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現在還沒夢醒呢?林初一直做着一場夢,一場自編自導的夢。
黎墨無語凝噎,怎麼這些人一激動就喜歡搖晃別人啊,頭暈地不行,她甩甩頭,將林初的手指一根一根扒開,還‘好心’地提醒:“你醒醒吧,那不是江在鋮的孩子。”
這個女人病的不輕啊,江在鋮真有先見之明,療養院很適合這個女人,沒瘋也差不多了。
林初不知不休,睃着黎墨的眸子可以冒出火來:“爲什麼?爲什麼連你也不放過我?”
黎墨突然冷凝,眸光凍結了一般靜下來了,脣邊似乎一抹笑,似嘲又不似,她笑笑,不知爲何,有些顯得荒誕,她回答:“爲了我自己,還有我的男人。”
做這麼多,只有一個不能與人說的原因,爲了一個人,她的男人,她要那人死心。
只是誰也不懂,她也不會說,這是她的秘密。
林初聽不懂黎墨的話,一雙眸子還是死死不肯放過黎墨。
黎墨冷笑,不再解釋,最後忠告了一句:“好自爲之吧,聰明的話,現在就離開吧。”
轉身,離開。
病房突然安靜下來,她不哭了,不鬧了,眼神渙散,像個沒有靈魂的木偶,一直坐在地上,一地冰冷。
眸子忽地聚焦,拿起手機,手指顫抖,幾次都沒有找到撥號鍵,長睫蒙了一層水汽,上下撲扇地極快。
慘白的脣緊抿,眸中一點厲光,再無楚楚可憐,眉間盡是陰鷙:“甄醫生,不管用什麼辦法,林夏的孩子,我要他立刻就死,之後,醫院便是你的。”
她已經窮途末路了……
報復,愛情,人性,三者中,她將報復排在了第一,人性排在了最後。
掛了電話,眸中還綴着淚光,她卻笑得陰狠:“都是你們逼的,既然要死,那就一起死吧。”
江在鋮定是不會再給她活路,那就一起萬劫不復好了。
她已經瘋狂,理智也好,後路也好,她全拋棄了。
愛情這個東西,美好,卻也可怕。
飛速前進的車,後退的景象,車裡俊逸的男人一臉急促,這春末的季節,額上卻滲出密密汗珠,帶着藍牙耳機。
似乎電話響了很久,江在鋮脣角抿得很緊,一張俊臉冷沉。
“你在哪裡?”一開口嗓音複雜,帶了慍怒,帶了急促,還有些許隱約的欣喜。
“醫院。”回答還是不疾不徐,清凌凌的嗓音,“怎麼了?”
電話那邊,林夏正坐在等候室的沙發上。
江在鋮極少這樣緊張兮兮的,她心頭一緊,有種不好的感覺。
“林小姐,你的水。”
林夏擡頭,道了句:“謝謝。”湊在脣邊喝了幾口。
護士小姐放下水並沒有立即離開,眸間隱隱一抹複雜,看着林夏手中的杯子,眸光若寒若沉。
“醫院?你去醫院做什麼?”江在鋮眉頭一擰,前所未有的緊張。手上還不停加速掛擋。
林夏也沒多想,回答:“來醫院還能做什麼?”
一個孕婦,來醫院自然是產檢啊。林夏理所當然地省去了解釋。
卻忘了孕婦來醫院還有一種目的,打胎……
然而,這從來沒有半點默契的兩人想法南轅北轍了。
一聽到醫院,江在鋮一顆心就懸起來了,再聽林夏這不冷不熱的敷衍,更是不安:“林夏,我告訴你,那個孩子,要是你敢讓他有個三長兩短,我絕對不放過你。你騙了我這麼久我可以不計較,但是那個孩子,你怎麼忍心,那也是你的孩子,你是有多狠心。”
都說關心則亂,江在鋮這廝完全曲解了林夏的意思裡。前一刻還晴空萬里,這一刻就電閃雷鳴了,這天堂和地獄的距離,這短短的時間裡,江在鋮就體會到了。
林夏驚詫,只抓住了一個重點,那就是‘東窗事發’了,無力辯白,她招認得十分坦蕩:“你知道了,是,是你的孩子。”
她想過一萬種讓江在鋮知道那個孩子的方式,卻沒有想過這一種,太突如其來了,從江在鋮的聲音就知道,他有多氣,林夏覺得心虛,所以,還是坦白從寬微妙。
要不是隔着電話,江在鋮一定會撲上去揍她一頓,嗓音都是從牙齒縫裡擠出來的:“你給我聽好了,我要那個孩子,你要是敢——”
話還未說完,旁邊的護士打斷:“林小姐,到你了。”
林夏點點頭,跟着出了等候室,倉促說了句:“等你來醫院再說。”隨即將電話掛了。
電話那邊,江在鋮方寸大亂:“林夏,林夏——”迴應她的只有一聲一聲掛斷忙音。將耳邊的藍牙耳機丟遠了,將車速打到最快,“你這個該死的女人,最好孩子好好的,不然我定不饒你。”
車速飛馳,只是命運有時候總是捉弄人的,不早一步,不晚一步,卻恰好遺憾。
有時候也會忍不住多想,如果那一天他們彼此都多解釋幾句,彼此都坦白一點,是不是結局就會不一樣呢?只是從來都沒有如果……
產檢完,林夏從病牀上緩緩站起來,身下突然一熱,似乎有什麼在下墜,隨即腹部一陣熱辣辣的疼痛,她倒回病牀,臉色瞬時慘白。
頭上全是汗,她疼得沒有力氣,一雙眸子驚懼:“甄醫生,快,快來。”
“怎麼了?林小姐。”甄醫生撫着林夏,似乎不知所以。
林夏痛得蜷縮在牀上,不停抽搐着,只感覺到腹部不停有什麼在下墜,灼燙的溫度,她下意識地抱着肚子:“疼,好疼,肚子好疼。”
甄醫生讓林夏平躺着:“怎麼了?我看看。”林夏稍稍挪開一點,白色的被單上大片大片的紅色,聲音顫顫巍巍,也是害怕極了,“血!”
