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天駿使了個眼色,副官識趣地退了下去。能讓兒子這麼高興的只有小彩虹。
任天駿笑着望着一路奔跑過來的兒子,兒子的一雙眼睛亮晶晶閃着激動的光芒,手中攥着小彩虹給他寫得信。
任天駿笑道:“寫的什麼?”
任餘慶被他問住了,將信遞給了父親。
任天駿看到這封信上沒有字,都是畫,他笑了起來:“你們的信還真是讓人看不懂呢。”
任餘慶道:“看得懂,這是北平,這是火車,小彩虹是在告訴我她很快就回來了,坐火車回來!”
任天駿經兒子提醒這才重新將目光落在那封信上,他的眉頭舒展開來,他的感覺並沒有錯,羅獵不會輕易遇害,連自己都無法對付的人,又怎會輕易死在別人的手裡?
任餘慶道:“爸爸,等小彩虹回來了,我們請他們來家裡玩好不好?”
任天駿笑道:“你說了算!我聽你的。”
“爸爸,您真好!”
聽到兒子這句話,任天駿感覺到比任何的東西都要寶貴,他想起了惶恐不安的張凌空,張凌空正期待着和自己的合作。只是這隻喪家之犬並沒有搞清楚他的地位,現在的張凌空還有什麼資格跟自己談合作?
等兒子離去之後,任天駿方纔褪下自己的手套,他的右手已經變得如同雞爪一樣,右臂的肌肉也變得鬆弛,皮膚都是皺褶,衰老正從這裡開始一點點吞噬着他的身體,也許不久之後,自己就會完全變成一個老人,任天駿只希望這一天能夠來得晚一些,至少讓自己有機會看着兒子長大成人。
圍繞羅獵一家是否死於海上的新聞紛紛揚揚,直到一週後,羅獵一家安然無恙地出現在黃浦站,所有的謠言方纔開始平息。
羅獵剛剛到家,就有幾個電話打了過來,大都是問候他是否平安的,這其中還包括法國領事蒙佩羅的電話。
羅獵放下電話,葉青虹走過來遞給他一杯剛剛煮好的咖啡:“好忙啊!”
羅獵道:“很多人關心我們是否還活着。”
葉青虹笑了起來:“沒想到那麼多人巴望着咱們死。”
羅獵道:“看來他們要失望了。”說話的時候電話鈴又響了起來,這次居然是任餘慶打來的,他是找小彩虹的,羅獵讓小彩虹過來接了電話,電話中任餘慶結結巴巴說出晚上要爲他們一家人接風洗塵的意思,小彩虹毫不猶豫地代表父母答應了。
羅獵和葉青虹對望了一眼,兩人笑得頗爲無奈,本來還想好好在家裡歇上一天,沒想到這就要出門。其實他們也明白背後真正的邀請人是任天駿,葉青虹道:“我還是不去了,省得見面尷尬。”
羅獵點了點頭,雖然任天駿放下了那段仇怨,可畢竟他和葉青虹彼此都是殺父之仇的大怨,見了面也尷尬。
當晚羅獵帶着小彩虹準時拜訪了任家,任天駿的住處對他的身份而言有些簡樸,整個家雖然整潔卻顯得缺乏應有的活力,正像任天駿的性格。
任天駿看到羅獵父女前來,葉青虹並沒有出現,心中頓時明白了原因,他也沒詢問,小彩虹和任餘慶小友重逢,格外開心,兩人手牽手去參觀任餘慶的房間了。
任天駿笑道:“這就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吧?”
羅獵也笑了起來。
任天駿道:“不如咱們結個兒女親家吧。”
羅獵道:“我沒意見啊,不過還得等他們長大看他們自己的意思。”
任天駿哈哈笑道:“是啊,現在都在講破除封建,不再提倡包辦婚姻,咱們這些當父親的可不能對孩子的事情橫加干涉了。”他指了指餐廳道:“我親手做了幾道贛北的土菜,你嚐嚐。”
羅獵道:“讓孩子們一起吃。”
任天駿道:“保姆準備了,咱們就別管了,吃自己的就是。”
兩人來到餐廳坐下,任天駿打開了一瓶白酒,給羅獵倒了一碗,自己也來了一碗,行伍之人飲酒要比普通人爽快得多,任天駿端起酒碗,他的右手明顯有些發抖:“來,爲了你們一家能夠平安歸來,咱們乾一杯。”
羅獵點了點頭,和他碰了碰酒碗,兩人一飲而盡。
沒想到任天駿還燒得一手的好菜,羅獵讚道:“督軍菜做得很好。”
任天駿道:“我很小的時候父親就讓我學習做菜,他說一個男人如果連吃都吃不好,又怎能做成大事?”他拿起酒瓶爲羅獵滿上酒道:“在齊魯海域爆炸的遊艇是你的?”
