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一大朝會,皇帝特意讓人通知了顧景雲,讓他務必到場,不得再曠班。
於是破天荒的,顧景雲五更天便爬了起來,看了眼熟睡的寶璐,他頗爲苦惱的揉了揉額頭,果然曠班久了再早起實在是太難熬了。
顧景雲掀開被子悄悄地下牀,給翻了個身繼續睡得死沉的寶璐蓋好被子,悄悄的抱起一旁的官袍去外間穿。
這是昨天晚上便找好的,他的補服很少穿,所以根本沒花錢換過,雖然已經發下來兩年多了,但穿在身上依然簇新簇新的。
四品的補服顏色暗沉,而且官服都是把人往威嚴的那一面襯,顧景雲玉面如霜,加之氣質清冷,穿上卻如神仙般。
就是黎寶璐都看呆了一瞬。
顧景雲正要繫腰帶,一擡頭就看到她迷迷糊糊的靠在門邊上看着他發呆,他不由嚇了一跳,然後失笑道:“這是還沒醒嗎?”
“都是燈下看美人更漂亮,果然前人的話不會有錯。”
顧景雲對她展顏一笑,問道:“那你喜歡嗎?”
黎寶璐連連點頭,“喜歡!”
顧景雲就將她一把抱進懷裡,輕輕地吻了一下她的臉頰,在她耳邊低聲笑道:“那下次你就不要叫着滅燈了,我也覺得在燈下別有一番滋味。”
黎寶璐臉一紅,羞惱的推開他道:“我心如明月,你卻想的什麼亂七八糟的事?”
顧景雲坦然的衝她展開雙臂,笑道:“我心亦如明月,敦倫是這世上最正經不過的事,你如何會將它歸爲亂七八糟的事。”
他衝她眨眼,“難道我們每天晚上做的都是亂七八糟的事嗎?”
黎寶璐咬脣,知道自己說不過他,給他繫腰帶時就忍不住憤憤的多用了兩分勁兒。
顧景雲“哎呦,哎呦”的叫起痛來,直接把睡在偏房那邊的紅桃給驚醒了,嚇得黎寶璐一把抱住他的腰,邊給他鬆腰帶邊低聲道:“你輕聲些。”
顧景雲得意的揚眉看她,“誰讓你欺負我的?”
黎寶璐嘟嘴,他們倆到底誰欺負誰呀?
幫着顧景雲穿好衣服,又整理了一下衣領,黎寶璐這纔拿起梳子幫他梳頭簪發。
紅桃已經去廚房端了熱水來,她的臉色有些發紅,羞愧道:“奴婢睡迷了,竟然一直沒及時醒來。”
黎寶璐不在意的揮手笑道:“我們家的人很少早起,並不怪你。把水送來就行,這裡不用你了。”
紅桃就鬆了一口氣退下,幸虧兩個主子都是不愛下人近身伺候的,若是在忠勇侯府,她早被拖下去了。
紅桃暗暗警告自己,下次可不能再睡得那麼沉了。
等顧景雲打理好自己,外面的月亮星星依然高懸,一點兒也看不出要天亮的樣子。
顧景雲卻不能再耽擱下去,推了推黎寶璐道:“你快回去睡個回籠覺吧,今天就別練武了。你今天要上的課可不少。”
黎寶璐卻披上一件外衣,堅持道:“我送你出去。”
顧景雲微微蹙眉。
黎寶璐便笑道:“一般官員要上朝,當家主母都是要親送到院門的,我難得有一次機會,你便也讓我體會一下吧。在出去應酬和別的夫人說起時我也不至於無話可說。”
顧景雲失笑,“難道你也想我每日早起去上朝?”
