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彪噗嗤笑出了聲來,道:“他們年紀都大了,吃不了小竈,再說,這些小竈對你師兄師姐來說也不感興趣。老五老六,你們想學槍嗎?想練搏擊嗎?想學馬術嗎?就是嘛,我猜你倆現在只想學怎麼樣才能儘快找到婆姨,對不?”
羅獵驚呼道:“這個小竈啊!不過,聽上去蠻刺激的,彪哥,你剛纔說了個搏擊,搏擊是什麼?是拳擊嗎?”
董彪呲哼了一聲,道:“搏擊就是搏擊,我也說不清楚,等你見了你的搏擊師父,就會明白了。”
看着彭家班衆人將行李都搬進了各自的房間,董彪拍了拍羅獵的肩,招呼道:“羅大少爺,咱們是不是該回去了?”
羅獵跟着董彪出了院子上了車,卻突然笑道:“彪哥,我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你怎麼在濱哥面前不叫我羅大少爺呢?”
董彪一怔,隨即笑道:“你當我是不敢,對麼?好吧,你贏了,彪哥確實不敢,被你濱哥削了兩回了,可是,羅大少爺,彪哥是真想促成這件事,怎麼樣,給彪哥個面子唄。”
羅獵冷哼一聲,乾脆回絕道:“門都沒有!”
車子上了路,駛到了唐人街上,羅獵五年前的記憶一下涌現了出來。
便是在這條街上,身無分文的他和安翟擺起了算命攤,依靠着安翟的那點不入流的算命本事,小哥倆居然沒被餓着。想到了安翟,自然也就想到了師父,跟他們兩個已經有三年的時間斷了聯繫了,也不知道他們爺倆現在還好麼?
車子駛過唐人街,羅獵記得,再拐個彎,便要到了安良堂的堂口了。“彪哥,時間還早哩,咱們不能在外面轉悠轉悠嗎?”羅獵湊近了董彪,嬉皮笑臉提了個要求,全然忘記了剛纔回絕董彪時的乾脆利落。
“怎麼?想去欣賞一下金山的夜景?也好,那咱們就去海濱大道轉一轉,金山的海關警署可就在那兒。”董彪說着,轉過頭來看了羅獵一眼,臉上閃現出一絲壞笑。
羅獵還清晰地記得,便是在海關警署的門口,他第一次見到了董彪。羅獵對董彪的第一印象可謂是差到了極點,不單是長相兇惡,在濱哥面前還盡顯媚態。之後的短暫相處,更是驗證了羅獵的第一印象,尤其是董彪逼着安翟答應以命換命的條件才肯爲他治病。那時候的羅獵,對董彪不單隻有恨,更多的是怕。
但現在卻完全相反。羅獵對曹濱還有着強烈的敬畏之心,但對董彪,卻只有親近感。董彪吹鬍子瞪眼的時候或許能嚇得了別的弟兄,但羅獵卻知道,那都是董彪的虛張聲勢,只要做兄弟的在心中尊敬他,他絕對不會對兄弟有任何欺負的行爲。
“去那幹嘛?非得勾起我痛苦的回憶你纔會開心嗎?彪哥,我是想去見一個人,西蒙神父,艾莉絲的父親。”羅獵先是說了句玩笑話,然後一本正經地對董彪說了實話。
“艾莉絲的父親?那不就你將來的老丈人嗎?嗯,是該見見。他在哪座教堂?”董彪拍了下開車司機的肩,示意他不用轉彎,向金山市區的方向直行。忽地又想到了什麼,董彪疑道:“艾莉絲的母親不就是席琳娜護士嗎?我跟她很熟的,可怎麼從來沒聽她說過艾莉絲的父親呢?”
