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了他?
龍奚蘭清楚,李淮叫她來,坦誠相告。所爲的,絕不是要讓她殺了他。
瞧她在發愣,李淮的聲音再次傳來。
“龍奚蘭,你聽到了嗎?”
這聲音裡,有他往常的冰冷,但又似乎多了些什麼。薄光中。奚蘭看到側躺在榻上的男子,那雙神淡的眸眼,心中涌起無數種情緒。
在空門陣中,她確曾有那麼一剎那,希望與李淮共赴地獄,結束這一切。但當她在夢中,見到曾經的倏世以及他和惜蘭的愛情時,她知道,他心中還有情,他不是人們口中那萬惡的魔,他只是一時被百年的仇恨迷失了自我,她可以幫他化解那些仇恨。也許,她還可以找回曾經那個心繫天下蒼生的李淮!
是的,她心軟了!
她做不到將這樣的李淮送向死地。她也清楚,今日她做下的決定,也許會成爲她悔恨一世的決定,但她毅然握緊了李淮的手掌。
“李淮,我會守着你,一如既往的守着你。”
她的聲音傳進李淮耳中,完全在預料之內。他緩慢的閉上了眼睛。良久,他從榻上盤腿坐了起來,問:“龍奚蘭,你是否天真的想,本王會被你的善心感動?日後虔心做一個好人?”
“嗯,我是這樣想的。”她坦誠如初,心底的那些小心思,也無意去隱瞞對方,她就是要倏世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善,還有至死不渝的忠誠。
她不願在他最脆弱時落井下石,更不捨得,讓他靈魂中,所剩不多的良知失望。
“呵!”他輕笑了一聲,不用想,他在嘲笑她的天真。
當龍奚蘭與曾經的朋友和親人倍道而行時,他們也這般嘲笑過,她站在這兩者之間,誰也改變不了,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被誰改變。
“倏世,我知道你不信任任何人,但當你在此刻派人將我叫來時,就證明你選擇了相信我,相信我靈魂中的善,不會對你下手,更相信只有我,纔會在這種時候保護你守護你,我很高興,這至少證明這麼久以來,我所堅持的,有了一點點改變,我不知哪天能完全打動你,但請你繼續相信我,我不會讓你失望的,不過,也請你別讓我後悔!”
後悔今日所做的一切,到不可避免。
而那時候,也許她會讓這一切重來一遍。
李淮冰冷的眸眼看過來,嘴角無力牽起,“本王還差一點,就被你這一番話感動了呢!原來,你是在威脅本王?”
她沒有回答,但答案是肯定的。
在她一咒之間,就可以改變一切,她既知道了他的弱點,便可以隨時回到此刻,來將悔恨改變。
馬車在黑暗中前進了許久,她打破了馬車中的沉默,問:“你需要我如何幫你?”
“這是本王的軍令牌,這些日子,由你掌管,到金陵的路程,最少還有七八日之久,本王不能動用自身的任何能力,你應該清楚這意味着什麼。”
奚蘭將軍令牌收過來,情況大致能猜到了,不過她還想要問清楚一些。
“你這般,是因爲開陣才造成的嗎?”
李淮冷聲回答:“你不需要知道這些。”
換了平常,她生怕自己做了什麼事惹怒了這位,遷怒到別人身上,如今是他仰仗着自己,奚蘭也不甘示弱:“既然選擇相信我,就相信到底!”
“你真的想知道?”李淮的語氣又是一變。
“你說。”
事到如今,她還有何不敢知道的?
李淮就滿足她,沉聲回答:“半月前你命在一線,本王用能力控制你體內的煞氣,但在空門陣中,你又一次命在旦夕,本王只能用法靈將你體內的所有煞氣吸入自己體內,原本這沒事,但要開空門陣,必須消耗更多的法力,這之後,那股煞氣需要被本王接納的時間,在這段時間內,本王不能動法,如若不然,必會爲煞氣所損!”
原來,他並非不願講出來,而是恰恰相反。只怕他早就清楚,若她知道了此真相,更會去全心全意的幫他度過難關。
她也確實感動了,他爲了救她,不惜以身犯險。
又一個清晨降臨,有不刺眼的晨光從窗戶縫隙中透出來,奚蘭凝視着那俊美如初的臉頰,心中捲起瀲灩,她伸出修長的手指,去撫摸那被晨光染透的側臉,輕聲說:“我以爲你真的無心了!”
她已好久,沒敢這般去撫摸他的臉頰了!
但她伸出去的手,卻停在了半空中。
兩個人一坐一站,這樣相對着,沉默裡,充滿了一種惆悵。
終於,奚蘭深吸一口氣,將手收了回來,她早已埋藏起了當初對李淮的感情,在看到前身倏世對惜蘭的愛時,她更加自卑,自卑她與李淮那短暫的感情,無法與深埋在靈魂深處兩千多年的愛相比,她可以在記憶中愛着當初贈她鳳鸞釵七皇子,卻沒有勇氣,去愛一個橫跨三界的強大仙魔之靈。
從李淮的馬車中出來,她騎上自己的馬,回馬車裡休息了片刻,便親自起來與帶隊的神龍軍都尉郭孟俊等人商議行軍路程。
前面一段時間,所有人看到她都是病殃殃的,今天一看精神抖擻的,大家氣勢都十分高漲,一來,胥王爺不監軍了,大家可以鬆一口氣了,二來,是真心希望這王妃能好。呆宏乒號。
“今天我們是不是要路過什麼山區?”奚蘭一刀軍前,連地圖都還未看,就開始問了!
