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溼淋淋地從河裡爬起來, 站在淺水的地方擰衣袖。
順手撩了把頭髮,師兄道:“你倆怎麼還在這兒?”
她不在這裡該在哪裡?孫鳶詫異道:“我送我的羊來洗澡。”
“得了吧。”師兄打斷道,“哪一次不是我帶卷卷來洗的?你會給它洗麼?”
孫鳶正欲反駁, 卻突然意識到師兄說得一字不差。轉而孫鳶道:“那我走了, 師兄辛苦了?”
沈廉又輕咳了一聲, 插話道:“那師兄, 我也走了。”
師兄:“……”扔下剛擰乾的衣袖又一頭扎進了河裡。
走吧走吧, 就留他一個孤家寡人守着一隻羊就行了。
等孫鳶和沈廉都走遠了,河裡才冒出一顆頭,他靜靜地盯着他們離去的方向, 緊緊抿着脣。
再次見面沈廉雖不覺得有任何不妥,但孫鳶卻渾身不自在起來。
兩人原本是並肩, 但到了後來二人之間的距離可以再放下孫爹師兄和一隻卷卷。
沈廉沉吟道:“今日你爲什麼不在藥田?”這個點阿鳶不該出現在河邊。
沈廉瞭解孫鳶, 也知道孫鳶對藥田蠱蟲癡迷到何種程度。
心裡突然充滿煩躁, 孫鳶心煩意亂道:“卷卷太臭了。”
沈廉低低一笑:“當初不是你想留下來的?”
“這不一樣。”孫鳶道,“這不是一回事。”
沈廉不懂她這個“不是一回事”是哪回事, 但知道孫鳶在他沒察覺的時候,悄悄轉移了話題。
沈廉突然想到了某種可能,雖然有些不現實,但他現在卻無比篤定。他想到了之前的兩種猜測,決意賭一賭。
“我心裡一直有個疑問。”沈廉儘量平靜道, 但攥緊的手卻時時刻刻透露着他心裡的波瀾起伏。
孫鳶偏頭:“?”
沈廉慢慢偏頭看她, 緩緩道:“伯父可曾談起過你的婚事?”
“不曾。”不等他最後一個字落下, 孫鳶矢口否認, 說完才反應過來自己否認得太快, 恰恰就像此地無銀三百兩。
不打自招。
脣畔染上笑意,連眼裡的柔和都快要溢出來了。沈廉捉住孫鳶的手腕, 在她詫異回視中一字一頓說:“那——你看我行不行?阿鳶,我心悅你。”
沈斂怎麼了?竟然這麼快就向她表露心跡了?
孫鳶突然茫然了。
和沈斂生活了這麼久,他一舉一動,每一個眼神都能透露給她他的情意,但沈斂一直沒捅破這層窗戶紙,她也樂得不迴應。
沈斂這次?
手下的脈搏加快,沈廉心裡捲上喜悅,知道自己賭對了。
“我不逼你。”沈廉道,耳根那抹豔紅吸引了孫鳶的全部注意力,“你能不能……能不能每天喜歡我一點點?”
原來他也會害羞。
孫鳶收回粘在那抹紅上的眼神,猶豫地說:“你知道的,我一直把你當……”
完了。沈廉心道,不會是哥哥吧?那怎麼追?都是哥哥了,還不如師兄呢。至少師兄還能轉正。
“我一直把你當……呃……”孫鳶卡了,不知道怎麼說。
朋友?哥哥?
私心裡都不是。
“算了。”孫鳶想了半天道,“我試試吧。”
沈廉的心情在短短時間內起伏跌宕好幾次,在跌入谷底後又飛上雲梢。
微風輕輕拂過耳畔,沈廉試着控制不自覺揚起的嘴角:“好。”
窗戶紙捅破之後,兩人之間相處的氣氛都變了。
師兄嗅出倆人的貓膩之後,徹底不在他倆同時出現的時候出現了。
孤家寡人,不配出場。
就連孫爹也很少出現了。但只要一看見他倆,不管是在做什麼,臉上必定會露出欣慰的笑,捋着鬍鬚一臉慈祥和熙。
孫鳶無奈撇嘴。
隨他們怎麼想,反正他們知道是怎麼回事就行了。
這麼過了一段日子,孫爹又趁着他們不注意的時候溜出去了,回來的時候帶了幾個油紙包,塞了幾個給孫鳶和沈廉,剩下一個塞到了師兄懷裡。
孫鳶擱到桌上打開油紙包,裡面赫然是做成各種動物形狀的點心,一隻包着蒸的,另一隻是油炸過的。
“這是什麼?”孫鳶問道,她從未見過這種點心。
沈廉瞥了眼道:“乞巧果子。”
孫鳶疑惑道:“你怎麼知道?”
沈廉不慌不忙解釋:“以前和爹孃一起生活的時候,乞巧節總看得見這些,久而久之,就記住了。”
再過幾日就是七月初七,難怪孫爹出去能買到這些。
孫鳶沒過過乞巧節,自然也不知道乞巧節的習俗。她一度以爲情人節這些怕是與她無緣了。誰知到這裡竟然過上了。
孫鳶覺得新奇,連她爹偷偷出谷這件事也沒計較了。她捏着乞巧果子要送進嘴裡,卻感受但一縷幽怨的眼神正盯着她。
同樣抱着乞巧果子的師兄幽幽道:“所以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孫爹一拍腦袋,想起大徒弟仍舊是隻身一人:“對哦,那要不然你還給我?”