羅獵道:“西蒙神父不知道是何原因,十五年前離開了席琳娜和艾莉絲母女,直到我們在洛杉磯演出的時候,西蒙神父看到了艾莉絲,父親的直覺使得他向小安德森做了求證,這才確定了艾莉絲果然是他的女兒。”
董彪笑道:“依我看啊,你這個老丈人不是好玩意,神父不允許結婚,他一定是爲了當上神父才拋棄席琳娜和艾莉絲母女倆的。”
羅獵道:“最初的時候,我也是這麼想,可是,西蒙神父否定了這種說法,他雖然不肯告訴我事情的真相,但我相信,他並沒有撒謊。他爲了艾莉絲,已經放棄了他所擁有的一切,雖然艾莉絲始終不肯叫他一聲父親,但西蒙神父仍舊深深地愛着艾莉絲,從洛杉磯到聖迭戈,再到亞特蘭大、華盛頓以及費城,最後到紐約,西蒙神父一直都是無怨無悔地陪伴着艾莉絲。”
董彪輕嘆一聲,道:“如今艾莉絲回到了金山,於是,西門神父也就跟着來到了金山,是麼?”
羅獵點了點頭,道:“西蒙神父很可憐的,他離開了聖約翰大教堂,也就沒有了收入,這麼長時間來,單是住酒店就花了不少的錢。對了,彪哥,你能不能幫西蒙神父找間房子住呢?”
董彪道:“你老丈人的事,就是你的事,你羅獵的事,就是你彪哥的事,簡單,小事,等會你見了他,就跟他說,只要他願意,就來唐人街住好了,咱安良堂的空房子,可多了去了。”
羅獵喜道:“謝謝你,彪哥。”
董彪突然撇嘴壞笑道:“等明天給你開了小竈,你不恨我,便是燒高香嘍!”
羅獵不服氣,反詰道:“不就是苦點累點麼?放心,我是羅獵,不是羅大少爺,這點苦累,對我來說算不上什麼的。”
董彪一連冷笑數聲,笑得羅獵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話可不要說得那麼滿那麼早,當初,濱哥給我開小竈的時候,我可是背地裡把濱哥的祖宗八代都問候了好幾遍。彪哥尚且如此,我就不信你小子能挺得下來。”
金山市區哈瑞森大街335號是一幢不怎麼起眼的灰黑色大樓,大樓不算太高,從外面看,也就是四層的樣子,但這幢大樓的佔地面積卻是不小,四四方方的,橫寬和縱深相差不多,都要有五六十米。大樓入口處豎了一塊牌子,上面寫滿了入主本幢大樓的各個機構或是公司的名字。
從一層到三層,牌子上都列了許多不知名的機構或是公司名,但在第四層上,只列了一個:國王搏擊俱樂部。
“就這兒麼?彪哥,我怎麼覺得這兒就像是騙人錢的培訓機構呢?”羅獵看了看這塊招牌,再擡頭看了看這幢大樓,不禁流露出了狐疑的神色。
董彪道:“怎麼?嫌它不夠氣派,是麼?”
羅獵應道:“那倒不是,就是感覺不像是個練功夫的地方。”
董彪笑道:“山不在高,有什麼來着?”
羅獵接道:“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
董彪道:“是嘍!這傢俱樂部的創始人叫賓尼,中量級拳王,想當年絕對是打遍天下無敵手,濱哥在他手下也撐不過三分鐘。後來年齡大了,打不動了,就弄了這麼個俱樂部。諾力,可別小看它,裡面可謂是藏龍臥虎,隨便找個人出來,都有可能把彪哥打個半身不遂。”
羅獵聳肩笑道:“那個人肯定不是我。”
進了大樓,爬了三層的樓梯,董彪在前羅獵隨後,二人走進了俱樂部。
“切,我就說嘛,這有啥好稀罕的?”羅獵視線所至確實稀鬆平常,除了一些鍛鍊力量的器材有些唬眼外,幾座対擂拳臺和鋪了木地板的練習場地普通至極且陳舊失色。最主要的,那拳臺和練習場地中的成員拉開的架勢,一看便知是菜鳥。
董彪沒搭理羅獵,而是衝着一個黑人大個招呼道:“嗨,蘭德爾,去把賓尼叫來。”
