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雲!”新月娥聲嘶力竭的撲到他面前,她刀囊中二十四把飛刀已是重裝完畢,這時形勢緊急,大軍團簇,再顧不得留下幾柄保命,全數射了出去,衝的最猛的二十四個隋兵,當即殞命,屍橫荒野。
“姑奶奶和你們拼了!”新月娥的繡絨刀不知掉到了哪裡,隨**了一把長矛,護在羅雲身邊,有衝到近前的,當即擊殺,絕無一人逃出生天。但這次隋兵佔據了絕對優勢,人人膽子壯了十倍,因而誰也不肯退後,被她殺了百餘人,兀自前赴後繼,滔滔不絕的圍殺。
新月娥終究是個女流,武藝再高,體力已是透支,長矛舞動的稍慢,右臂被人砍了一刀,那繃緊的肌肉立時鬆弛,所有的力量都化爲烏有,本來高舉的長矛,無奈的垂了下去。
“羅雲,對不起啊,我沒有力氣了,保護不了你了。”新月娥癡癡的看着他,淚如泉涌,眸中散落着令人斷腸的傷感。
羅雲只覺得熱血上涌,迷迷糊糊的神經瞬間變得清晰起來,他用力咬破了嘴脣,鮮血橫流,痛感刺激到了大腦,他精神一振,對新月娥深情說道:“月娥,別這麼說,現在,換我來保護你!”
他鼓起餘勇,用盡身體最後的力量,暴吼一聲:“不怕死的好漢子,統統上來,和我決死一戰!”
那些隋兵不管他說些什麼,一味的衝過來猛砍猛殺,他們已經看到了希望,眼前的兩個超級猛將,全部都力盡了,耗光他最後的一點力氣,便可以獲得巨大的功績。如果這時退後,前面戰死的人,豈不白白的犧牲了?
“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羅雲眼看着四周全都是眼圈血紅,咬牙切齒,恨不得將他撕成無數碎片的敵人,胸中豪氣頓生,男人,只有在無限絕望的時候,纔會覺得蒼天遼闊,生命宏偉。
鮮血,或許不能洗刷前世的卑微,卻一定能夠,鑄就今生的輝煌。
最後的,綻放光芒,“來吧!”羅雲獰笑着迎向了那密密麻麻的隋軍,揮搶挑飛了數人,被幾個近了身的強壯隋兵緊緊抱住,眼看得各種兵刃就要加深,忽聽一聲震碎耳膜的巨吼,一個龐大的身子,大鳥一樣跳了進來,手中金頂棗陽槊橫向旋轉,擊死數人,赫然便是赤發靈官單雄信。
“二哥。”羅雲叫了一聲,奮力掙脫了那幾個抱住他的隋兵。
“兄弟,同生共死!”單雄信吼叫了一聲,將身邊的幾個敵兵刺死在地。
羅雲看得出,單二的體力,也快要枯竭了,他比自己的狀況,好不到哪裡去。
“難道今天,就是英雄隕落的日子麼。”羅雲苦笑了一聲,本來以爲把隋末的悲情英雄們聚集在一起,憑藉着自己穿越者的見識,和對歷史發展的瞭解,能夠帶他們走出悲劇的宿命,創造屬於英雄的巨大輝煌。
現在看來,自己不過就是一個掃把星,帶給他們的,只不過是提前到來的死期。
就這樣,一切都要結束了麼?
“我不服,我不服,我不服!”羅雲嘶吼着,猶如一頭被刺穿了心臟的老虎,絕望而不甘心的撞入人堆之中,殺戮衝到身前的每一個人。
“難道這一切只是命中註定。”羅雲又殺了多時,身子再也撐不住,雙膝一彎,半跪在地,口中再度噴出一口豔麗有如朝陽的鮮血。
“哥,寧可站着死,也不要跪下去活着啊,我們一無所有,尊嚴,是我們唯一擁有的東西了。”上一世,弟弟在被推土機碾壓之後,彌留之際對他說了這句話,他不知道弟弟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他已經報了仇,轉世爲人,他不想再記起從前傷心地記憶。
但,在這將死的瞬間,弟弟的話,閃電般灌入腦海,那麼響亮,響的壓蓋了整個嘈雜紛亂的戰場。
“弟,哥會,站着死的,有尊嚴的,離開這個世界,我保證。”在心裡,他默默的唸叨着,仰起頭,望着蒼白如洗的天空,原來隋朝的天空,那麼幹淨,純潔,回來了那麼久,爲什麼都不曾發現呢。
“呃……啊!”那些想要一擁而上把羅雲砍成肉醬的隋兵,驚愕的發現羅雲雙手抱緊槍桿,緩慢的,吃力的站起了身,他的雙腿在劇烈的顫抖,他的臉只剩下濃濃的鮮血,他的腰彎曲猶如蝦米,卻拼力的想要挺直。
“哈哈哈哈……”羅雲獨自一人大笑着,猛的一用力,身子挺得筆直,他高昂起頭顱,蔑視着那些隨時可以讓他萬劫不復的士兵,嘶聲吼道:“哥不怕!哥會站着,一直到死!”
