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野昏迷過去了,在衆人最需要他的時候放棄了他應盡的“責任”,繼任的最高指揮官聯隊參謀長宇津大佐略帶無奈的接過指揮權。
若是平時,宇津能拿到全聯隊的指揮權,肯定會在夢中笑醒,只因爲秋野太愛把權,平時都是將宇津視爲空氣的。但是現在宇津根本沒有了大權在握的那種欣喜感,反倒有一絲厭惡秋野撂挑子的表情,日後在東京聯隊的戰史上,將會這樣描寫:繼任指揮官宇津大佐不比他的前一任聰明,雖經英勇奮戰,依然沒有給大家帶來勝利,全軍覆沒。
宇津是一個重視榮譽的人,可惜命運卻捉弄他,讓他擔負最後戰敗的名聲。
勝利?想都不要想!經過粗略統計,自己全部加起來的兵員已經不足3千,這裡面還包括1千多輕重傷員,估計能拿起槍參加戰鬥的已經不足2千,最關鍵的問題是這兩千能戰鬥的兵還分散在3個地方,首尾不能相顧。
“噗!”的一聲輕響,一顆子彈打在大坑的內壁上,在凍土上鑽了一個小眼兒。宇津早已失去了警覺,根本就不爲所動。他知道這顆子彈肯定是抗聯狙擊手所爲,這些殺神槍法精準,躲在隱蔽的地方躲在三八槍有效射程外,冷酷而不失效率的射殺着己方隱藏不好的士兵。
己方的神射手們剛開始的時候還敢於與對方對射,不過在最勇敢的幾十名“槍神”真的成神之後,沒有人再願意做這些無用功。500米距離上,普通步槍怎麼能與狙擊槍對射呢?這不純粹找死呢嘛,即使他是日軍裡的槍神也不行,不是一個量級的。
對面的電喇叭又開始喋喋不休了,那些“日奸”又在矇蔽我這些不知情的士兵,什麼八嘎的日內瓦公約,宇津悶悶的想到:我們從不遵守,也不相信抗聯能遵守。
宇津面無表情看着指揮部裡的幾個參謀和士兵在擺弄手榴彈,這幾個人正在認真的琢磨,要將手榴彈和手雷掛在身體那個部位才更可能多的殺死敵軍。
這就是輕視抗聯的代價!宇津在私下裡曾聽一個消息靈通的好友講過一個典故,現在拿來印證此次“剿匪”失敗是再也沒有比它更合適了。
關東軍司令梅津美治郎早在幾年前曾說過,那時節梅津大將還是日本陸軍次相。梅津在日本衆議院回答議員“關於日本在僞國‘討伐’抗日義勇軍的問題”時說:“雖然近來‘討伐’頗見攻效,但我不敢說到底還需要多少年份,纔可完成對‘滿洲國’內抗日義勇軍的‘討伐’。”而日本軍部的高層軍官荒木更是說,要“徹底肅清”東北反抗武裝,“大約需要十年時間”。
十年啊!宇津仰起頭看看偏西的太陽,自語道:“恐怕我是等不到了!”
馬遷安的陣地上,馬遷安背靠着一棵大樹坐在雪地上,有些無聊的聽着福間一夫帶領的反戰同盟戰士搞宣傳戰。
馬遷安不反對對日軍搞宣傳戰,多少是管點用的,能動搖一小部分日軍士兵的心思,這部分日軍佔總體日軍比例還小得很,宣傳戰不能大規模動搖日軍抵抗的決心。
此時的日軍依然是驕傲的,他們十數年來攻城略地,戰果輝煌。絕大部分日軍根本不相信R本會戰敗投降,既然對自己有信心,那爲什麼還要做一名萬人唾罵的膽小鬼呢?做了膽小鬼,家人會遭到永久的歧視,就連自己也可能在不遠的將來被本國人重新抓獲,那也是死,那就是屈辱的死了。
大喇叭裡繼續傳來福間一夫的略帶嘶啞與焦急的聲音,“最後的機會!最後的機會!日軍兄弟們,這是你們重新做人的最後一次機會!我已收到命令,3分鐘後我們英勇的抗日聯軍戰士們將發起最後的決戰!請你們爲了自己的家人着想,不要做無謂的抵抗,拋下槍支站起來走向我方陣地,我們保證不殺俘虜!”
日軍陣地上依然對福間一夫的喊話無動於衷,保持着冷冰冰的拒絕態度。這一刻甚至連傷兵都忍住了痛楚,哆哆嗦嗦攥緊了武器。
微風輕輕的吹拂在雙方的陣地上,吹起細細的雪面撒在雙方縱橫交錯的屍體上,探出雪地的蒿草隨風款擺。
雙方都在等待那個最後的時刻。
周玉成悄悄來到馬遷安身邊,眯着眼睛看了看前方陣地,輕輕嘆了一口氣對馬遷安建議道:“遷安,把福間一夫他們叫回來吧,沒用的。”
13支隊的出發陣地上,李四清猛的吐出嘴巴里的草棍,氣呼呼的罵道:“媽的比!嫩是硬氣啊?給臉不要臉,讓他們做人不做偏要做鬼!”
14時整,一直看錶的楊靖宇終於發出了最後的攻擊令,鏗鏘有力的話語迴盪在各個指揮員附近的步話機上,“我命令,所有部隊即刻發起總攻,乾淨徹底完全的消滅敵人!”