那黑人大個翻了翻眼皮,懶洋洋應道:“是傑克啊!好久不見,我的朋友,賓尼他還沒到,你可以換個時間來找他,或者是等他吃過了午餐。”
董彪在休息區隨便撿了個沙發坐了下來,摸出了香菸,點上了一支,道:“敢跟我打個賭嗎?一美元,我賭賓尼他十分鐘之內肯定到。”
黑人大個滿臉不悅地走過來甩下了一個鐵皮盒子做董彪的菸灰缸,同時嘟囔道:“也就是你傑克,換個別人敢在這兒抽菸,我一把就給他扔樓下去。”
董彪一支菸剛抽完,門口處現出了一個身影來,“傑克,我的好兄弟,沒想到你比我來的還要早。”董彪迎了上去,並張開了雙臂,道:“賓尼,見到你真的很高興。”
賓尼的個頭不算太高,和董彪相差不多,要比自己矮了三四個釐米,但賓尼的肩膀很是厚實,遠遠看去,感覺上要比董彪壯實一些。待那二人擁抱寒暄完畢並肩向羅獵這邊走來時,羅獵這纔看清楚,那賓尼居然已經是個半大老頭了。
“這就是湯姆跟我說的那個小夥子?他叫什麼來着?”賓尼看着羅獵,口中問話卻是衝着董彪。
羅獵大大方方站起身來,伸出了右手,道:“你好,賓尼,我叫諾力。”
賓尼點了點頭,卻沒跟羅獵握手,轉過身來對董彪道:“在絕對力量面前,所有的技巧都是狗屎,傑克,做爲兄弟,我必須直言不諱,他太弱了,現在就交給我簡直是浪費時間……”
羅獵聽了賓尼的這番話,好不容易對他建立起來的好感登時煙消雲散,搶在董彪之前,並打斷了賓尼,道:“賓尼,你沒試試,怎麼就知道我太弱了呢?”
賓尼活動了一下脖子肩膀,指了下不遠處的一個吊式加長沙袋,道:“有不服輸的精神確實不錯,但也要有不服輸的能力,去,用一個組合拳把它打的飛起來,要是能打出一個十五度的傾斜角度,我就收回我剛纔的話。”
羅獵壓住了心中怒火,走了過去。
待走進了,羅獵禁不住倒吸了口冷氣,那個沙袋,長度至少有兩米,一個人根本環抱不過來。心裡雖然敲着鼓,但羅獵面色自若,先調整了好了腰帶的鬆緊度,然後紮了馬步,氣運丹田,一掌揮出……
那沙袋卻僅僅是微微抖動。
羅獵咬緊了牙關,全然不顧章法,使出十二分力氣,左右重拳連續擊出。
那沙袋僅僅是抖動的幅度大了一些。
“傑克,湯姆是俱樂部的股東,在這兒你有說話的權力,所以,你可以讓諾力每天來參加上午的訓練,等他達到了要求之後,我會破例親自下場訓練他。”賓尼做出了很是無奈的樣子來。
董彪淡淡回道:“湯姆說,如果諾力第一階段的訓練就能得到賓尼的指導,他會考慮對俱樂部追加投資。”
趁着這二人說話的空檔,羅獵圍着那個沙袋轉了一圈,在上方發現了一個銘牌,上面除了註明了沙袋的生產商以及材質外,還標註了沙袋的各項數據,高210釐米,直徑55釐米,重量五百八十公斤。
一千一百六十斤?怪不得自己打不動,就這種重量,又有幾個人能像賓尼說的那樣一個組合拳便能將它打得揚起了三十度角來?
心有不服的羅獵不顧禮節嚷道:“賓尼,這種沙袋應該是重量級選手的訓練工具,而我的體型,最多也就是中量級。”
賓尼搖了搖頭,拍了下董彪的肩,道:“湯姆的建議很不錯,但我得先把那個小夥子給收拾了。”說罷,賓尼走到了條形沙袋前,也沒做什麼準備,上來便是連續的三個右手刺拳,同時腳下一個側步移動,又揮出了一計擺拳,那沙袋在賓尼的四記重拳之下,搖晃出了至少有三十度的角度來。“老了,真的老了,三十年前,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可以將這種沙袋打得飛起四十五度角來。”
賓尼撂下了這麼句話給了羅獵,然後便若無其事地走開跟幾步之外的董彪去商談曹濱追加投資的建議了。羅獵呆呆地立在沙袋旁,若有所思。
只是一瞬間,羅獵便笑開了。
在智慧面前,什麼絕對力量,都是狗屁!
