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然沒有聽錯,不過那聲音卻並不真實。
就如那顆龍凝珠的煞氣撕扯着她的肉體時,她所聽到的那些聲音一樣,虛無渺茫。
“奚蘭?”李淮很快發現。她艱難的抓着閣樓邊緣的圍欄,身子跟着瑟瑟顫抖,急忙上前來扶她。
她艱難的閉着眼睛,大口喘着氣,希望能快一些,度過這種痛苦的煎熬。
可是,自己的身體她清楚。
龍凝珠正在消耗她這副凡人的軀體,她能堅持多久呢?
“去叫軍醫來……”李淮那夜帶軍進城時。就看見她身上出現奇異的紫光,他知道,那是出自何處。休系討弟。
“不必了!”奚蘭卻艱難的拒絕了,她深吸一口氣,強忍着身體裡的劇痛,沉聲說:“我沒事!”
除了水漣珠,這個世界上,還有何樣的神醫,可以救她呢?
自然是沒有了,所以又何必浪費這些時間
。
忍一忍就過了。能忍第一次,就能忍無數次!
李淮怎會看不出她在強撐着,不由分說的將她抱起來,往回走。
她沒有拒絕,安靜的靠在他的胸膛上,輕聲說:“李淮,我真的沒事,你不必擔心我,去做好你應該做的事。”
李淮從來沒見過她這般憔悴的模樣,哪裡肯真放下心?
他將她抱到牀榻上,仔細的爲她蓋好被子,看見她額頭上不斷冒出冷汗來,就知道她此刻一定十分難受,忙伸手去親自爲她把脈。可是脈象卻完全亂了!
奚蘭雖未摸過,但她可以想象得到,又安慰說:“傻子,我和你一樣。再也不是普通人了,我的脈搏又怎會與普通人一樣呢?”
對方卻早已摸透了她的性子,將頭垂下來,探究地問:“奚蘭。你那天去過江島了?”
李淮醒來後,她所做的一切,王府衛應該都給他稟告了,她獨自一人前往江島的事,自然也瞞不了!
她點點頭,輕聲應了一聲,“嗯。”
然後李淮又問:“那你都知道了?”
她還是點頭。
由此可知,李淮應是比她先一步確認,祝富川就是紫虛元。
便是,他們那天單獨出去見面,紫虛元已給李淮表明了身份。
“紫虛元都對你講了什麼?”那臭小子試圖將她從李淮身邊帶走,也一定對李淮講過什麼纔對。
李淮眸中出現一絲難以言喻的複雜,沉默了半響之後,才握住她的手輕聲說:“他說……你會因爲本王而死……”
這話,他原本不信的
。
但是看到奚蘭突然這樣,他卻有些信了!
“那小子瘋了!”奚蘭惱意的脫口而出,“你別聽他胡說,我怎可能死?”
對方卻並不相信她的話,只是下意識的問:“如果他沒有胡說呢?你真的會因爲本王而死呢?”
奚蘭躺在牀上,反手握住了李淮那隻冰冷的手。
“李淮,你當我龍奚蘭是那種因爲情愛而尋死覓活的女人?”
“自然不是!你別有意扯開,你知道,本王不是指的這個!”他看她的目光沒有變,過了片刻,他又十分認真的問:“若他說的是真的,是否本王你就可以好起來呢?”
奚蘭雙眉一緊,想到李淮的魔煞氣,在多年前險些將寧晚綴害死,他那時,不得不將她送到蒙國,那掙扎中的難過與不捨,便是他此刻這般模樣吧?
原來,他以爲她的身體出現狀況,是因爲他的魔煞氣!
“你纔是傻子!我這一世因你而生,怎會被你所傷呢?你放心吧,我一定好好的陪着你,守着你,直到你戰勝魔靈,統一天下!”
她說得那樣認真,認真到差一點,連她自己都信了!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說着,她將自己的右手伸出來給他看,“你知道,我手上有什麼嗎?”
“有什麼?”