張遼抱着地圖看了一圈,回答:“在向前走五十餘里,進入泰清山脈,確實有羣山。”
“可以繞道嗎?”
有人回答她:“如果要繞道的話,得往西再行五百里,不過往西走,也有羣山!”
她眉頭微蹙,這麼說,是躲不掉了!
她過來時,在馬車裡卜了一卦,恐怕隊伍會在靠山的地方遇險,她本想着避開山區走平地,但到了這泰清山脈,繞都繞不過去。
“那就早些啓程吧,免得天黑了還要在山區裡過夜!”
說走就走,整隻隊伍半柱香的時間都未耽誤,就往前行去。
正式進入山路之中了,奚蘭坐在馬車裡,看着惜蘭花的模樣發了會兒呆,沒多久,她打開車窗,對外面騎馬的嚴明說:“傳令下去,把隊裡的雨具拿過去將糧車全部罩起來,別一會兒受潮了!另外讓這馬車與王爺那輛離得近些。”
嚴明聽了,看了看天色:“王妃,這秋高氣爽的,糧車哪能受潮啊?”
她將馬車窗一關,心裡想着這廝話多的毛病,估計一輩子都改不了!
不過嚴明雖是話多,交代他的事從不會怠慢,立刻就去傳令去了!他開心啊,王妃終於又俘獲了王爺的心。
“王妃,是要下雨嗎?”馬車裡的小曼輕聲問。
奚蘭點頭,她這些日子以來,發現惜蘭花有預測天氣的能力,只要它的花朵往外開,定是好天氣,它將花朵收起來,天色絕對有變,剛纔就是看見這樣,才叫嚴明去準備。
果不其然,大雨說來就來,而且一絲也不含蓄。
“嘿,王妃還真是神了!”嚴明瞧着這鬼天氣嘆道。
接下來,就有他們受的了!行軍之中,最怕下雨天!山裡的路本就不好走,這一下雨,泥巴全部軟了,馬車輪在泥地裡滾,速度慢了不說,還艱難,不得不找上幾個士兵來箍住馬車,纔不至於翻倒在泥路上,奚蘭坐在馬車裡,搖搖晃晃,幾乎快把腦袋給搖暈了!
“平安啊平安,我咋就這麼心神不寧呢?”她對着花瓶裡的惜蘭花說。
平安並沒有回答她,她也坐不住了,立刻打開車門叫外面的嚴明說:“讓馬車停下來,本王妃要下去!”
“下這麼大雨,王妃您還是留在車上吧!”嚴明抹了一把臉上的雨建議。
奚蘭不管了,拿着雨傘,自己從馬車上下來了!
“我去看看王爺!”自從夜裡見過李淮那模樣之後,還不知他如何了,這般心神不寧,她還是親自守着比較好。
兩輛馬車離得近,她在馬車外面,將被泥水弄髒的繡鞋脫下來,穿着布襪就往馬車裡走。
馬車裡很暗,但她看得見李淮盤腿坐在榻上,閉着眼睛,額頭上全是冷汗。她進來了,他都沒有察覺,好像入定了一般。
“李淮?”她喚了一聲,沒有回答。
“倏世?”她又喚了一個名字,還是沒有回答。
看到他還安然無恙的坐在這裡,也算是鬆了口氣,她從袖子裡摸出錦帕,坐到李淮身邊,伸手輕輕爲他拭擦臉上的汗水,此刻,馬車還在顛簸中,她可以明顯感覺到,道路越來越難走了,而雨勢實在太大,雨水拍打着車棚的聲音,更讓她不敢掉以輕心。
“嚴明,雨下這麼大,先讓隊伍停下來!”她怕繼續往前走,會遇見其他危險,所以決定讓所有人停下來,等雨停了再走。
嚴明不解的問:“王妃,你說真的啊?這雨這麼大,停下來還不如繼續往前走呢!”
他們行軍這麼久,遇見颳風下雨也是常有的事,一般這種情況,李淮是不會讓他們停下來的。
但李淮是李淮,奚蘭有自己的決定,她沒好氣的對嚴明說:“你再嚷嚷,本王妃就把你舌頭割了!”
雖然知道王妃不會真割,嚴明還是吐了吐舌頭,抱怨道:“王妃和王爺果然是天着地時的一對兒!”
說完,這廝便騎馬到前面去傳令了!
奚蘭坐在馬車裡,看着他淋雨騎馬的身影往前面奔去,周圍的路是路,山是山,雨是雨,人是人,誰也沒能想到,突然間傳來“huahua”聲,嚴明的身影,就被旁邊山體上滾落下來的沙土給淹沒了,與他一起的,還有數百神龍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