“賓尼,我能做得到讓這沙袋飛起四十五度角!”羅獵再一次觸犯了禮節。
賓尼並沒有因爲羅獵的失禮而發怒,只是笑着迴應道:“諾力,你想到了共振技巧,這很好,但是,你的對手卻不會像沙袋那樣配合你。”
羅獵心頭陡然一凜。
賓尼說得對,藉助共振原理只要掌握了出拳或是出掌的節奏便一定能讓那沙袋飛起來,但練習搏擊的目的並不是證明自己有多聰明,而是要戰勝對手。
“賓尼,我錯了,我答應你,從今天開始,我練習力量,等達到了你的要求,我再請你親自指導我!”羅獵走到了賓尼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賓尼尚未反應,董彪卻先用中文問道:“羅獵,此話當真?”
羅獵極其嚴肅地點了點頭。
董彪隨即衝着賓尼笑道:“哦,我的兄弟,看來,你的矜持使得你錯過了一大筆投資。”
賓尼委屈地攤開雙手道:“這不公平!傑克,我已經答應了你,我們已經達成了口頭約定。”
董彪笑道:“哦,上帝,看看這個賓尼,爲了錢,他竟然連原則都不要了!我問你賓尼,諾力現階段只能參加上午的訓練,你能起得來牀麼?”
賓尼聳了下肩,道:“你說得對,傑克,爲了湯姆的投資,我確實可以放棄我的原則,我可以帶着諾力直接參加下午的訓練。”
董彪攬住了賓尼的肩,笑道:“你贏了,我的好兄弟,其實,即便你不打破你的原則,湯姆的投資還是會打到你的賬戶上的。”
賓尼搖頭嘆息,道:“傑克,你真狡猾,上帝安排我認識你,還把你當成了兄弟,簡直就是對我的懲罰。”
董彪哈哈大笑起來。
賓尼轉頭對羅獵道:“每天下午兩點半到五點半,三個小時的訓練,不能遲到,不能早退,不得請假,除非是被上帝召喚去了,告訴我,我的孩子,你能做得到嗎?”
羅獵堅定點頭,應道:“賓尼,我一定能做得到。”
賓尼眯着眼再次打量了羅獵兩眼,點頭道:“你是個聰明的孩子,聰明的人雖然學習能力要強於普通人,但他往往會因爲聰明而偷懶。諾力,我希望你是一個能吃苦的聰明人,這樣才能成爲一名真正的搏擊高手,明白嗎?”
羅獵再次點頭,應道:“我明白,賓尼,我想,我是不會輸給二十年前的傑克的。”
董彪呵呵笑道:“跟我比?諾力,我想你選錯目標了。你彪哥可是個天賦異稟骨骼奇佳的練武天才……”董彪的前半段用的是英文,但到了後半段,感覺英文表達不夠勁,於是便換做了中文。
賓尼沒聽懂董彪的後半句中文,卻對董彪的前半句做出了認同:“是的,諾力,如果你將比較的目標定做了傑克,那麼我想你真的錯了,傑克便是我最擔心的那一種人,聰明,但不能吃苦,總是習慣於偷懶。”
被賓尼揭穿了老底,董彪卻不惱怒,只是笑着對賓尼道:“賓尼,你也是個聰明人,你知道了湯姆已經確定要對你追加投資,你也知道湯姆是一個一言九鼎的人物,所以,你便對我肆無忌憚起來。可是,你卻忽略了一點,你的兄弟,我,傑克,纔是這件事的經辦人,追加投資的上限我做不了決定,但我可以掌握具體的金額。尤其是資金什麼時候才能到位的問題,更是我說了算。賓尼,你現在還有改口的機會,只是,時間必須限定在十秒鐘之內,十,九……”
賓尼立刻舉起了雙手,求饒道:“是我錯了,是我在撒謊,事實上,傑克是一個有毅力的人,至今爲止,仍舊是我最優秀的學員,沒有之一。”
董彪這才滿意了。
賓尼接着嚷道:“主啊,原諒我吧。”
