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廣卻是眉頭一皺,當即馬上追問道:“何處的官兵?那個城區先開始的廝殺?是否知道胡寬胡頭領如今何在?”
府谷縣城裡面,最讓他牽掛的是大哥一家。也不知道他們到底如何了,大嫂和丫丫他們這樣的婦孺不知道能不能倖免於難?
這人一聽,馬上啞了口,回答不出來。胡廣無奈再細細追問,結果還真問出了一點有用的東西。
三更後開始的廝殺聲,不分敵我,也不知道誰是敵人,城裡亂成一團。他逃出來的時候,城門並沒有人守着……
這些信息在胡廣腦海中一彙集,他馬上就得出幾點結論。
第一,這很可能不是官兵。否則不可能盔甲戰服不穿,反而穿普通老百姓的衣服,以致城裡混亂,區分不清敵我。
第二,這些突然冒出來的敵人應該不是很多,否則肯定會第一時間攻佔城門,來一個甕中捉鱉。
另外,這第二點也可以佐證第一點,說明這些敵人肯定不是官兵,否則不可能人數這麼少,竟然連城門都沒有去控制。
這人所說什麼無數官兵,屍山血海的,全都是他嚇破了膽,隨口就扯出來的瞎話。看看他那單薄的衣服就知道,怕是在被窩裡一聽到動靜,就撒丫子往城外跑了。
胡廣得到這些信息,當即不再理這人,雙腿猛地一夾馬腹,“駕”地一聲,馬兒猛地向前竄出,向着府谷縣城的方向狂馳而去。
護衛們一見,雖然都是一臉的擔心,卻也二話不說,緊跟着胡廣的身後而去。
這逃跑第一人回頭看看,低聲嘟噥道:“這倒是有種的人,可惜這麼少人,怕是去送死了!”
說完之後,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繼續開始逃他的命去了。
再說胡廣騎馬跑了沒多久,又開始遇到三三兩兩從府谷縣城逃出來的人,其中有兩個竟然還是認得胡廣的。
這些人都是反應很快,第一時間從府谷縣城裡跑出來的人。胡廣問了他們情況之後,基本可以肯定自己的判斷沒錯。不過因爲這些人逃得快,也問不出更多的信息。
不管如何,胡廣肯定是不會跑的。他策馬狂奔到高迎祥最先到的那個山頭時,遙遠處府谷縣城的煙柱看得更爲清晰了。
他左右四顧一下,馬上又催馬離開官道,往邊上更爲高聳的那座山坡頂馳去。
一到山頂,那條通往府谷官道的大部分,都收入了眼底。
府谷縣城是多處起火,城門洞開,在城頭城下已經看不到什麼人影了。縣城附近的地上,不管是官道還是路邊兩側,都撲着不少人,一動不動,顯然已經是死了的。
縣城周圍的野地裡,到處都是逃命的人。只要人數聚集稍微多點的地方,都有人在追殺。
而人數最多的地方,大概是官道這一線。無數的人猶如一個個的洪峰浪頭,遠離縣城在逃難。估摸下最近的洪峰,也離這邊不是太遠了。
胡廣馬上抽出單筒望遠鏡,查看起遠處的場景。
遠離城頭大概一里多地的官道上,大概有四五百人正在廝殺。面向自己這一邊的那些人,都是統一的青衣家奴制服,甚至還有四十來騎,正蠢蠢欲動,企圖繞開廝殺的人羣。
但那背對胡廣方向的三百多人,一邊和麪前的敵人努力廝殺,一邊還拼命不露出空檔,讓那些騎在馬背上的惡狼有可趁之機,死死地擋在廝殺人羣的那邊。
這單筒望遠鏡的倍數不是很高,看不清具體的情況。只能看到阻擋的那一方人數雖多,卻不停地退,不時有人翻倒在地。
再近一些,則是那些掉頭在跑的人,有男有女,有壯漢也有婦孺。
這些人,要有多狼狽就有多狼狽,幾個浪頭的人算起來,大概有一千多人。
胡廣一下回過神來,剛纔那些人應該是在掩護他們逃跑。
他的鏡頭馬上又回到了廝殺的那一處,他心中隱約可以肯定,大哥要是還活着,肯定會留在殿後的這一羣人之中。
鏡頭慢慢地移動,果然被胡廣看到了他大哥的身影,雖然看不清,他卻能知道,那人就是大哥,正在那廝殺着。
胡廣再度看了下縣城那邊,沒看到還有其他敵人出現。他心中可以肯定,農民軍是被這些人殺破了膽,人少的一方纔會追着人多的一方在殺。
大哥那邊的人不斷地在減少,怕是阻擋不了那些人多久。這樣一來,不但大哥會危險,前面逃着的一千多人都會有危險。
胡廣馬上收好了單筒望遠鏡,再度催馬狂奔上官道。
“公子,我們怎麼辦?”劉大能緊跟在他身邊,一邊控馬一邊大聲問道。
胡廣頭也不回,直接大聲回答道:“攔住他們,殺回去!”
這說得是輕巧,能做得起來麼?劉大能不看好。
他和胡寬一樣,是從軍隊中出來的人。他知道這種敗局已定的情況下,已是兵敗如山倒,那些逃跑的人肯定喪失了理智,那還能勸動他們再返身殺回去!
如果說原本就是令行禁止的軍隊,在崩潰之後,由主帥派出督戰隊砍一些腦袋,說不定還有效果。畢竟只要在軍中待久一點,都知道崩潰的後果,是給敵人送人頭。只要有了主心骨,潰兵還能再度聚集形成戰力。
可眼下這些……劉大能想到這裡,只能暗歎着搖搖頭。
沒當過兵,吃過軍糧的老百姓,見到屍山血海已是頭暈,能逃已是有膽氣了,還讓他們返身去和那些殺神一般的索命惡鬼廝殺,簡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更何況,他用肉眼就能看出來,那些敵人明顯不是亂戰,是配合着在廝殺,顯然是軍中之人,殺人最爲拿手。
不過雖然是這樣,劉大能卻還緊跟着胡廣。他早已沒了家,胡廣要做這飛蛾撲火般的事情,他也不在乎,陪着就是了。這去延安府的經歷,讓他看到了胡廣的各種匪夷所思的本事。他要是去謀求條生路,自會過得很滋潤。
可胡廣沒有,他甚至立下了宏願,要讓天下的老百姓都有好日子過。既然如此,劉大能就打定了主意,自己是個粗人,又何惜此命,好歹要陪着胡廣走下去!
護衛中也有幾個是和他一樣的心思,而那些有家人的護衛,自然更不用說了。
就這麼着,他們逆流而上,向危險衝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