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苗府門前。
一輛馬車。四周護着五六十人組成的鎧甲侍衛隊,整裝待命。隊伍最前面立着一匹白色駿馬,那雪緞般的鬃毛在陽光的照射下發出奪目的光澤,直晃得人一陣眩暈。此馬名爲狐熾,乃西方海國進獻之寶,而它的主人正是傲天國的驃騎將軍苗筠絡。
苗老太爺膝下兩子,一文一武,全部官拜二品大員,尤其是苗二爺,剛剛四十出頭,在京當職多年,護衛皇室天子,正是官運亨通的年紀。這官越做越大,脾氣自然也跟着漲了不少,這不,站在府門外都能聽到他在正廳裡發飆的喊聲。
“那個賊小子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嗎?敢在太歲頭上動土?他二爺我今天就讓他開開眼,知道知道什麼是規矩!什麼是害怕!”苗二爺武行出身,人高馬大,一臉橫肉,鬍子拉碴。當差時還知道收斂,這到了家中得知老父受了欺負。自然不經意間流露了些痞氣,言語中也少了遮掩。
“二弟,玉兒還在他手上呢,你可不能亂來啊。”苗筠卿一看兄弟的架勢好像要去拼命似地,連忙從旁提醒。他雖然沒見過那個月傾城,但是聽周管家的描述好像並非惡匪,況且此人出手闊綽,還高價請出了隱世在響水鎮的展雲翀,那青雲七部本是爲皇室修葺宮殿的專門組織,不可能爲尋常百姓建園修舍。
“天子腳下竟敢擄人?他也不擦亮眼睛瞧瞧,四處打聽打聽,苗府小姐是他能動的嗎?”苗二爺正在氣頭上,任是誰的話也聽不進去,更別說苗老爺言辭中的擔慮了。
“我與你一起去。”月傾城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恐怕他得親自去瞧瞧了。今天有了二弟帶兵來撐腰,量那個小子膽子再大也不敢與官兵動手。
“大哥,這種小毛賊交給我處理就行了,仗着有幾個錢就當自己能隻手遮天了?黃天之下還有王法呢!”苗筠絡一邊說,一邊氣呼呼地大步邁出正廳,頭也不回地就往門口走。
“二弟,二弟……”苗老爺喊了幾聲沒喊住,趕忙回頭吩咐周管家備車。來者不善善者不來,月傾城倘若真是什麼厲害角,苗老2這一魯莽不得被人捉了把柄去。
太陽火辣辣地掛在正當空,燒得半絲兒雲彩都瞧不見。山道上兩輛馬車頂着烈日一前一後地使勁兒往上爬,只可惜,馬蹄再快也快不過天上飛的鳥兒,苗府的風吹草動早就化成幾個墨字送進了背月山莊。
“終於來了!”望着大好的荷塘。月月的嘴邊偷偷地溜出一抹興奮的笑容。
“交給我。”慕容雲海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但卻自然散發出一股威嚴。
雖然只有堅定的三個字,但是每個字都在月月的心中堆積了一分溫暖。她沒有拒絕,只是淡然一笑,輕輕說道:“如果他們敢動手的話就交給你。”
“不陪苗二爺過幾招的話,只怕他不會善罷甘休的。”慕容雲海輕輕一嘆,踱步出了涼亭,沒走幾步便有兩名黑衣男子從路旁閃身而出,緊緊地隨在他身後朝着院後走去。
月月沒有回頭,而是將目光放得更遠。向他靠近的第一步就要開始了,邁出這一步她就不可以再有顧慮了,她會越來越接近那個男人。
“赫連獄……”整整十個月了,她終於再次念出了這個名字。一字一頓,死死地咬在脣齒之間,登時胸口疼痛氾濫,她感到已然癒合的傷口下竟然有血液在向外奔涌。身體一晃,月月慌忙扶上亭柱,右手顫抖地從懷裡摸出一隻香囊,然後放在鼻子狠狠地嗅了一下。
十方草,她留下了一半陪着他,而另一半則隨身不離。新繡的香囊,亦是純白,亦是蓮花,只是彩繩取代了金線,而她的身邊從此以後也不會再有那個人出現了。
“少爺,苗府來人了!”但見院中沒有外人,清和一個燕子翻身飛上了涼亭。
月月收起香囊,定了定了心神,然後回身吩咐道:“先不要驚動苗小姐,隨我去前院看看。”
清和應了一聲就跟在月月身後下了涼亭。
還未踏進前院,一陣嘈雜之聲就闖進了耳中,是展雲翀正在指揮手下工匠趕活兒,他怕饒了莊上,所以安排人將活計都挪到了下人居住的前院。在一片叮噹之聲中彷彿還有一個人再喊話,聽語氣好像那人脾氣不怎麼好。