這二人還在插科打諢,那邊羅獵已經脫去了上身衣衫。
玩飛刀的,除了在舞臺上表演,可以將刀套明目張膽地綁在身上任何一個部位。但以飛刀爲搏殺兵刃的人,都會將刀套藏在身上的某個部位,根據手法和習慣的不同,有的會藏在腰間,有的會藏在懷中,而羅獵的飛刀絕技傳承與大師兄,藏刀的地方則是兩條前臂的內側。這使得羅獵養成了個習慣,即便是大熱的天,也要穿着長袖衫,而且,還要相對寬鬆。
羅獵是那種穿衣顯瘦脫衣有肉的體型,因而,在穿着寬鬆長袖衫的時候,賓尼根本看不出羅獵的基本條件,只是依照他洋人的習慣觀點,看到羅獵略顯瘦弱,便做出了很弱的判斷。脫去了衣衫後,羅獵摘下了雙前臂上綁着的刀鞘,然後光着臂膀,上了力量鍛鍊的器械。
環球大馬戲團的練功房中也有着各式各樣的力量鍛鍊器械,雖然不盡相同,但原理幾乎一樣,因而,羅獵對這些器械並不陌生。
先拿了一對二十磅的啞鈴做了一組啞鈴操,活動開身體後,羅獵上了胸肌訓練器臺,前一個使用者使用時用的是單側三十磅的標準,但羅獵卻自覺的增加了十磅的重量。
這個細節,被不遠處剛結束了跟董彪插科打諢的賓尼看到了。老頭急衝衝趕過來,指點道:“不,諾力,你不能着急,要懂得循序漸進的道理。”
羅獵笑了下,回道:“我懂,賓尼,在紐約的時候,我用的標準是五十磅,一路坐火車過來,有六七天沒怎麼鍛鍊了,所以,我減去了十磅。”
賓尼一怔,再次打量了羅獵幾眼,禁不住走上前捏了下羅獵的臂膀以及三角肌,嘆道:“天哪,我居然看走眼了,這孩子的基礎原來相當不錯。”
做老師的,永遠只會喜歡那些優秀的學生,賓尼也是一樣。當他發現羅獵的基本素質遠遠超過了他的預期的時候,他對羅獵的態度也悄然發生了轉變。之前是礙着曹濱的面子不得不接下,隨後又因爲那筆投資而違心答應親自指導,但現在,卻是十分積極主動地做了羅獵的老師。
董彪在一旁抽着煙,饒有興趣地看着這老少兩個,心思卻時不時地飄向了二十年前。那時候,他也就是二十歲不到,比眼前的羅獵大不了一歲兩歲的,除了一身的力氣之外別無它物。在美利堅,敢跟洋人幹仗的華人勞工少之又少,而董彪則是少數中的少數,不單跟洋人監工幹起仗來,還將洋人打成了重傷。曹濱看中的便是董彪這種寧願不要命也得要氣節的臭脾氣,花重金將董彪從洋人警察局中撈出來,並交給了賓尼來訓練他的搏擊技能。
那時候,賓尼剛剛退役,一身的血氣方剛卻仍在鼎盛時期,董彪可是沒少挨賓尼的教訓,若是不放聰明點,只怕會廢在了賓尼的手上。
二十年過去了,賓尼老了,性格脾氣也溫和了許多,看他在指導羅獵時的模樣,甚至都有些慈祥的感覺。
等到了中午,賓尼指導羅獵的一堂訓練課總算結束,董彪邀請賓尼出去共進午餐,卻遭到了賓尼的堅決拒絕。“不必了,傑克,中午這段時間我必須要補個午覺,天知道我今天怎麼能起的那麼早,或許,是因爲我感覺到了湯姆追加投資的決定。”
董彪也不強求,和賓尼再說了幾句客套話,便帶着羅獵離開了俱樂部。
“感覺怎麼樣?是不是已經看到了地獄的模樣?”出了門,董彪便跟羅獵開起了玩笑。
羅獵聳了下肩,道:“賓尼的訓練比較系統,相比之前我自己練要合理許多,但訓練量麼,也就是那麼回事。”
董彪戲謔道:“金山附近大小養牛場幾百個,咱們有足夠的牛可以吹,不在乎這一天兩天哈。”
羅獵笑道:“你當我是在吹牛麼?”