“號手!衝鋒號!”周玉成對着山腳下威風凜凜站成一排的軍號手猛的一揮右臂。
“滴滴滴……噠……噠噠……”在電喇叭的配合下,軍號聲被放大了數倍,馬遷安的陣地上一下子響徹起激昂的衝鋒號聲。
馬遷安暗中攥了一下拳頭,饒有興趣的盯着周玉成瞧了一眼,這老兄念念不忘衝鋒時吹衝鋒號,是不是老部隊帶來的習慣啊。不過,這號聲聽着……確實!很提氣!
“咚咚!”
“唰!……唰……”
“嗵!……嗵……”
各式火炮、迫擊炮、火箭筒開始發射,火力急襲後,部署在後面陣地上的大口徑高射機槍、重機槍開始發揮長程火力,清掃鬼子的前沿火力點。
密集的子彈打在鬼子倉促磊就的簡易掩體上和掩體附近的雪地上,子彈帶來的動能和熱力融化了冰與雪,水霧漸漸開始出現。
鬼子僅存的幾門火炮也開始反擊,一些還有彈藥的擲彈筒相繼發射,榴彈轟轟炸響在抗聯衝鋒道路上。
戰士們成散兵線飛跑着,到達距鬼子100多米的時候,呼啦啦趴倒一片,手腳並用匍匐前進。
抗聯從四面八方擠壓着殘存的鬼子。宇津率領的殘軍遭到了有史以來最爲猛烈的手榴彈雨。鬼子們藉助人和馬屍體構建成的簡易掩體抵抗,最開始的手榴彈雨都投在了掩體前,未對掩體後的鬼子羣造成“重大傷害”,但隨着抗聯逼近到40米左右,一些冒着青煙的長柄手榴彈已經投到了最前沿的掩體後面,第一線的鬼子遭到背後飛來的彈片的襲擊,傷亡迅速增加。
“萬歲!……”又一批敢死隊員衝了出來,踉蹌着連滾帶爬衝上前來,離抗聯戰士們還有十幾米距離的時候,不約而同拉開了手榴彈的引線,躲過了彈雨的幾個“幸運”的傢伙甚至得逞衝進了抗聯的散兵線內,咬牙切齒的去“擁抱”眼前的抗聯。
戰鬥極其血腥!一團團爆炸過後,新鮮的血肉四處迸射,飛舞在半空中。抗聯戰士雖遭到巨大傷亡,但沒有一個轉身而逃,依舊大吼大叫着步步緊逼,他們的“瘋狂程度”讓鬼子兵們目瞪口呆。
抗聯戰士的勇敢超出日軍的想象,他們不知道這些曾經受盡折磨朝不保夕的勞工心裡有多麼恨他們,他們以爲抗聯神魔附體。
“受不了了哇!”一個在掩體後面開槍的日軍忽然扔掉槍支,雙手抱頭向地上一趴,嘴裡恐懼的喊出了自己的感受。
爲什麼自殺襲擊也阻止不了抗聯前進的腳步,他們不僅僅靠着武器比我們先進,他們的意志也比我們更頑強,這讓人崩潰。
四周合圍的抗聯戰士逐漸逼近了鬼子陣地中央的指揮部,距離指揮部不足一百米。
劇烈的爆炸聲驚醒了重傷的秋野,秋野喘着粗氣傾聽着周邊越來越近的廝殺聲,心中百感交集。電臺裡傳出來2大隊與3大隊指揮官變了調的嘶吼聲,兩個大隊部業已進入最後的廝殺中,夾雜着砰砰乓乓的槍支撞擊聲,時有時無的急速射擊聲,偶爾還有轟然巨響。
秋野甩開了衛兵的攙扶,顫巍巍從坑裡站起來,沿着坑璧爬了上去,手柱軍刀勉力站直身體,茫然的看着幾十米外絞成一團的抗聯和自己的士兵,全然不顧身邊啾啾飛過的流彈,就那樣一直站着……站着……,直到一顆流彈鑽入胸膛,才轟然一聲跌落回身邊的大坑。
打光槍膛裡子彈的抗聯戰士們來不及上彈,迎着鬼子的刺刀繼續猛撲,手槍、匕首、手榴彈都成了最實用的武器,也有的戰士在追逐中撿起了陣地上隨處可見的三八槍,與鬼子兵兇猛的對刺。
最新戰報走馬燈似的報到楊靖宇耳中。
報!拿下鬼子2大隊指揮部,擊斃敵大隊長!
報!擊斃鬼子3大隊大隊長,完全佔領鬼子陣地!
報!安濱縱隊與4支隊合力殺入秋野聯隊部,正與敵做最後拼殺!其他支隊指揮員請示,要不要上前幫忙?
楊靖宇笑吟吟的對着上報這條消息的參謀問道:“你看那塊地方還能進去人啦嗎?我怎麼看一大片人頭,擠擠嚓嚓的。”
槍聲停歇下來,日軍指揮官宇津被一羣抗聯圍住,他提着滴血的軍刀,滿臉流着汗水,身體由於拼殺太久脫了力,突突顫抖着。
宇津喘着粗氣,瞪着血紅的眼睛盯着自己面前幾步遠的一個抗聯戰士。抗聯戰士也提着一把滴血的軍刀,一瞬不瞬的盯着宇津的眼睛,眼神裡殺氣漸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