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好的天氣也就撐了兩日而已。從昨晚開始山中又開始淅淅瀝瀝的落起了小雨,等到今日天一亮,竟然發現打了一身的溼冷不僅有雨水還有許多未來得及化開的冰粒。
“還行嗎?”赫連獄忽然停下腳步,轉頭問向月月。若不是趕着救人,昨晚真不該冒雨爬山,現在瞧見月月一張煞白的小臉,實在是讓人內疚不已。
無意間瞄到赫連獄眼底的擔憂,月月先是猛然怔了一下,然後動了動近乎無色的雙脣,啞聲說道:“我沒事,走吧……”
“再堅持一下,翻過這個山頭,我們就休息一會兒。”現在他是兩頭爲難,一面擔心月月的身體吃不消,一面還要擔心傷重昏迷的赫連瑾,他能早一日帶回枉情花的種子,赫連瑾就能多一分生的希望。
月月點點頭,望了望赫連獄所說的山頭,狠狠地在下脣上咬出兩道齒痕,待意識清醒了許多之後,便再次拖起沉重的腳步。
現在可以完全確認赤臻交出的地圖是真的了。因爲他們不僅沒有再遇到毒瘴,還發現了墨雲海百姓避難時暫住的地方。
雖然只是些草房,並且在山中風雨的蹂躪下已經凌亂不堪,橫七豎八的倒了一地,找不出一座完整,但是這樣蕭索的場景還是看得兩人熱淚盈眶,有人住過的地方總該留下些什麼吧,哪怕是一口爛鍋,幾件破衣裳也行。
“我們下去看看。”赫連獄迫不及待的拉起月月就往山坳中衝。
好不容易得個歇腳,沒想到,人還沒站穩呢就被一股蠻力拽着往下拖,月月沒有赫連獄的好本事,說停就停,說跑就跑,腳下猛地不穩,一個踉蹌就砸向了赫連獄的後背。
山路溼滑,腳下沒了着力點,接下來的只能聽天由命了。
赫連獄感覺後背忽然疾風襲來,登時醒悟是月月撞了過來,強行收住腳步是不可能了,只好一回身,抱過月月砸過來的身子,瞄個得力的角度,將自己的後背先滾了過去。幸好這段斜坡沒有什麼樹木,否則指不定哪個就要撞吐血了。
兩個人就這樣抱成團的一路滾到了草舍中間,卸了力道的時候已然皆是一身泥半身草,狼狽極了。不過再狼狽的模樣都見過了。現在這樣只能稱之爲略慘,畢竟前面還是乾淨的。
“有沒有傷到?”赫連獄沒有立刻鬆開月月,而是將女子抱在懷中,緊張的兩道濃眉都快要糾結在一起了。
“有……”月月苦着一張臉,支吾了一個字。
“哪裡?在哪裡……”赫連獄的眼光立刻在月月身上前前後後的忙活開來,他清楚記得這一路雖然髒點兒,但是還算平坦,他也是極力護她周全,怎麼可能還會受傷。
“手腕……”月月皺着眉心嘟囔了一句。
這時赫連獄纔將目光挪到月月白細的腕子上,不過眼瞳中除了那段藕白,還有他自己的一隻大手,此刻正邪惡地嵌着月月的腕子,被繩索勒出的傷痕就在他的掌下殘喘掙扎。
赫連獄連忙鬆開手掌,瞧着纏傷布上的血跡斑斑,登時沒了聲響,連呼吸都不敢大喘氣,這腕子他可是抓了一路,而且還是緊緊地抓了一路。
不知道爲何,看到赫連獄的眼光忽然軟下來,月月竟然覺得心裡有一絲難過,於是掙開他的懷抱。隨口打了句哈哈:“沒事兒,騙你的,小傷而已……”
這幾日相處下來,月月感覺赫連獄就像變了個人似的,完全顛覆了記憶中那個暴戾冷血的印象。而且他這樣拼了命的去救赫連瑾也完全與哥哥口中那個爲了謀權奪位而不擇手段的靖王格格不入。到底誰的話纔是真的,而那個人如此騙她又是爲了什麼?