董彪來到了車前,拉開了車門卻沒着急上車,倚在車頭上又點了支菸,道:“這麼說來,那練槍和騎馬可以同時進行咯?”
羅獵上了車,撇嘴道:“閒着也是閒着,我隨便,你決定。”
董彪笑道:“這話可是你說的呀!行吧,有你這句話,我這段日子就有事可做了。”
午飯要是有賓尼的參與倒也簡單了,隨便找家看上去還不錯的餐廳便可打發,可賓尼不參與,只有董彪羅獵二人,這午餐反倒是犯了難爲。市區內都是西餐廳,兄弟倆都覺得吃西餐既不好吃還又貴。
“不愛吃西餐,那就只能回堂口嘍!”董彪扔了菸頭,上了車,準備調頭駛回唐人街。
羅獵想了想,道:“要不,咱們去西蒙神父那裡吧,說不準能蹭他一頓呢!”
董彪道:“他昨天才搬了家,哪有那麼快就安頓好了?”
羅獵笑道:“你忘了昨天咱們臨走的時候我怎麼交代他的了?艾莉絲隨時都有可能來吃他做的菜!彪哥,你可不能低估了西蒙對艾莉絲的那份父愛哦!”
董彪調好了頭,踩下了油門,道:“聽你的,大不了就是多費點油嘛!”
董彪給西蒙神父找的住址距離趙大新他們的住址相距不遠,也就隔了一個街口,房子不大,但廚房卻不小,西蒙神父自然是滿心歡喜。羅獵臨走前交代的那句話確實讓西蒙神父興奮不已,他顧不上旅途勞頓和搬家的辛苦,連夜將廚房打掃了個乾淨,並在第二天一大早買下了不少的食材佐料做足了艾莉絲隨時登門的準備。
只是,沒等來艾莉絲,卻等來了羅獵和董彪。
“西蒙,能弄點吃的來麼?我們從市區過來,到現在還沒吃呢!”一進門,羅獵也不客氣,直接向西蒙神父提了要求。
西蒙神父豈能怠慢了對自己有恩的兩位,連忙去了廚房,不多會,便端出了兩盤菜一盤面包。即便是中西合璧的一餐也要比純西餐吃的舒服。
“諾力,你說艾莉絲她肯來吃我燒的菜麼?”西蒙神父看着羅獵和董彪狼吞虎嚥吃着自己做的菜,不由得想起了女兒來。
羅獵嚥下了口中食物,喝了口清水,道:“西蒙,相信我,艾莉絲一定會來的。”
西蒙神父嘆了口氣,道:“來金山已經兩天了,我想,艾莉絲已經見到了席琳娜,不知道席琳娜聽到了我的名字會有怎樣的反應。”
羅獵道:“艾莉絲跟我說過,她說,席琳娜這十五年間是有機會再婚的,可是她並沒有那麼做,而是一個人將艾莉絲拉扯大。艾莉絲說,席琳娜是依舊愛着你纔不會再婚的。”
西蒙神父苦笑搖頭,感慨道:“席琳娜是不可能還愛着我的,我只求她不要恨我,或者,只求她不去幹涉艾莉絲的選擇。”
羅獵不以爲然道:“西蒙,你要有信心,對自己要有信心,對艾莉絲更要有信心,艾莉絲是一個很有主見的姑娘,雖然她很會爲別人着想,但也不容易被別人影響了思想。”