師兄微微一笑:“不可能。”
“你不過乞巧節你要什麼乞巧果子?”
“我沾沾喜氣不行?說不定我過了乞巧節就找到對象了呢?”
“呵。”孫爹冷漠道,“你就美着吧。師孃沒找到,你也別想找到你對象。”
師兄滿頭問號:他找對象跟他師孃有什麼關係?他師父還能找到師孃?
好歹是自己一手帶大的小崽子,孫爹一眼就瞧出他在想什麼了:“……你個兔崽子,今天打不死你我!”
師兄抱着乞巧果子奪門而出。
如果換作是之前還是單身狀態的孫鳶,她不會把乞巧節放在心上。但現在她正處於即將脫單的狀態。
七月初七越臨近,孫鳶心裡越緊張。
最後在七月初七那天,她病倒了。
萬年不生病的孫鳶這次竟然病倒了,還一直臥牀。
如果不是親眼確認過,沈廉甚至要懷疑孫鳶是不想晚上他來找她,所以裝病。
觸碰到的肌膚滾燙,沈廉緊了緊眉頭:“昨晚下了點小雨,你是不是出去淋雨了?”
孫鳶嗓子都啞了,但這並不妨礙她在心裡罵沈廉傻子:“……”誰好端端的出去淋雨?
沈廉撤走放在孫鳶額間的手,剛有動作的苗頭卻被孫鳶一把按住:“別動,你的手好涼快。”好舒服。
沈廉動作一頓。
孫鳶和沈廉這個時候關係已經足夠曖昧了,但誰也沒說破。
沈廉輕柔撫着孫鳶的臉,從挺翹的鼻樑到柔軟的雙脣,孫鳶呼出來炙熱的鼻息打在手心,沈廉喉結上下一滾。
孫鳶一掌拍開他的手:“別碰我,你手心好燙。”
果然是燒糊塗了,不然清醒的阿鳶怎麼可能會做出這樣的動作?沈廉安撫笑道:“都依你。”
推門而入的師兄朝天翻了個白眼,縮回了腳。
得,看來師妹只需要沈廉就能好起來,哪裡需要他熬的藥。
“站住。”在師兄推門的時候沈廉就已經察覺了,餘光瞟到他的動作連忙喝止。
他語氣中帶的命令意味太過強烈,師兄聽出來了,略有些詫異。
沈廉緩和了語氣,好像之前強硬制止師兄的不是他一樣:“師兄既然來了,就把藥留下再走吧。”
師兄:“??”聽聽這說的是人話嗎?
“好好照顧師妹。”師兄道,最後卻有些幸災樂禍:“讓你過乞巧節,報應。”
孫鳶無力指着他:“……滾。”
師兄不想再多停留,嘮嗑了幾句之後逃也似地從屋裡出來了。
低頭看了眼通紅的掌心,師兄不在意地揉揉,走了。
沈廉把孫鳶扶起來靠在牀頭,藥碗被孫鳶接了過去。
“我自己來吧。”
“阿鳶。”沈廉道,眼神帶着渴望。
沈廉動作一滯:“怎麼了?”
“碗給我吧。”沈廉手攤在孫鳶面前,“是我想餵你。”
孫鳶沉默了一會兒,把碗還給了他。
碗壁還是有些燙,沈廉端着碗底,舀起一勺藥汁吹涼了之後才遞到她的脣畔。孫鳶一垂頭喝掉了。
去而復返的師兄在房頂上捶胸頓足:喝個藥這麼墨跡,當初一口乾掉藥的阿鳶去哪兒了?
垃圾沈斂,還我阿鳶!
孫爹遠遠就看見雲肆趴在房頂不知道在看什麼,於是跳上去湊過去:“你在看什麼?”
身邊悄無聲息地多了個人,師兄嚇了一大跳:“嚇!”
屋頂的瓦被師兄掀了一塊兒,正好能讓屋頂的人看到屋裡的人。
孫爹笑眯了眼,嘖了一聲:“現在的人啊啊,嘖嘖嘖,膩得慌。”
這不就是你想看到的?師兄從屋頂上跳了下來。
屋頂上的兩個人走了。沈廉彎起嘴角,將孫鳶脣角流下來的藥汁抹掉了。
孫鳶病糊塗了,五感沒那麼靈敏了,無法聽到屋頂上動靜,可他耳力好着呢。
溫涼的指尖從脣角劃過的感覺始終停留在那裡,孫鳶頭腦本來就有些不太清楚,她動作遲緩地抹上那塊地方,因病變得水潤的雙眸一瞬不瞬地盯着沈廉。
想親。
沈廉喉嚨一緊,故作鎮定說:“怎麼了?”
孫鳶搖了搖頭:“沒有。”
可能是生病的緣故,她現在越看沈廉心跳越快,如果她在不做點什麼,這顆心就快要從胸腔裡蹦出來了。
想做就做了。
孫鳶搶過藥碗,將剩下的藥汁全倒進了嘴裡,然後搖搖晃晃撐着自己倒在沈廉懷裡,趁他緊張低頭看她有沒有事的時候一昂頭——
四片柔軟的嘴脣輕輕緊密相貼,溫熱的藥汁從脣縫間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