有意見，電話裡跟秦凱都說好了，我全力支持你們的工作。”
“謝謝！”我把文件遞過去，年子將接過文件，打開看起名單來。
“年團長，當初我離開紅旗連的時候，團長跟我說，鋼鐵團的狙擊手年紀大了，沒有新鮮血液注入，不知道這些年有沒有改變？”
“怎麼，你想違背秦凱的命令，給我鋼鐵團留下苗子？”
年子將一句話把我問住了。
“你沒這個能耐，也沒這個必要。現在的軍隊職業化、專業化、高科技化是大勢所趨。我的觀念是把最秀適合的兵，送到最適合的地方去訓練，不論在鋼鐵團還是金雕特戰旅，都是中國人民子弟兵，都是中國軍隊。我相信，如果哪一天，我鋼鐵團真沒有了狙擊手，問秦凱要一個狙擊手，他能不給嘛？就算秦凱退了，找你林風要一個狙擊手你能不給嘛？”
我點點頭，不是默認我要給他狙擊手，而是默認他的觀念。
年子將把文件捋了捋，看了一遍，說：“這些人你都可以帶走，不過我給你推薦一個人，希望你去考察一下。”
“哦，誰？”
“一個彝族小夥子，他沒讀過大學，達不到你們的要求，連高中都沒有畢業，因爲是少數民族才特別招進來的。”
“嗯，爲什麼要推薦他呢？”
“我不說爲什麼，你自己去紅旗連看看，他叫肖民昊。”
“哦，神馬級的人物，要團長你親自推薦。”
年子將笑而不答。
“團長不說自有你的道理，只是這些兵……”我說着指指團長手中的名單。年子將搖搖手中的文件說：“不着急，先去食堂吃午飯，下午我讓小李陪你去，挨個兒去送。這是你們的傳統，不是嘛？”
我彼此笑着起身往食堂去，在樓下，我指着門口的兩個兵問團長：“他們犯了什麼錯？”
“呵呵！你不說這事還忘了。”轉身對身邊的小王文書說：“讓他們倆先回去，寫好檢查報告再來。”
團長說完，又補充了一句：“你們金雕要的人都是些神人。”這話讓我猜測，這二人多半也是秦凱要的人。於是多嘴問了一句：“他們犯什麼事了？”
“打架，喝酒，抽菸，煽動鬧事，裝病出去玩小姐……要不是秦凱要的人，我早把這兩個人給開了。”
年子將的話讓我覺得心裡極其不舒服，正好與這兩個士兵擦肩而過，看着偏偏倒倒準備離開的兩個列兵喊：“列兵！”在開口喊的同時，我將手上的文件袋往空中一扔，一個跨步，雙拳一出，朝兩人的腹部襲擊而去，二人猝不及防，各自退出了幾步，我等着他們回過神來攻擊我，可遲遲不見二人近身，而是臥坐在地上，愣愣的看着我。接住空中掉下來的文件袋，回頭看了一眼年團長 “五層力”，然後使勁的搖搖頭，理了理衣服，向兩個列兵走去，伸手把二人扶起來，我時刻等待着這二人的反擊，哪怕是言語上的質問，可惜我一直沒有聽到，也沒有等到。
“不好意思，傳說鋼鐵團的士兵個個都是尖兵，所以班門弄斧，傷到二位了，不好意思！”
二人斜視了我一眼，嘀咕着走了。
“有點失望？你的兵，自己帶走吧。”
“本來還有幾分感觸，當初我也在這棟樓前站過一個下午加一個晚上，頂着濛濛細雨，他們站了多久啊？”
“不到三個小時。”
我心裡舉得可笑，這樣的兵有資格進集訓營？我爲此犯難了。吃過午飯，小李文書帶着我去一個個的發放徵詢表，基於上午遇到的情況，沒到一個連，我都認真考察了他們的表現，測試了他們的技能纔將集訓表格送到相關人士的手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