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雄信彷彿一個說書人一樣,擺足了架勢,慢條斯理的說了起來,只是像他這樣青面獠牙說書的,卻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且說當年的謝伯父,乃是遠近聞名的大善人,平素接濟窮苦,恩澤一方,聲名極佳,但年至四十,就是沒有子嗣,他着急啊,你說他能不急麼。單某如今三十出頭未曾有後,尚且焦急不安,遑論謝伯父了。”說着,忍不住長長的嘆了口氣,眉宇間甚是鬱悶。
幾個人都覺好笑,強自憋着,不敢再打擊單雄信脆弱的心。
好在單二是個爽快人,微一愁悶,便又說了起來:“你道他鬱悶又能怎樣,求神拜佛了,不然能怎樣。如有一日,風雲突變,那一日,便是見證奇蹟的時刻了!”羅雲隱然看到了一個恐怖版的劉謙在那裡招搖,險些把嘴裡的一口茶水噴在桌上。
“那一日,謝伯父擡望眼,看長空,忍不住仰天一聲長嘆。你爲甚愁苦?一個仙風道骨的道人,不知何時站在了他的身後。謝伯父福至心靈,立馬苦苦的哀求,請道人給一條生子的明路。道人微微一笑:欲得子,望華山。說完,身子一閃,竟爾消失不見了。”
王伯當等人似是聽了無數遍了,會心的笑,只有羅雲聽得一愣一愣的,沒想到單雄信義氣豪邁之外,尚有這一面,但見單二莊主擠着眼,撇着嘴,神秘兮兮的小聲講道:“謝伯父連夜攜伯母前往華山求祭,途中夜宿於一草廬之中,夜夢一神將,形狀貌似周倉,破門而入,要求二人蔘拜,驚醒後卻不見其人,但見窗外一片紅光,升空而去。當日,夫妻兩人大病一場,伯父無奈何,棄了華山之行,自到臨潼家中靜養。三個月後的一天早晨,伯母告訴伯父昨夜夢見神人求宿,肚子有了!伯父喜出望外,將原先與伯母夜宿的草廬修建成供奉關聖帝君的道觀,虔誠禮拜,廣積菩德。開皇十五年,謝家宅子,紅雲籠罩,異香飄浮,雲中有一小童跳躍幻滅,也就是在這一天,我們的謝映登,出世了!”
諸人紛紛擊掌叫好,只有謝映登一臉苦笑,道:“二哥,我家這點事,你是不是準備講一輩子?”
“你是我輩的驕傲啊,連出生都鬧這許多動靜,他日必非等閒之輩。”王伯當笑吟吟的說。
“得了,別取笑我了。”謝映登舉起碗來,將二鍋頭一飲而盡,嗆得咳嗽了兩聲,道:“諸位兄長,今日難得我等聚義在此,小弟卻有個不情之請。”
諸人見他說的鄭重,便不再說笑,正色道:“賢弟但講無妨。”
謝映登朗聲講道:“當今天子,好大喜功,四方征戰不休,工程不斷,絲毫不恤民力。弟看這時事,早晚天下有一番動亂,諸兄皆人中之龍,不甘人下的,不若今日結爲異性兄弟,待時而動,將來也好做番事業,不枉費了一腔豪情和這身本事。”
羅雲聽他這樣講,不禁有點意外,這日後當道士作了神仙的小子,此刻年少輕狂,對天下充滿了渴望。人,要失望到什麼程度,纔會毅然決然的放棄最初的理想呢。若干年後,當白髮蒼蒼的道士,坐在清冷的道觀裡,看着面前虔誠的信徒,會不會想起在大業六年的一個冬天,曾經熱血沸騰,心存天下。
這時,豪氣干雲的秦瓊和單雄信擊節叫好,鬧鬧哄哄的令人去擺香臺,準備義結金蘭。
正鬧間,管家單福踉踉蹌蹌跑了進來,慌張叫道:“二莊主,大事不好,王君可王爺氣勢洶洶跑莊上要人來了。”
王君可!綠袍帥,美髯公,大刀王君可,隋末綠林中,也是瓢把子級別的人物。
“王君可來了,正好算他一個,等等,他來要人,要什麼人?”單雄信的笑容冰凍住,眉間閃爍一縷煞氣。
“要我。”王伯當長身而起,笑嘻嘻的說:“前幾日路上碰到幾個不成器的蟊賊,打劫婦孺之輩,被我出手廢了兩個,後來才知道是王君可的人。”
單雄信冷哼一聲:“廢得好,這等江湖敗類,換我也做了他。王君可這廝有義氣重然諾,嫉惡如仇,只有一樣不好,最是護短,他見伯當你越俎代庖收拾了他麾下的人,自覺面子上掛不住,定是不會罷休的了。”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久聞王君可一柄大刀出神入化,今日正可會會他。”張善相和這些江湖大佬呆在一起,便不似在幽州那樣拘謹,說話時平添了幾分霸氣。
