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成見四弟答覆得如此堅定,如此胸有成竹,那顆懸着的心就踏實了下來。不過爲了萬無一失起見,他還是再三叮囑四弟將足智多謀的李思行帶上。李元吉本不打算帶李思行前往洛陽,爲的是好讓他打理齊王府,但經大哥一番好勸最後還是答應下來。李元吉辦事心急,當下就決定明日出發前往洛陽。李建成也認爲此事不宜拖延,越早處理越好。因此,他不假思索地應允了四弟的請求,並當即決在宮中設宴爲四弟餞行。
次日早晨,太陽升起不久,李元吉鑽進了馬車,緩緩地出了齊王府。然後,他們一行百餘人沿着條長滿春草的官道,朝洛陽方向飛快地奔去。
時值仲春,陽光和煦,春風宜人,滿眼盡是碧綠一片。李元吉性本愛山水,今見如此美妙風光,豈能不趁機欣賞一番?於是,他挑起車簾,探頭四處張望,滿臉都是驚喜與興奮。末了,他覺得坐在車內觀賞風景不過癮,便跳下馬車,奪了李思行的馬,令他坐自己那駕裝飾華麗的車輦。李思行先是一愣,緊接着又呵呵一笑,謝了聲齊王就蹬腿鑽進了散發着淡淡清香的車內,享受一下親王的待遇。李元吉信馬由繮,盡情欣賞一路旖旎的風光,真是快活極了。
李元吉飽覽了遍如畫江山,半月過後纔到達了洛陽。行臺工部尚書溫大雅得知齊王駕到,慌忙出城相迎。李元吉過去很欣賞溫大雅的文才,頗爲器重他,欲引他爲自己的心腹。然而,自從溫大雅親近秦王后,李元吉很快就疏遠了他,並把他劃到敵對勢力一邊,內心對他漸生仇恨。此時,他對溫大雅的熱忱相迎,只不冷不熱地客套了兩句,然後就旁若無人似的策馬進城去了。
溫大雅受到冷落,心裡沒什麼不舒服,因爲他早就料到齊王會如此對他。現在,他要考慮的是如何應付齊王。他知道,李元吉這回來洛陽決非簡單的巡察,更不是遊山玩水,而是有重要的目的。如果在秦王的地盤上出了事,那肯定會牽連秦王。而李元吉此番前往洛陽,肯定是想找事,以此打壓秦王府。
既然看出了李元吉的用心,溫大雅自然會倍加謹慎,處處小心應付。李元吉也非笨驢,他知道想從溫大雅身上找出破綻幾乎是不可能的事,因爲此人生性謹慎,處事圓滑,不會露出任何蛛絲馬跡。因此,在溫大雅面前,他不談正事,只說些洛陽春景和詩文之類的東西應酬一下。溫大雅見齊王如此這般,頗感詫異,同時也更加小心謹慎起來。李元吉本就不想從溫大雅這兒得到什麼對自己有用的東西,自然也就不會把太多的精力放在他身上,而是打算另闢蹊徑。只是這蹊徑在哪兒呢?李元吉日夜搜腸刮肚,尋思着從何處找突破口。可惜的是,溫大雅防守過於嚴密了,使齊王遲遲無從下手。
就在李元吉束手無策之際,李思行突然心生一計,興沖沖地跑來向齊王報告。李元吉聽了,緊鎖的眉頭一下子就舒展開來,興奮得一拍几案直呼妙計。他當下就命李思行前去營地請王保喝酒,這酒錢他出。李思行也不客氣,從齊王手中接過銀子,笑嘻嘻地道聲謝,轉身就出了廳堂。
不多久,李思行腳步輕快地走到一座飄揚着大唐旗幟的軍營前。這時,太陽已經高高地掛在天中央,陽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令人感到十分舒服。李思行站在灑滿陽光的營門前想了想,然後就向門衛出示了齊王的手敕,一腳跨進了營內。該到開飯的時候了,士卒們進進出出,說說笑笑,到處一片嘈雜。
李思行走在人羣中,舉目四處張望,尋找自己想見的人。走了好長一段路,也沒見那人的影子,他心裡不免有些發毛了。正在這時,一個身材高大、相貌平平的中年男子朝他走了過來。他擡眼瞧見那人,眼睛不由一亮,喜得高聲直呼其名。王保聽到有人叫他,尋聲望去,見是自己的老朋友李思行,也是興奮得不得了,小跑似的朝他衝上去。李思行一把抓住王保粗糙的手掌,笑呵呵地寒暄了幾句,然後拉着他就往營外跑。王保聽說李思行要請自己喝酒,也是求之不得,加上又有齊王殿下的口諭,也就把軍紀暫時擱在了腦後。不一會兒,他便隨着李思行出了營門,朝附近的酒肆大步流星地走過去。