羅獵話說的很輕鬆,但內心中卻不由地有所擔心。假若席琳娜真的如西蒙所擔心那樣仍舊恨着西蒙的話,那麼,席琳娜的情緒必然會影響到艾莉絲。雖然,艾莉絲的主觀意願並不會因席琳娜的態度而發生轉變,但她一定會爲席琳娜的情緒而感到難過。
羅獵的擔心並非多餘,蹭完了西蒙神父的午飯,羅獵董彪二人開車回到了堂口,離好遠,便看到艾莉絲靜靜地等在了堂口鐵門外。
“艾莉絲,你怎麼等在了外面呢?爲什麼不進去等我呢?”車子尚未停穩,羅獵便跳下車去。
艾莉絲迎了上來,一頭撲進了羅獵的懷中,兩行眼淚像是突然決堤了一般洶涌而出:“諾力,我該怎麼辦?席琳娜不接受西蒙,還要我跟他保持距離,諾力,我不想讓席琳娜難過,可我也不想讓西蒙難過……”
羅獵一隻手攬着艾莉絲,伸出另一隻手來,颳了下艾莉絲高高挺的鼻樑,並捏了下艾莉絲聳翹的鼻尖,笑道:“有諾力在,就不會讓美麗的艾莉絲難過,好了,不哭了,跟我來,讓我知道詳細的過程。”
“我是昨天晚上跟席琳娜提起西蒙的事情的,她聽到後很是驚愕,然後拒絕了我的建議,還要求我不要再去見西蒙。”跟着羅獵進了房間,艾莉絲趴在羅獵懷中又哭了一會,才哽咽開口。
羅獵輕拍着艾莉絲的後背,柔聲道:“席琳娜的原話是怎麼說的呢?”
艾莉絲從羅獵懷中起身,接過羅獵遞過來的手帕,擦乾了淚水,道:“席琳娜說,教會是不會容許西蒙擅自離開的,西蒙遲早會惹上麻煩,還說,若是不能跟西蒙保持足夠的距離,就一定會被牽連到。諾力,你說,這會不會是席琳娜故意找來的藉口呢?”
羅獵道:“以我對席琳娜的瞭解,她並不是那種人。艾莉絲,即便是你,也不知道西蒙離開聖約翰大教堂的方式,那麼,席琳娜又怎麼能斷定西蒙是擅自離開呢?另外,西蒙曾經向我否認了十五年前他是因爲想當上神父才離開你們的,我想,西蒙他不是一個愛撒謊的男人,雖然始終不肯告訴我真實原因,但我想,這件事應該跟席琳娜有關。”
艾莉絲悽切道:“我也問過席琳娜,她什麼都不肯說,只是流着淚要求我遠離西蒙。”
羅獵道:“那你願意離開西蒙嗎?”
艾莉絲再一次流下了兩行熱淚:“不,諾力,我從小就非常羨慕那些能得到爸爸疼愛的孩子,我幻想着終有一天我可以牽着爸爸的手步入婚禮的殿堂,雖然我現在還不能完全接受西蒙,但我絕不想失去他。”
羅獵道:“我明白了,艾莉絲,西蒙也不想失去你,我看得出來,爲了你,他什麼都能豁的出去,甚至包括他的生命。”
艾莉絲哽咽道:“我知道,我能夠感受的到,上帝啊,我是多麼希望席琳娜能原諒他啊!”
羅獵道:“艾莉絲,你要堅強起來,傷心和難過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只有勇敢的去面對,才能獲得你想要的結果。”
艾莉絲抽噎道:“諾力,你會幫助我的,對嗎?”