羅獵道:“是!”他望着任天駿微微顫抖的手道:“你的手……”
任天駿道:“戴着手套是擔心影響你的食慾,過去老到了手腕,現在已經到了肘部,照這樣的速度發展下去,可能三年之後我就會徹底進入耄耋之年。”他的臉上帶着笑容,可內心卻黯然神傷。
羅獵知道風九青在他的身上動了手腳,雖然同情,卻無能爲力。
任天駿道:“人都有一死,死其實並不可怕,一個軍人最好的歸宿就是戰死沙場,可我若是死了,我兒子怎麼辦?”
羅獵道:“很多時候,孩子們比咱們想象中要堅強許多。”因爲他有過自幼獨立的經歷,所以纔會這樣說。
任天駿道:“也許你說得對。”他忽然起身端起羅獵面前的酒碗:“我敬你。”
羅獵有些受寵若驚,任天駿的這份禮有些大了,他趕緊起身道:“督軍,我可受不起。”
任天駿道:“受得起,喝了這杯酒,我有一事相求。”
羅獵和任天駿絕對算不上是朋友,他們還曾經是勢不兩立的敵人,如果不是因爲兩個孩子,他們可能永遠也不會坐在同一張桌子前喝酒吃飯,儘管如此,羅獵也沒有絲毫的猶豫,他將這碗酒喝了,心中隱約猜測到任天駿要求自己什麼事情。
任天駿道:“如果沒有你,餘年仍然活在他自己的世界裡,我雖然很想陪着這孩子長大,但是恐怕不可能了。”
羅獵一切都已經明白,他低聲道:“其實這次我在滿洲遇到風九青了。”
任天駿道:“我的事情她無能爲力。”他坐回去之後,望着羅獵道:“所以我想求你照顧餘年。”
羅獵道:“對孩子來說,最幸福的事情就是在親生父母身邊長大。”
任天駿道:“我知道,我也希望這樣做,可現實卻讓我不敢奢望。”他揚起了自己的手,他的手微微顫抖着。
羅獵點了點頭道:“我答應你。”
任天駿欣慰笑道:“我知道你會答應,我這個人在這個世界上並沒有什麼真正的朋友,我很多疑,如果說我認識的人中還有一個能讓我佩服他人品的,你就是唯一一個。”
羅獵舉起了酒碗:“謝謝!”
兩人同乾了這杯酒,任天駿道:“我是個不喜歡欠情的人,有什麼我可以爲你做的?”
羅獵道:“沒什麼需要麻煩你的事情。”
任天駿道:“找你就是爲了給餘年的以後多一份保障,我有生之年,自然要爲你做些事,你不肯說,我也知道,葉青虹遇刺的事情是不是已經有眉目了?”
羅獵道:“此事我自己可以處理。”
任天駿點了點頭道:“我給你透露一個消息,張凌空現在到處尋求合作,他的處境很難,我還聽說,白雲飛和陳昊東聯手壓低他的價錢,想要趁火打劫。”
羅獵微笑道:“這個消息值得我敬你一杯。”
張凌空收到了一份報價,價格雖然稱不上理想,可比起白雲飛提出的價錢已經算得上非常良心了,大概比正常的市價打了七折,這已經是張凌空收到得最好報價,這份報價來自於羅獵。
張凌空本來還有些猶豫,可是在接到任天駿的電話之後,他就馬上做出了決定,他決定把黃浦經營的所有物業全都轉讓給羅獵,無論他因此而付出多大的心血,無論這些物業以後會創造多大的價值,這對張凌空而言已經不再重要,正如任天駿所說,他已經沒多長時間了,等到張凌峰將北滿的事情處理完,恐怕馬上就會解除他在黃浦的管理權,一旦到了那個時候,張凌空就會變得一無所有。
張凌空將旗下所有物業都賤賣給羅獵的消息很快傳到了白雲飛的耳朵裡,白雲飛感到事情變得不妙,其實羅獵剛剛回到黃浦的時候,他就想去拜訪,可因爲沒有考慮好如何去面對羅獵所以他決定觀察一下羅獵的動向再說,卻沒有想到羅獵在回到黃浦短短的三天內就和張凌空簽訂了合同。
當初張同武爲了張凌空在黃浦經營方便,所有的物業都記在張凌空的名下,這充分體現了張同武對他的信任,也表明了張同武對自身實力的信心,他相信自己的侄子不會也不敢背叛他,可天有不測風雲,張同武沒想到自己這麼快就遭遇不測,甚至沒有來得及處置他已經轉移到黃浦這筆不菲的財富。
白雲飛意識到自己有必要去拜訪一下羅獵了,至少要搞清楚現在羅獵的態度,最近關於他派人暗殺葉青虹的消息也傳到了他這裡,白雲飛認爲是盜門方面在故意散播,別看陳昊東目前和自己合作,可他從沒有放棄過如意算盤,既然自己當初能夠想出嫁禍給陳昊東的計策,現在陳昊東一樣可以挑起他和羅獵的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