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見秦瓊如此慷慨,都熱血沸騰,紛紛拜伏在地,秦瓊也跪在地上。
伍雲召連連的砸桌子,吼道:“快哉,快哉,伍某能與你這樣的好男兒結爲兄弟,實在是不枉此生。叔寶你也不需煩惱,那些個贓官,值得什麼,我一個人,一杆槍,去替你殺了那狗官,萬事全休。”
“大哥說的好,俺正有此意。”雄闊海那粗重的大嗓門像敲鐘一樣迴盪在屋子裡:“叔寶,有我們弟兄幫襯着,你無須慌亂,大不了殺了唐璧,扶你作齊郡郡守。朝廷敢不同意,羅雲在平原,你在齊郡,互爲犄角,正好乾他孃的,奪了他老楊家的大隋江山,豈不爽快。”
這夥人聽了他兩個的豪言壯語,更加嚇了一跳,紛紛四下旁顧,看有沒有不可靠的人,這話傳了出去,在座的人都是一個死,不反也得反了。
“休要胡言。”羅雲急忙喝止了二人。造反,那不是有病麼,槍打出頭鳥,這時候造反,天下勤王之師全都照着自己使勁,伍雲召再勇,殺一百人一千人,能殺他十萬百萬人麼。
程咬金卻不跟着衆人一起跪拜,朗聲說道:"叔寶兄,話不是這樣講。好漢做事好漢當,這事是我做的,怎麼反要累你受過?前日只是抓不着我兩個,尚且累你挨板子受責難。如今失了捕批,如何向唐璧回話?唐璧那個狗官,定然借題發揮,說你勾結盜賊,抗上違命,這事更沒法子了結了。我程咬金無妻無子,光棍一條,從小受盡了苦楚,止有一個老母相依爲命。自從做了這事,尤員外盡心供奉,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快活無比。叔寶兄你卻是無辜之人,要是有一些差錯,丟下老母嬌妻,我又於心何忍。如今我有一個法子,尤員外你只需盡心供奉我老孃,我自己把這件事給扛了,與你無關。殺差官時,是我殺的,沒有你。追趕差官,通報姓名時,也只有我,沒有你。這個事,就算與差官當面對質,也不怕他。我明日拜壽之後,去衙門自首。秦大哥失了批迴,也就沒人不追究了。若是叔寶兄你燒了捕批,放走我二個,我們當然感你活命之恩,只是往後要怎樣做人。大丈夫橫着一刀,豎着也是一刀,程咬金享了這些日子的福,已經夠本了,出首無非一死,我有何懼呢。"
衆人剛纔看秦瓊慷慨,都激動無比,心中快活,這時聽到燒了捕批,也不能了結此事,反而更連累了秦瓊,大多目瞪口呆,不知所以。
內中只有柴紹是個有見識的,緩緩說道:"這件事,我在燒批前便想想。開始時只怕叔寶兄要救自己,不肯出脫了程知節金額尤員外,等到見他肯放他兩人時,我便有個主意,叔寶若解到江都宇文愷處,我自去央人說情,應是不妨。不料卻燒了批。如今我爲叔寶兄想,這齊郡郡守唐璧,先前落魄時,曾受我岳丈禮遇,算是頗有恩德。我自前往見他,要他把叔寶出脫了來,他看在我岳丈面子上,好歹不會相逼太甚。"
王伯當聽了,點點頭道:"這也是一策,可以一試。"
程咬金道:"令岳雖然與他有交情,這件事卻不比私交拜託,弄不好就要丟官,他豈肯應允。不得我兩個,不得這款銀子,郡官就要賠。這些官不去刻薄小民的錢就算是清如水了,豈肯自己掏腰包拿出來賠?這是斷斷不放的。還是我去自首罷了。"
叔寶道:"且慢,我明日去求郡守罷了,就說是捕獲賊人不到,難堪大刑,情願一力賠贓,這事說不定也就鬆了。"
程咬金聞言,皺起了眉頭,道:"就是通家弟兄,送了百十兩銀子也就罷了,如何肯認了自賠三千兩皇銀?"