她自命不凡的回答:“這可是改變一切的凡咒,若我都要死了,何不念一念咒語改變一切呢?畢竟我這條小命可金貴着呢!”
“你當初就是用這道咒語,救的本王?”
李淮不是沒有聽說過《大金剛凡咒》,在他們同時做那個怪夢時,他就去查閱了古書。
這般好說歹說了一番,李淮才暫時放心了!
將度古鎮奪回以後,李淮每天有許多軍務要忙,回金陵的行程,看起來都遙遙無期
。
半月之後,京城又再次傳來餘貴妃病重的消息。
李淮得知後,日夜心繫着金陵,卻沒有機會回去,每天夜裡,他都會站在閣樓上,遙望東方。
奚蘭連續修養了數日,儘管李淮爲她蒐羅了許多補藥,但她喝了並不見好,龍凝珠的煞氣,時常會折磨得她痛不欲生,可她天生就是把硬骨頭,無論如何難受,都硬撐着,甚至連叫都不會叫出來。
晚膳過後,李淮帶人下去巡查城牆,回來時,看到她將伺候的侍女打發到外面了,就知道不好,推門進去,便看見她捲縮在牀角瑟瑟發抖。
“奚蘭!”他衝過去,見她滿頭大汗,牙齒咬着嘴脣都出血了,可見她要多難受,但他不能任由她這般咬下去,用力的掰開她的嘴,將自己的手伸了過去。
“奚蘭,你難受我知道,你別咬你自己,你咬我,我不疼!”
奚蘭難受得不能自己,也沒有那份理智去拒絕,張口就咬下去,頓時他手掌上鮮血長流。
嘴裡舔到了鮮血的味道,她這才意識到,那是李淮,突然難受的往後一揚,嘴裡吐出幾個模糊不清的字,“李淮,我……沒事。”
李淮眼前感覺一酸,將她抱上牀,蓋好被子,大步出來。
“莊智謀!”
“王爺,你何吩咐?”
“你立刻帶人去江城,不論用什麼法子,將祝富川給本王帶來!”他語氣中全是焦急,這些屬下也知王妃近來身體不大安康,立刻就要接命下去。
卻是此時,後面臥房的門開了!
奚蘭從裡面走了出來,輕聲命道:“不準去!”
李淮一看見她出來,似乎比剛纔好些了,不過還是伸手去拉她。
“奚蘭,你別管,回房去
!”
莊智謀自然是更聽王爺話的,正要小心翼翼的退下去,奚蘭又喊了一聲:“莊智謀你去也找不到,找來了也沒用,所以不必多此一舉了!”
說完,她將李淮拉了進去,說:“李淮,我真的沒事,只是我的身體正在慢慢習慣這龍凝珠的煞氣而已,再過一段時間,我就可以好了!”
對方看她臉色極其難看,唯有那雙靈動的眸子發着光,又心疼又拿她沒轍。只得將她攬進懷裡,輕聲說:“本王曉得,紫虛元想做什麼,可他這段時日,並沒有真的動手,其實,他還是念着你們兒時的情意的。”
他會說出這些話,奚蘭有些意外,不過仔細想想,李淮何樣的聰明細心,也許他說的都是對的。
紫虛元或還念及着他們昔年的情意,不過,卻再也不可能同一立場了!
就算紫虛元有辦法找到水漣珠,她不希望李淮因爲自己,去求他,那時候,紫虛元救了她,卻害了李淮,所有的一切,不是又將要重來嗎?
這天之後,奚蘭精神確實恢復了許多,甚至偶爾還會騎馬跟他一起去城中巡視,他們無拘無束的在陽光下歡笑,談論江山社稷之事,有時像親密的夫妻,有時又像難得的知己。
那天,他們出了城,騎馬走了好遠,終於爬上一座高地停下來。
“奚蘭,看見那塊石頭了嗎?”
奚蘭順着他指的方向看過去,點了點頭。
“那裡就是風文兩國的邊界線,終有一天,本王一定會讓那條線消失,完成天下大同之願。”
她將視線從遠方收回來,轉頭細細打量那張俊臉。心裡卻忍不住去想,那要等三年,還是五年?那時候,她還在嗎?