不到十分鐘,李思行和王保便來到了營西的酒家,他們選了處比較清靜的角落就坐。很快,店小二滿臉堆笑地跑過來問客官所需酒菜。李思行很大氣,盡挑好酒好菜上。王保久在軍營,吃的喝的都不怎麼樣,這會聽到那此好吃的東西,口水都快流出來,還沒喝酒,就先有了幾分醉意。李思行瞅見他那貪嘴的模樣,忍不住哈哈地笑了起來,別具意味地說句要是跟了齊王,山珍海味、瓊漿玉液有得是。王保聽了,心不由得微微動了動,卻沒說什麼。
沒過多久,店小二面帶笑容地把酒菜遞了上來,恭恭敬敬地請客官慢用。王保此人沒什麼嗜好,就愛喝兩盅,他看見了那壺好酒,喜得伸手抓過來就往酒碗裡倒。好在還沒忘掉禮節,他先爲職位遠在自己之上的好友滿滿斟了碗,然後纔給自己倒上。由於有些激動,那提着酒壺的手臂禁不住抖了下,橙黃的酒水潑灑在桌面上。王保感到有些尷尬,低頭斜眼望了下對面的老友,嘻嘻地笑了兩三聲。李思行不介意地哈哈一笑,舉起酒碗與朋友對飲。
酒過數巡,李思行看見王保有了幾分醉意,認爲遊說他的時機成熟了。於是,他話鋒一轉,正兒八經地問王保:
“賢弟,你隨將軍張亮前往洛陽,是不是有什麼重要任務呀?”
“李兄,你也知小弟只是張將軍手下一員副將,哪知這等大事呢?”王保雖有幾分醉,但心裡明白得很,知道李思行在套自己的話,就巧妙地回答句。
“賢弟謙虛了吧,雖說你只是位副將,然張將軍很器重你,把你視着自己的心腹,豈能不知張將軍的企圖呢?”李思行兩眼盯着王保,呵呵一笑道。
“李兄,你真的是高看小弟了!”王保笑着敷衍了句,呷了口酒,忽然像想起什麼,鄭重地問句,“李兄,齊王這次來洛陽,是不是有意針對張將軍?”
“你說的沒錯!”李思行直言不諱答道,“賢弟,愚兄告訴你吧,皇上對張亮將軍入駐洛陽深感不安,故而特意遣齊王前來探個究竟。”
“皇上對張將軍不放心,難不成皇上已經聽到了什麼風聲?”王保臉色一變,眼睛裡閃過一絲驚惶,緊接着又掩飾地笑道,“張將軍沒做什麼錯事呀!”
“賢弟,你真不愧爲張亮的親信哪!”李思行意味深長地說道,“好,愚兄給你透個底,其實皇上已經猜到了張將軍近期所作所爲,只是還沒有證人指證而已。此番皇上命齊王殿下前來,就是希望找個證人指控張亮,好定他的罪。皇上已經下旨,誰肯立此大功,就升他爲大將軍,鎮守洛陽。”
“真有此事?”王保那雙被酒氣染紅的小眼睛突然一亮,不由自主地提高聲音問李思行,“李兄,皇上真的說了這話,你沒騙我吧?”
“瞧你說的,我有幾顆腦袋,敢假傳聖旨!”李思行指着自己的頭,不容置疑地說道,“賢弟,你也知道我這人一向不開玩笑,何況還是皇上的話!”
“嗯,如此看來,李兄所言不虛!”王保看見李思行那麼嚴肅認真,壓根兒就不想說謊,便信了他。抿了口酒,他沉吟着說,“只是這種事,誰肯做呢?”
“此乃爲國除害之事,身爲忠臣義士,自當站出來爲皇上效命!”李思行忽然慷慨激昂地說道,“賢弟乃忠臣良將,皇上素來器重,豈能推卸責任!”
“李兄,你……你何故要把小弟往浪尖風口推呢!”王保吃了一驚,有些結巴地說道,“你,你這不是要陷我於不仁不義嗎?你我兄弟,何故要加害我!”
“非也!”李思行擺擺手,鄭重其事地答道,“賢弟,愚兄我是在救你呀!你該知道皇上聖明,一定能夠想辦法懲治張亮,甚至有可能以謀反之罪誅滅其九族。賢弟乃張亮身邊得力助手,到時定當遭到連累。不是愚兄危言聳聽,賢弟你若不棄暗投明,恐遭滅門之災呀!請賢弟三思!”
聽了李思行這番話,王保深深感到事情的嚴重性。現在擺在面前的只有兩路,要麼聽老友的勸轉投齊王帳下,指證張亮所作所爲,以加官進爵,榮華富貴;要麼繼續護着信任自己的上司,對外人三緘其口,可這很有可能會掉腦袋。他一邊默默地呷着酒,一邊做作激烈的思想鬥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