“小傷?是嗎?”赫連獄看着自己同樣纏着傷布的右腕,喃喃自語着。這傷勢應該是差不多的吧,他可是疼了好久,現在即便動一下都能覺出一身冷汗來。
“別耽擱了,快找找看有沒有什麼能用的。”月月隨手又扯了塊裙角,將傷口簡單地又斂了斂,便開始在亂草堆中翻騰起來。
雨還在下,只是比先前小了些,一身的泥濘就在這雨水的沖刷下開始變變轉淡。
兩個人翻了半天,收穫還真不小,除了鍋盆衣物之外竟然還讓他們找到了幾塊火石。尋了一處受損相對較輕的茅草屋,簡單用草補了補,修了修,竟也能勉強遮雨。
真是天無絕人之路啊,經歷了那麼多慘兮兮的日子,突然能找回一種家的感覺,兩個人不禁心情大好,在草房內攏了個火堆,竟然說起了閒話來。
“若是知道能找到火,不如帶幾條魚在身上了。”望着鍋中汩汩冒泡的熱水,赫連獄不由得唉聲嘆氣道。
“在這裡燃火真的沒事兒嗎?不會把房子燒起來吧。”月月擔心的看着地當間的火堆,那躥起的火苗總是時不時的要往外燎。
“不會,外面下雨呢,就算着起來也能跑的掉。快快,你再多喝點兒熱水,去去寒氣。”赫連獄說着話,又從鍋裡舀了半勺熱水倒進了月月手中的半拉陶碗。
“這山中的雨水燒開了竟然比茶還清香。”月月小呷了一口,悠悠感嘆道。
“那是因爲你好幾天沒喝着水了。如果這雨下得再大點就好了,可以多燒些洗個熱水澡……”
“再大房子就澆倒了。”月月白了眼赫連獄幻想的神情,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
“也是,也是……”赫連獄乾笑了兩聲,一雙眼睛望着月月淺笑的面容,一時間竟瞧癡了。
這樣說話的場景,只怕是二人做夢都夢不見的。
赫連獄的目光毫無忌憚的望了過來,月月頓時覺得一陣手足無措,又不敢去與他對視,只好放下手中的水碗,翻起身邊找尋出來的衣物。
多半都是破舊的,即使有幾件完整也是髒得不成樣子,偶爾還有一陣陣異味衝入鼻腔。不過跟自己身上這些比起來也是不相上下。
“這幾件洗一洗還可以對付穿。”月月說着話從旁邊拽過一隻破舊的木盆,將挑揀出來的衣物堆了進去,然後拉開草門,將擱置在門外接雨水的兩隻土甕拽進房中,倒出的水剛好沒了衣物。
“我來幫你洗。”赫連獄挽起袖子就要湊過來幫忙。
“你會嗎?”月月眼光一挑,開口質疑道。
“呃……”赫連獄頓時沒了接詞兒的話。他堂堂一個王爺怎麼會做洗衣服這種活計。
“算了吧,不敢勞煩王爺。我還是自己來吧。”月月清冷的一句話登時把赫連獄的積極性掃到了九霄雲外。
下了一天的雨終於在日落西山的時候見了弱勢,漿洗好的衣物也在火上烤得差不多了,二人選了幾樣換下現在衣物,準備趁着此時雨水漸小繼續趕路。
月月還是第一次看到赫連獄穿着尋常百姓的衣物,雖然是粗布麻衣還補着補丁,但是絲毫沒有削弱男子風華絕代的氣質,只是感覺上怪怪的……
“噗嗤!”月月終於忍不住樂出了聲,赫連獄人高馬大,身體健碩,尋常人的衣服自然在他身上小氣了很多,搭眼看去就像一個成年人穿着一件不足十歲小娃的衣物。
“有什麼好笑的。”赫連獄低聲埋怨了一句。衣服還好,只是褲子太緊了,箍在身上好不難受,大有點兒一使勁就會掙碎的架勢。
瞧着赫連獄一副受了氣的樣子,月月不想笑都難,想想靖王吃癟的摸樣,只怕她是這世上唯一一個有幸見識過的吧。
“這褲子太不舒服了,我還是穿回我的吧。”赫連獄真是彆扭極了,彎腰就去揀地上那條剛剛換下的髒褲子。
嘶——,這下窘大了,赫連獄一彎腰不要緊,那條脆弱的褲子頓時就被掙出了一條大口子,還巧不巧的在屁股後面。
“哎呀!”月月連忙捂上眼睛背過身去。
“該死!”赫連獄一手護着屁股,另一手撿起褲子,臉上紅得跟火燒似的。直起身剛好又瞧見月月笑得直顫的背影,別提心裡有多後悔了。
“山上冷,你把自己的都穿在外面吧。”月月忍住笑,開口說道。說來也怪她,淨挑了些女子的衣物,不過來山裡避禍的百姓多是老弱婦孺,她實在也找不出適合赫連獄的衣物。
“嗯——”赫連獄明顯是生氣了,還回應的聲音都不是好調調。
能穿的都穿上了,又帶上了幾塊火石,有了火源,好似前面的路就不那麼辛苦了,二人行進的腳步也不由得比先前輕鬆了許多。
越往高處越是寒冷,身邊的樹木也愈漸稀少,又走了兩日竟瞧見了路邊綴着的絲絲薄雪,就連呼吸也不如先前那麼順暢了,好像有塊大石頭壓在胸口,怎麼吸也吸不足空氣一般。
“有人……”赫連獄沉聲叨咕了一句,就拉起輕喘得月月下了山路,尋了一處枯樹叢遮住身子,只露了眼睛往山路上一瞬不瞬地瞧着。
月月只顧着呼吸困難,所以沒有感覺到有什麼異常,現在看到赫連獄如此小心的模樣,趕緊強迫自己定下心神。也朝着樹叢外舉目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