李淮餘光發現她深鎖在自己臉上的眸光,垂下眼簾來看她,“奚蘭你在想什麼?”
她輕輕一笑:“我在想,這天下間怎麼會有這般看不膩的臉呀!”
李淮聽見她這話,心頭一悅,攬過她的肩膀說:“那樣最好了,你最好一輩子都不要看膩本王這張臉
!”
奚蘭一聽,故意將笑容收起說:“那可不行,要是有一天,一切都過去了,我看煩看你了,你就不要綁着我了,我還是要去過我龍公子自由自在的生活,而你去做你的皇帝,三宮六院也沒人管着你!”
她是以開玩笑的口氣說的,但是卻有一半是心裡的想法。
她這是怕有一天她不在了,李淮也會難過吧?
不過,那時李淮會不會難過,尚不可知,總之,她現在一想起來,會自己難過。
李淮聽了,表情立刻凝固起來,嚴肅的問她:“你說的是真的?”
她怔了一下,然後笑得有些僵硬的問:“不然呢,難道你還要將我這個霸道的女人永遠留在你的皇宮中嗎?我可告訴你了,我不跟別的女人分享丈夫,即使這個人是皇帝也不行!”
對方這才得以肯定,她說的是真的。
“本王何時說過,要三宮六院了?”他較真的將她身體掰過來,正面對着自己。
“你確實沒說過,但這不是每個皇帝都會有的嗎?”她說:“你看母妃,癡愛了父皇一輩子,雖說父皇集她於萬千寵愛,可有些事情,卻終究改變不了!”
李淮雙眉微微一緊,不說她,連他自己,都永遠忘不了那夜父皇抱着重傷的皇后離開時,母妃那失魂落魄的身影。
愛一個人,如他母妃那般,愛進骨髓裡,傾其所有,何嘗不是一種悲哀呢?
“奚蘭,以後我的後宮就你一個人!”
他突然給她這樣一個承諾,奚蘭卻整個一僵,不知該高興還是難過。
“反正,本王已經有子嗣了,未來本王要將大部分時間都花在如何造福百姓上,有你一個,已經夠了!”
他相信,以奚蘭的智慧,一定可以是一個母儀天下的好皇后
。
奚蘭也相信他會是一個好皇帝,也不想再繼續說下去,徒增傷感,她灑脫的拍了拍李淮的肩膀,提議道:“那時候再說吧!”
“不行!”李淮劍眉深鎖,十分認真的將她的手從自己身上拿下來。
“現在你就得答應本王,從今往後,再也不說剛纔那種話了!”
奚蘭看着他,一時不知如何回答他。
瞧他不回答,李淮更是害怕,便一把將她攬過來,緊緊抱着。“不是你說,若爲人,你就守着本王,若爲魔,就一起共赴地獄嗎?”
“是啊,我說的!”她突有笑了,還嘲笑他道:“李淮,你這個樣子,都有點不像你了!”
“你還笑!”他氣呼呼地將她一把抱起來,放到馬上,兩人同坐一匹馬,往來的城鎮而去。
回到度古鎮的時候,天已經黑盡了!
嚴明一直站在城門口等着,看他們回來,立刻跑上來喚道:“王爺!”
兩人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出了什麼事兒,算算日子,京城那邊,又該來消息了!
李淮便問:“可是……母妃的事?”
嚴明看了一眼馬上的奚蘭,搖了搖頭說:“不是,是段升從天靈鎮回來了!”
奚蘭立刻緊張的問:“段升見到我父親了嗎?”
對方眼神裡有些不忍,但還是如實回答:“段升沒有見到龍門主……龍門山莊被一場大火燒燬了!”
奚蘭聽了這消息,若不是身後有李淮撐着,差一點就從馬上摔下來了!
“被一場大火給燒燬了?”她想到那天被那隻惡鬼困住時,看到的幻想,她以爲那是假的!
可是,怎麼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