尤俊達這時也不能裝悶葫蘆了,朗聲道:"只要柴兄說得能夠不難爲叔寶,這銀子我自措來。"
羅雲見柴紹又要說話,心想這人情都讓你給拿了,老子來這一趟做什麼?當即哈哈一笑,道:“還是不勞柴兄了吧。唐璧那裡,我自去見他,他要來軟的,我就替叔寶賠了這樁銀子,不瞞各位,弟家境還算富裕,單是弟發明的這燒刀子酒,每月盈利就不低了三千兩,這點錢,爲了朋友,我還是出得起的。若是唐璧耍硬,抵死不放,我也有個講頭,我身邊這些弟兄,也不是吃素的,將他齊郡團團圍住,看他要怎麼個玩法。當今天子要整討高麗,萬事俱備,自不會爲了我這點小事,再派大軍來山東大動干戈,沒有了朝廷罩着他,我倒要看看他唐璧有什麼法子能擋得住我。”
秦瓊忙道:“豈可爲了我的事,使百姓處於刀兵之中,這個卻是萬萬的使不得。”
羅雲嘿然一笑:“這唐璧若是識相,我陪他三千兩銀子便了,我想這些讀書人,哪一個不愛惜生命,既然有銀子陪,斷然不會再扯其他。”
“雖然兄弟你肯相助,我又豈能讓你白搭上三千兩銀子,這事……”
羅雲見秦瓊猶豫,哈哈一樂:“叔寶兄,我們那日結拜時,說的什麼?同生共死啊。錢財是什麼,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走,廢這點銀子,可以保全兄得平安,我不但不虧本,反而賺到了。”
秦瓊還要再說,單雄信道:"既是羅雲都肯認這件事,拜壽之後,便去見唐璧,救尤員外他們的急罷。"
衆人見事情平了,都重複歡喜起來,觥籌交錯,酣醉如歸。
只有柴紹的神色有些泱泱,他本想借這個事,替他岳丈招攬秦瓊,沒想到自己影響力不及羅雲,玩不轉,還是被他後發制人了。
當夜盡醉,秦瓊自回家去了,諸人都睡在賈家,一夜無話。
羅雲到這時才知道,原來出傳說中的賈柳樓是有的,不過被唐璧看中了,強買去了。另一個合夥認柳周臣,因此大受打擊,直接投身綠林,好人受欺負,那哥就去欺負人好了,他有一身的武藝,倒也混出了點名頭,想來明日拜壽時,也是能見到的。
這次拜壽,也沒有去賈柳樓,而是在秦瓊家裡,他多年來在江湖上創出了很大的名頭,有名就有錢,宅子很是寬綽,用來迎賓,一點不覺得擁擠。他那幾個捕盜的官差朋友,因是本地人,動勞無妨,便請來幫忙。
樊虎樊建威是個大老粗,細緻的活也幹不來,負責收禮物,和人寒暄,有人自己有事來不了,派下人來送禮的,他還要負責給人家些跑路錢,辛苦費。
唐萬仞寫的一手好字,便讓他寫答謝的帖子,開禮單記帳。
連巨真是個有禮節的人,爲人禮貌,規規矩矩,那些登堂拜壽的朋友,大多是他出來迎接相陪。
秦瓊交遊廣闊,山東六府,遠近都有人來。其中,齊郡的大小官員,並歷城縣的官吏,都要他扛起捕盜的擔子,二十四日頂限,解赴江都,心中過意不去,哪個不來奉承。還有綠林中一些被衙門記了名要批捕的人,感念秦瓊過去時辛苦周旋幫助,不敢登堂拜壽,月初時黑夜入城,把禮物包裹起來,只書寫上姓名,隔着牆投進院子裡。一夕之間,秦瓊受有千金之重。他見郡縣官員來拜壽,曉得伍雲召等人是見不得官府中人的,程咬金更是官府火急火燎要抓的元兇,碰着了就要壞事,便派人到賈家,知會羅雲單雄信等人,等時候稍晚些再進來,若是露出些風聲來,別說做壽,齊郡怕不要掀起一場腥風血雨啊。
羅雲等人吃過了飯,到了黃昏以後,才緩緩進城。因爲怕太過招搖,把一應隨從的人都留在了賈家,禮物由賈家的夥計幫着搬送,免得被人看出破綻,鬧起來不好收場。
快到了秦家門前,賈潤甫便派人進去通報,不多時,秦瓊與樊虎等人,換了衣服,滿臉帶笑,降階相迎。
衆人彼此相見了,着人先將禮物擡將進去,大家一起入內,一衆三山五嶽的人,齊頭並進,氣勢煞是驚人,有些閒漢在旁邊看的,都竊竊私語起來。
秦母這個大壽,拜得着實場面,門上結綵,大廳裡鋪着拜氈,天井裡用上好的布幔,遮住了日色,月臺上擺了十張桌子,果盤零嘴這些東西,就擺在月臺地上,羊酒和鵝酒,都擺放在丹墀下面。一行人等,都捧着禮單,紛立在滴水檐前,請秦母拜壽。這個滴水檐,也叫作滴水線,在外窗臺板下邊一般都會有一條凹形的線條,是專門爲了防止雨水延板流到牆裡的而做的特殊設計。
屏門上面懸一面牌匾,寫四個大字:節壽雙榮。居中古銅鼎內,焚着上好的香料,左右兩張香幾,也用青銅鼎焚香。這些香料,卻是羅雲專程讓自家的商隊,在貨品中揀選出的極品,一般只有高官厚祿的才能用得起,老百姓有錢都買不到的。左邊牆上掛着一軸南極壽星圖,右邊牆上掛着一幅絲繡的西池王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