羅獵點頭道:“那當然,艾莉絲,我會傾盡全力幫助你。不過,現在你需要好好休息一下,等我練完了槍,我就帶你去找西蒙,我想,他應該明白,是到了該說出真相的時候了。”
安頓好了艾莉絲,也到了跟董彪約定好了的練槍時間,安良堂並沒有專門的練槍場地,因而,董彪開着車將羅獵帶到了城外的荒山野嶺中。
“不管是長槍還是短槍,手臂的穩定性永遠是第一要素,把這兩塊青磚掛在胳臂上,平舉十分鐘!”董彪指了指車子的後箱,然後摸出了他的萬寶路。
羅獵蔑笑道:“簡單,以前跟大師兄學飛刀的時候,也這樣練過。”羅獵打開了車子後箱,拿出了董彪爲他準備的兩塊青磚。
青磚不算多重,也就是兩磅左右的樣子,重量雖輕,但掛在前臂上平舉,短時間的難度極小,絕大多數人都能做得到,但能夠平舉超過三分鐘的,比例就大大降低了。而能夠平舉到十分鐘的,更是鳳毛麟角。饒是羅獵練習過,到了一半的時間的時候,雙臂也開始顫抖起來。
“撐不住就別硬撐!”董彪靠在車頭上,慢悠悠吐着菸圈,神情中不乏嘲諷的意思。
羅獵沒搭理董彪,而是閉上了雙眼,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硬撐的話,會傷到胳臂的,那可就得不償失嘍!”董彪換了個姿勢,仍舊慢悠悠吐着菸圈,臉上的嘲諷意味則更加濃烈。
羅獵閉着雙眼迴應道:“彪哥,你知道我最久的記錄是多少嗎?掛的青磚跟你的差不多重。”
董彪接了支香菸,笑道:“你愛吹多少吹多少,反正不到一小時。”
羅獵道:“那我換個問法,彪哥,你最多能舉多長時間?”
董彪笑道:“跟你一樣,也是不到一個小時。”
羅獵只是淡淡一笑,閉上了嘴,徹底不再搭理董彪。
董彪一連抽了三支菸,就算抽一支菸只需用三分鐘,連抽三支,那也是接近十分鐘了,羅獵的雙臂雖然顫抖的厲害,卻仍然不肯放棄。
董彪嘆了口氣,扔掉了手中菸頭,走過去拍了拍羅獵的後背,道:“可以了,彪哥認輸了,我總算明白了濱哥的良苦用心,原來,跟趙大新學飛鏢並不是荒廢時間。”
羅獵依舊不肯放下雙臂,只是問道:“到十分鐘了嗎?”
董彪哼了聲,回道:“到了,早就到了,你平舉了至少有十二分鐘。”
羅獵這才垂下了雙臂。
董彪晃悠回了車旁,從後箱中稍有些吃力地拎出了一隻箱子來,丟在了羅獵的腳下,並道:“其實,讓你掛磚練平舉純粹是彪哥逗你玩,手臂的穩定性是很重要,但練習手臂穩定並不需要掛磚。還有,想練成一名神槍手,練不練手臂穩定性並不是前提條件。”
羅獵環抱雙臂,雙手交錯揉捏前臂肌肉,問道:“那練槍的前提條件是什麼呢?”
董彪指了指羅獵腳下的那口箱子,道:“天賦,以及足夠多的子彈!”
羅獵疑道:“那之前你教我的握槍姿勢就不重要嗎?”
董彪反問道:“那你說,飛刀的出刀方式重要嗎?”
羅獵道:“重要,但最關鍵要適合自己,只有適合自己的出刀方式纔是正確的方式。”
董彪笑道:“那麼,我也可以告訴你,只要你感覺到舒適,那麼任何一種握槍姿勢也都是正確的方式。”
羅獵再問道:“那瞄準呢?不同的握槍姿勢應該有不同的瞄準方式吧?”
董彪搖了搖頭,道:“你發射飛刀的時候要瞄準嗎?好,你不用回答我,我只告訴你,你腳下的這口箱子中有兩把左輪和一千發子彈,隨便打,等打光了這些子彈,你的很多問題也就自然有了答案。”董彪說着,用腳尖踢了下那口箱子,做出了個請的姿勢。
羅獵打開了那口手提箱,箱蓋上嵌了兩把嶄新的左輪手槍,而箱體中,裝滿了整整二十盒手槍子彈。
“開始吧,你愛怎麼打怎麼打,我就不陪着了,難得這空氣如此清新,微風陣陣,正是上車眯上一覺的大好時機……”董彪再叼了支香菸,晃晃悠悠回到了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