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車閃着紅藍光芒呼嘯而過,身着制服的警察帶着擡着擔架的白大褂醫生急衝衝登上山頂,忘情崖頭枯枝殘葉,滿目蕭瑟,一箇中年婦人跪在地上,抱着一件皺巴巴的外套垂淚哭號。
年輕的警官皺皺眉,問一旁的女警,“怎麼回事?”
女警回道:“接到報警說有人跳崖了,我們趕來就是這樣,那位太太是當事人艾雲靜的母親......”
警官點點頭朝癱倒在地的婦人走去,脫下外套披在她身上,沉聲安慰:“太太,節哀順變。”
婦人擡起頭,涕泗橫流,淚水鼻涕模糊了整張臉,雙眼紅腫,眼球往外鼓出,她像垂死之人抓住最後一根稻草那般緊緊抓住警官的手,哀求道:“能找到吧?山下那麼多樹林,也許我女兒沒死呢?她沒死吧!”
警官沉下臉拍拍老婦的手。
忘情崖下是原始森林,以前國內外有很多探險隊下去看過,沒有一個人能走出來......聽當地的山民說,忘情崖下全是沼澤,爛泥裡生滿螞蝗蛭蟲,還有許多未知生物,一旦墜崖便永無生還的可能。
從這麼高的地方摔下去,崖下是森林沼澤,猛獸異蟲,怎麼可能還活着呢?警方也不可能出人去崖下山林探索......
面對親人的逝去,白髮人送黑髮人,看着婦人痛苦絕望的模樣,警官心情也很沉重,在死亡面前一切言語都顯得格外蒼白。
最後,警官只能又重複了一遍:“節哀順變。”
婦人長號一聲癱倒在地,望着頭頂無邊無際的天,雲飄的很遠,她望着雲發呆,不知道上面是否承載着女兒的靈魂。
“小靜,你爲什麼就不能好好活着呢?”良久,眼淚都冷了,幹了,婦人才慢慢閉上眼,無盡的怠倦和悲痛洪水般襲來,陷入沉沉的昏迷。
一旁的醫生急忙把她扶上擔架,給她打上點滴,擡着她下山去了。
女警抹了把眼角的淚花,嘆氣道:“現在的人怎麼都這麼不珍惜生命呢?”
警官手裡來回把玩着一枚zippo,看火焰燃起又熄滅,熄滅又燃起,半晌才抽出一根菸,含在嘴裡,點燃。他夾住煙深吸一口氣,吐向空中,聲音有些沙啞,“可能有什麼事情比死亡更痛苦吧。”
風吹進窗,淺色的紗簾輕搖。
書桌上還放着去年勾勾畫畫的卡通年曆,對面牆上貼着便利貼,上面畫滿笑臉和愛心,每一張都寫着“你會愛上我”,桌上的玻璃鎮紙下壓滿透明的彩色糖紙,旁邊還躺着一個跳舞的糖紙小人。
桌面中央靜靜躺着一本日記,攤開的紙頁上密密麻麻寫着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故事,怪誕荒蕪,天馬行空。
故事的最後留了幾行小字。
——有的時候,人會對世界很失望,失望到想要死去。
失望透了,疲憊透了,就厭倦了。
無所謂悲傷,無所謂喜悅,僅僅是厭倦了,我要重新開始。
別了,各位。我走了,祝君安好,勿念。
-------------
A市B縣的一個小鎮裡,一身杏白風衣的長髮女子漫步在落滿銀杏的街道,一步步邁着步子,淺棕的小皮靴不時在杏葉堆裡輕輕踢上一腳,彎彎嘴角望着藍天笑。
看到街頭停了一輛頂燈的士,女子走過去敲敲車窗,“師傅,走嗎?”
的士是從縣城裡開來的,小鎮乘客少,空車回程很虧錢,有人打的司機自然很開心,急忙招呼她:“走啊,美女快上車。”
女子淺笑一下,挎着流蘇揹包矮身坐進車裡。
司機啓動汽車,問她:“美女上哪兒啊?”
“嗯......”她想了想道:“B縣火車站。”
“好嘞。”司機踩下油門,車子開上柏油馬路,“你出遠門啊?看你都沒帶什麼東西。”
她笑了笑,看着窗外不斷後退的風景,淡淡道:“不算遠門,走到哪裡便是哪裡。”
“嚯,挺有詩意呵,美女是寫詩的?”司機打趣道。
“嗯,差不多吧。”她托腮微笑,身旁的流蘇包開着拉鍊,露出書的一角。
“挺牛啊!美女詩人!”司機說。
她也不謙虛,只笑道:“謝謝。”
汽車繞進環城路,從縣城的南端開到北端,經過客運站,再往東一點就是城北火車站了。
到站後司機特地下車給她打開門,“美女下車吧,祝你一路順風!”
她揹着包走下車,轉身給司機一個大大的微笑,招招手,淺慄的大波浪長髮和杏白色風衣都在風裡飄揚,合着飄落起舞的銀杏葉,遠遠看去別有一番風味,淡雅素淨,看着很舒服。
走在路上,不時有人回頭看她,只要對上目光她都略一頷首,微笑而過。
過安檢前她把身份證和車票拿給驗票員,驗票員拿過身份證掃一下,看着電腦屏幕皺皺眉,又看了兩下身份證。
驗票員叫她,“你是陶安俞?”把身份證推給她,“這是你身份證嗎?”
陶安俞拿起身份證,把照片跟自己對比,“是我的呀,不像嗎?”
驗票員把身份證要回去,搖頭說:“不是不像,剛纔讀磁你的證件有點問題。”又把身份證給她,“誒,現在好了,行了過去吧。”
陶安俞微笑道:“謝謝。”
拿着身份證過完安檢,陶安俞手心出了密密麻麻的細汗,她找到檢票口,在候廳找了個座位坐下,輕輕籲口氣,從包裡拿出水瓶喝了兩口,過了一會才讓心情平復下來。她又拿起身份證看了看,上面印着她抿脣微笑的照片,還有居民基本信息,名字叫做陶安俞。
剛纔檢查身份證時她非常的緊張,尤其是當驗票員問她那是不是她的證件時時候,因爲她的證件有問題。
陶安俞的身份證是假的,儘管當初造假的時候證件販子說他們採用了當代最先進的造假手段,可陶安俞還是很害怕,提心吊膽地到火車站驗證,還好順利通過,沒出意外,現在她由衷地感謝手藝高超的證件販子。
陶安俞的名字也是假的,那是她最早的筆名,不過幾乎沒有人知道,她只用這個名字在一個不起眼的小報刊上登過兩篇短篇小說,之後就換掉了。她本來的名字叫做艾雲靜。
不過從今天開始,她就是陶安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