單雄信哈哈一笑:“二賢莊的地頭,焉有讓諸友動手的道理,此事單二一肩擔了。”
“這件事,恐怕單二哥你扛不起吧。”隨着一聲炸雷般的大喝,又一個傳奇勇將登場了,面如重棗,美髯垂胸,掌中一口青龍刀,穿一領鸚哥綠的戰袍,別說,還真有幾分關雲長的樣子和氣派。
王君可大步走在前面,身後跟了十數人,均是三山五嶽滿臉橫肉的大漢。
單雄信朗聲大笑:“君可啊,你與伯當也不是初交,該瞭解他的脾性,若非你手下的人太過不堪,他豈會動手,再說,你的人也沒報你的名字不是?他只道是收拾了兩個下三濫的蟊賊,並無對你不敬的意思。依我看,今日我請一頓酒,把事情談開罷了,不要傷了江湖上的義氣。”
王君可掃視了一眼場中衆人,傲然道:“二哥在會客,王某打攪,實是失禮,只不過王伯當殺我部下,今日,王某卻務必要將人帶走,此事與二哥無關,望你不要插手,改日王某自當奉上重禮賠罪。”
他言語客氣,臉上神情卻很是不耐,若非單雄信威名擺着,只怕早就上手抓人了。
“與我無關?”單雄信冷笑一聲:“且不說伯當兄與我十數年的交情,勝似手足。就算是個初相識的朋友,在我府中作客,我也斷然不能讓他被你帶走,不然,今後單雄信這個名字也不必在綠林中叫了。”
“看來二哥是執意要管這件事了。”王君可丹鳳眼一寒,殺氣凜然。
單雄信是何等人物,豈會被他唬住,手一擺:“君可,多時不見,還是這股子臭脾氣。事情就是這樣,人,你休想帶走,隨你劃出道來。”
“好!”王君可大刀一橫,聲若洪鐘:“久聞二賢莊藏龍臥虎,高手如雲,今日君可狂妄,還望二哥不吝賜教。你我兩邊各出三人,打三場,三局兩勝,如何?”
單雄信呵呵一樂,搖了搖頭:“君可,你的本事我是知道的。單挑你尚有勝算,若是打三場,靠你的左右手尚青山,夏玉山麼?非是單某瞧他們不起,實是……”
單二話沒說全,臉上的不屑卻濃的像是一蓋烏雲。
王君可身後兩個大漢臉現怒容,便要上前,被王君可伸手一攔,淡淡的說道:“既是我這兩個兄弟二哥看不上眼,小弟也只好請幫手出陣了。”
自王君可身後,緩緩走出二人,左首之人,滿臉的絡腮鬍子,衣服邋遢,只有一雙眼睛大而威嚴,目光如電如刀,凜然不可侵犯。
右首之人,年紀不大,濃眉大眼,鼻直口方,虎背熊腰,面黑身長,手中握着一杆長槍,眸中盡是好戰的神色。
單雄信見兩人一表非俗,皺了皺眉,抱拳道:“二位面生的很,想是不曾會過,未敢請教尊姓大名。”
持槍之人肅然答道:“在下劉黑闥,貝州人氏,久仰單二哥慷慨好施,名揚四海,今日得見真容,幸甚至哉。”
劉黑闥!聽到這個名字,別人都不怎樣,只有羅雲不禁倒抽了一口涼氣,沒想到會在二賢莊遇到這個男人。真正的歷史上,什麼李元霸宇文成都裴元慶,都是浮雲。十八路反王六十四路煙塵,聲勢浩蕩,誰讓李淵李世民最感威脅?不是驕奢自大的李密,不是仁而無謀的竇建德,不是一味小人手段的王世充,而是眼前這個一本正經的男人,劉黑闥!當大唐滅了竇建德之後,本以爲北方平定,再無遺患,劉黑闥卻站了出來。他要爲他生平最要好的兄弟報仇,以一己之力攪得大唐風聲鶴唳,不得安寧,他大敗唐淮安王李神通、幽州總管羅藝聯軍,擒名將薛萬鈞兄弟,連不可一世的徐世績都被他擊退。試問天下英雄,又有幾個能幹到這個程度!
單雄信想了想,點點頭,道:“去年曾與竇建德兄相會,倍說劉兄驍勇,不意今日相會,竇兄一年不曾聯絡,近日可好?”
劉黑闥與竇建德是同鄉,家貧寒,常受建德接濟,兩人意氣相投,是過命的交情,聞言答道:“竇兄一切安好,每說起二哥義薄雲天,讚不絕口。”
單雄信微微一笑:“單某慚愧,虛名何足道哉。”說罷,將目光投向那虯髯男子。
虯髯男人豪邁的一笑:“在下浪跡天涯,青衫落拓,賤名不足有辱尊聽,張仲堅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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