還在拼力招架的新月娥,看到羅雲的樣子,哭得好似一個淚人,她奮不顧身的想衝過去守在他的身邊,可是咫尺的距離,卻彷彿天涯海角一樣。她已是自身難保,要不是身上的鎧甲名貴堅固,只怕早就死了十回了。
“夫君!”羅藝一家站在城頭上觀望,外面的情形一目瞭然,葉雪梅的嗓子都哭得啞了,癱瘓在地,淚水猶如開閘的水,再也無法止住。
羅藝頹然看着無力的羅雲,拼命將身體站直,老淚縱橫,哽咽着說:“雲兒,好雲兒,你不愧是我羅藝的兒子,沒有給姓羅的丟臉。”
“大人,我們殺出去,拼了吧!”尉遲南,張公謹等諸將,看到下面的戰況,莫不心如刀割,紛紛灑淚請戰。
“楊林沒有把所有的軍隊都投進去,就是要把我們都誘出去,將我軍全殲於野,我偏不讓他如願。就算必死,我也要讓他付出足夠的代價,我要他一輩子都記住這場噩夢。”羅雲說得咬牙切齒,眸子裡透出深深的怨恨。
他猛然站在城頭,扯着嗓子高聲吼道:“雲兒,你安心的走,爲父,隨後就來!”
羅藝的聲音,原本傳不到羅雲耳裡,或許是父子間心有靈犀,羅雲吃力的把頭偏向了城池。
“上一世,父母雙亡,不曾體會到父愛,母愛,謝謝你們,在這兩年的時間,讓我第一次體會到家的溫暖。或許來生有緣,我們還能再做一家人,保重了。”
羅雲深吸了一口氣,將槍高高的舉了起來,用盡全身的力氣,竭力吼道:“羅雲力盡,先去一步了!”
“雲!”“賢弟!”“兄弟!”“少主!”
一些散落在四旁的人,聽到他這句話,恐慌的吼叫着,只是他們的氣力也都用的盡了,僅僅能勉強維持自己不死,想要衝過層層的步兵,營救羅雲,簡直比登天還難。
“媽的,不曉得能不能被載入史冊啊。”羅雲自嘲的說了一句,便將槍尖往自己咽喉處插去。
千鈞一髮之際,他的耳中,陡然傳來楊林軍鳴金收兵的聲音。
緊跟着,有人一傳十十傳百的大聲喝道:“靠山王有令,立即撤退,不得傷害羅雲性命!靠山王有令,立即撤退,不得傷害羅雲性命!”
一切都來的太突然了,那些就站在羅雲身邊的大隋兵將,全都如癡如醉,就差一剎那的功夫,只要給他們彈指一揮的時間,這個屠戮了他們無數袍澤的男人,就會變成一具屍體。
靠山王的命令,是不可違背的,這一點,每一個人都很清楚。
所有仇恨的目光,刺射着羅雲的肌膚,如果目光能夠殺人的話,羅雲只怕已死了十萬八千遍,連骨頭渣也剩不下一粒。
命令很快就傳遍了整個戰場,幾乎每個隋軍兵將都感到巨大的不甘心。
羅雲這些個不可一世的猛人,已經筋疲力盡,用不了多少時間,便足以全殲。如果這些精銳全部戰死野外,對於城中守將來說,無疑是種巨大的打擊,而城中民心士氣也會一落千丈,如此一來,這場死傷慘重的消耗戰,很快就能走向尾聲。
楊林在這個時候下令撤退,無疑讓這次的努力功虧一簣,那些戰死的兵將,也必將永不瞑目。
再多的不甘心也無濟於事,沒有人敢於違背楊林的命令,隋軍有秩序的,分批撤退,沒有再對殘餘的涿郡兵馬進行剿殺。而涿郡諸將,已經是有心殺賊,無力迴天,哪敢再吃力不討好的衝上去找死。
至於新文禮,早就被伍雲召三將追的不知躲到哪裡去了。
看着隋軍緩緩的退走,羅雲放下了手中的提爐槍,他張開雙臂,敞向天空,發出了劫後餘生的豪邁笑聲。
精疲力竭的諸將,紛紛簇擁過來,他們驚訝的看到,笑的無比開心的羅雲,仰面朝天,倒了下去,那杆提爐槍,落在他的身邊,鏗鏘有音。
“雲!”新月娥踉踉蹌蹌,撲到他的身前,用力的呼喊着他的名字。
羅雲卻什麼也聽不到了,他的嘴裡,不停的往外涌出絲絲的血水,身子不住的顫抖,抽搐,只有被血染紅的臉頰上,帶着天真開心的笑容。
“快,快把羅雲擡回去。”
“快叫大夫!”
“該死,張善相不行了,快點,讓開……”
“伯當,伯當你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