一眼血色映進林夏的眸子裡,刺痛了她所有的感官,她害怕極了,一種前所未有的不安與驚懼將她擊得潰不成軍,她緊緊拽着甄醫生的衣袖,脣色慘白,虛弱無力地幾乎哀求:“我的孩子,救救我的孩子,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一直在渙散,她開始不清醒,還是沒有力氣,甚至眼皮子都睜不開,握着甄醫生的手一點一點滑下,她卻清楚地知道,她的孩子,這個在她身體裡活了六個月的小生命正在離開她,正在一點一點死去,開始是灼熱的,然後會變得冰涼冰涼……
她還來不及讓這個孩子來到這個世界,還沒來得及好好疼愛他,還沒來得及告訴江在鋮他們一起孕育了一個可愛的孩子,還沒來得及想象這個孩子會像誰,有着什麼樣的性子……這些都還沒來得及做,只是她好像留不住這麼孩子了,他在離開她的身體,她感覺得到,所以那樣疼……
原來無能爲力的感覺是這樣的。
“快準備急診,快。”甄醫生握着林夏冰涼冰涼的手,一眼複雜,似乎愧疚,似乎狠絕。
林夏已經沒有了意識,緊緊合着眸子,嘴角有輕微的呢喃,似乎說着:“救、救,救、救我的孩子。”
她的孩子,她與江在鋮的孩子……
“嘀嘀嘀——”
江在鋮趕到醫院的時候,手術室的燈已亮,地上蜿蜒了一地的血漬,他突然頓足了,再也走不動一步,狠狠盯着手術門的方向,掌心緊握,指尖都陷到皮肉裡:“林夏,你真狠心啊,我還是來晚了。”
他來晚了,沒來得及見一下他的孩子。
就因爲他知道了這個孩子的存在,所以她狠心不要這個孩子,即便是傷害自己……她就這樣恨他?這個認知,快要將江在鋮擊潰地全軍覆沒。
有一個這樣的女人,她很狠,對別人狠,對自己也不心慈手軟,她逃離他。她騙了他,她不要他們的孩子,只是他愛她,知道現在還愛她,心痛失去了孩子,卻更心疼她再一次將自己弄得遍體鱗傷。
江在鋮,你真是瘋了,真是不可救藥了……他癱軟地坐在椅子上,目光黑沉,像風雨前的天。
他盯着地上的血漬,這麼多血,孩子一定保不住吧,她呢?一定很疼……
血色妖嬈,纏繞上他的脖頸,讓他不能呼吸,卻始終移不開視線,因爲那是他與她的孩子。
不知道過了多久,時間慢得就像走過了幾個光年,手術室的門毫無預兆地開了,江在鋮驚醒。
匆匆忙忙一個白衣護士捧着文件出來,白色手套上全是刺目的紅色:“你是江先生嗎?請在這簽字,孩子已經六個月了,如果現在保孩子,也是可以成活的。”護士小姐聲音淡漠,大概見慣了這樣的場面,在就練就得不驚不懼了。
江在鋮呆愣地看着護士小姐的手,紅色映在眸子裡,他機械地接過筆,指尖也沾染了紅色,顫抖地厲害。
啪嗒一聲——筆落在地上,文件上沒有留下一字,除了血色紋路。
沾染了紅色的指尖緊握,江在鋮擡眸,一眼火光,輕啓脣,帶着嗜血的肅然:“兩個如果一個有事的話,我讓你醫院明天就消失。”
一個是他的妻子,一個是他的孩子,都是他心尖上的肉,不管如何取捨都是痛。
無疑,他愛她,所以,他愛這個孩子,這樣的選擇,他做不了。
護士小姐被江在鋮的一句話給嚇傻了,愣在那裡,支吾:“這——”
這人氣勢太恐怖了,她絲毫不懷疑他話裡的真實性。
“兩個我都要。”江在鋮沉着嗓音重複,眼眸灼熱地似乎要焚燒所有。
護士完全呆滯了,下意識地便縮縮自己脖子,有種被扼住了咽喉的錯覺,不敢再多問一句,顫顫巍巍地撿起地上的筆,然後幾乎逃竄地轉身離開。卻突然聽到身後的男人傳來一句鬼魅一般寒烈的嗓音:“非不得已的時候,大人,我要大人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