“快停下,吵死人了,等我們走了再幹!聽沒聽到?管事兒的人呢?找個管事兒的出來回話!怎麼着,都是聾子啞巴呀!”這大呼小叫之人正是氣得滿臉通紅的苗二爺。
月月站在院門口,掃了一圈正在忙活手底下活兒的工匠,卻不見展先生的身影。於是叫過清和,說道:“這裡是太吵了些,你去叫他們停一停,休息一會兒,說是莊主讓的,耽誤進度算我的。”
清和點點頭,瞧準了一個臨時管事的熟面孔就跑了過去。不大一會兒,嘈雜的院子裡終於漸漸安靜了下來。
苗筠卿沒說話一直冷眼看着,自打月月出現的一剎那他的眼睛就沒離開過月月身體半寸。
這男子好俊哪!青衫之上一塵不染,眉目清朗。溫文爾雅,眉宇間頗有些與衆不同的氣質,渾身上下更是散發出一股飄然出世的氣息。
“月傾城在哪兒?”苗二爺指着清和的鼻子突然質問道。心想這個小子有本事讓這些工人停下來,就一定是個管事兒的。
清和從來沒被人指着鼻子吆喝過,頓時心中一惱,狠狠地白了苗筠絡兩眼,然後二話沒說,頭也不回地奔着月月的方向走回去。
“呵,好狂妄的小子……”苗二爺冷哼一聲,身形一晃,眨眼間就到了清和的身邊,連個招呼都沒打,直接動上手了。
清和自然不會等着捱打,感覺身後風勁兒不對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抵擋的準備。一個經驗老道,一個年輕好勝,而且都各懷心氣兒,自然交上手時不會爲對方留有餘地,你來我往幾次下來,招式已愈見狠辣。
想來這位應該就是苗二爺了吧。月月悠然而立,隨手打開摺扇,竟然列出一副閒看熱鬧的神情。她一點也不擔心清和,那小子天分高。聽說跟在慕容雲海身邊沒幾年就已經鍛煉出一副老江湖的身手了,但看目前這架勢他顯然不會輸給對手。
月月這方不急,苗老爺那邊耗不住了,怎麼說他兄弟二人也是官家老爺,明明是自家有理興師問罪來了,不想卻搶先出了手,而且出手對象竟是個乳臭未乾的少年小子,這要是沒教訓成反被對方贏了把柄去,豈不是要成了朝堂上的笑話。
“月傾城!你羞辱家父在先,擄走玉兒在後,到底是何緣故?倘若你今天不能給我個清清楚楚的交代。我就奏請皇上查封你的背月山莊,將你逐出傲天國界。”苗老爺故意說的很大聲,很憤怒,一邊說,一邊還偷偷溜眼瞧瞧苗筠絡。
嗯?他就是月傾城?!苗二爺逮個空隙瞄了一眼站在院門口的翩翩佳公子,心中不免一片訝然,虛晃一掌,跳出了清和的糾纏。
“苗老爺這麼說可有憑證?是誰看到在下擄走苗府小姐了,還是誰瞧見在下碰苗老太爺一根手指頭了?”月月不緊不慢地搖起手中的白麪紙扇,幽幽說道。
“苗府上下不準靠近響玲瓏的規矩難道不是你定的?爲什麼尋常百姓都可以去泉中取水,偏偏我們苗府中人不可靠近,你這不是明擺着欺負人嗎?”苗老爺不愧是文官,幾句話說得好像他苗府真受了委屈一般。
月月輕蔑一笑,說道:“訂此約定時,苗老太爺也在場,他老人家不僅親口同意還簽了字畫了押,怎麼現在又反悔了呢?”
苗老爺聞聽此言,臉色登時就拉了下來:“什麼?還簽字畫押了?”他怎麼沒聽到這一出,一揮手招呼過來周世同,低聲詢問:“周管家,可有此事?”
汗水刷地一下就衝溼了額頭,周管家支吾了半天,不敢再有隱瞞:“嗯,這個,這個,是簽了一個字據,但是上面只說苗府中人不得靠近,可沒提尋常百姓能隨意取水啊。”
“這麼重要的事你怎麼不說?”苗老爺眼珠一瞪,頓時把周管家瞪矮了半截。
“老奴,老奴……”真是冤枉啊,這不能怪他,是老太爺不許說的。
眼瞅着苗老爺失了氣勢,月月冷哼一聲,繼續落井下石道:“這泉水是在下花真金白銀從苗老太爺手裡買回來的,自然想怎樣就怎樣,王法再大也管不到我樂意。”
聽了這話,苗老爺頓時恨得心裡直癢。這不是明擺着他家老太爺掉到人家下好的套裡了嗎。
“好好,你能買,我們也能買,你開個價,我們再買回來便是。”苗老爺壓下怒火,仰臉挺胸,擺出了官架子。這個俊俏男子到底想做什麼?苗老爺面色未變,心裡卻犯起了嘀咕。
“千金難買心頭好,抱歉了苗老爺,這泉,不賣!”絲毫沒有猶豫,月月一句話就拆了苗老爺的臺階。
臉面,啪嘰一聲就摔在了地上,那個響啊,震得周管家差點沒癱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