黎寶璐趕緊搖頭,“偶爾一次還罷了,要是天天如此,誰願意送你就送吧。”她可不奉陪。
顧景雲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這件事可怪不了黎寶璐,實在是朝會的時間太坑人了,尤其坑夫人。
朝會是辰時(早七點)開始,所以官員們辰時前一定要到達太和殿,諸臣並不能乘馬車進入宮門,所以大家都是步行進去,雖然太和殿距離宮門不遠,但要經過太和門和越過裡面那大廣場進入到大殿內那也得一刻多鐘。
而且大家到了殿裡還得跟同僚們打一下招呼,拜見一下上官,要是想打聽消息的還得去跟人交談打探……
總之去得早的人卯正(早六點)就會進入太和殿,晚的人卯正三刻也得到場,否則就不是官等皇帝,而是皇帝等官了。
可官員們都住在宮外呀,皇城之外還有內城,內城之外更有外城,就算是坐馬車也得花費不少時間。
從聆聖街到皇宮,在街上無行人阻擋的情況下就得要半個時辰左右,所以卯時三刻前(早5:45)前顧景雲一定要從家裡出發。
官員們起牀就有人伺候着,只要把自己帶上馬車就行,但他們的夫人卻還要比他們更早起牀準備,所以黎寶璐才說這早朝更坑官夫人們。
幸虧她夫君有特權,經常性曠班,能不上朝就不上朝,不然她肯定當不了幾天好妻子。
因爲是偶爾一次,所以黎寶璐脾氣特別好的把顧景雲一路送到廚房,用食盒給他裝了一籠包子,又裝了一些點心,還用油紙包了好幾塊耐餓的點心給他裝荷包裡。
“聽說大臣們吵起來就會忘記時間,這些你帶着,中途要是餓了就偷偷吃一塊,你可不能學他們把胃給折騰壞了。”
又用竹筒把煨了一晚上的大骨湯給他裝了一筒,這才把他送上馬車。
顧景雲聽她的話把東西一一收好,上了馬車後就對她揮手道:“好了賢妻,快回去補眠吧。”
黎寶璐忍不住打了一個哈欠,見這麼一耽擱天色竟然有要亮的趨勢,連忙揮手告別,“那你保重,我先回去了。”
目送馬車出門,黎寶璐立即回屋補覺,一躺牀上她就連連打哈欠,直接把眼淚都給打出來了,然後抱着被子翻了一個身就無憂無慮的睡過去了。
顧景雲此時正坐在馬車裡用早飯。
他胃口一向小,但此時也把一籠包子吃完,並吃了好幾塊點心,然後便慢慢的喝了幾口湯。
因爲黎寶璐的殷勤幫忙,他到達太和殿時還早,晨曦初現,露水還很重,朦朧的太和殿前只零星走着幾位朝臣,看到緩緩步行而來的顧景雲盡皆一驚,心中不約而同的高高提起,警惕的想:看來朝中要出大事了!
和他們有一樣想法的人不少,陸續趕來的朝臣們看到顧景雲都是一臉見了鬼的表情,然後高高的提着一顆心,既想上前找他打聽他爲何會來參加朝會,又不敢,所以太和殿中便有些詭異的安靜。
大家都看着顧景雲欲言又止,卻又避着他不敢上前,所以顧景雲攏着手靠在柱子邊閉目養神,他的周邊竟然空出一個大圈來。
秦信芳和彭丹相攜進來時首先看到的就是鶴立雞羣的顧景雲。
秦信芳看了不由好笑,明明是個最八面玲瓏的人,卻因爲他不肯用心而給人高冷之感,反倒讓人恐懼起他的能力來。
他搖頭好笑,上前問道:“你今日怎麼有空來了?”
所有人都豎起了耳朵偷聽,就是彭丹也邊跟同僚們打招呼邊高高的豎起耳朵。
顧景雲無奈,“舅舅,今日是大朝會,外甥本來就該來的。”
他不大不小正好是四品官,可是有上朝資格的。
秦信芳聞言卻哼了一聲,“你還知道你本該來呀,你掰着手指頭算一算,今年到現在你一共上了幾次朝?”
顧景雲摸了摸鼻子,“外甥這不是忙嗎,而且平日裡也實在無事能讓我插上話。”
那今天呢,今天您要插話哪件事?
所有人都瞄着這邊,但秦信芳卻沒有再問,而是訓道:“既然來了態度便端正些,別像沒睡醒的樣子,還有那麼多老大人在呢,如此軟綿綿的成何體統?”
顧景雲躬身應是。
朝臣們卻幾欲吐血,他們要聽的不是這個呀!
彭丹一笑,和同僚打過招呼後便轉過來,對顧景雲微笑道:“清和越發能幹了,我聽蘇山長說你現在帶着桂班,我看明年春闈你就要成爲本朝以來最年輕的進士之師了。”
“難得彭內閣夸人,舅舅您可聽見了,我現在可是很忙的。”
秦信芳對他怒目而視,彭丹卻開懷大笑起來,搖頭道:“你這孩子又故意惹你舅舅,你要聽我誇你還不簡單?每日到我跟前來一逛,我肯定天天誇你,只怕你還聽煩了呢。”
又扭頭對秦信芳笑道:“師弟可別怪我,實在是清和太過出色,他們這一輩還無人能及上他,自清比他還年長几歲,卻拍馬也及不上啊。”
顧景雲心中冷笑,面上卻乖順得不得了。
秦信芳也笑道:“師兄可別再誇他了,你看他平日沉肅穩重卻是最經不得誇的。再誇下去他只怕要輕狂起來了。”
“我卻不信,清和是太子老師時尚且不輕狂,又怎會在我誇幾句時輕狂起來?自清要是能學成他兩分我這一生也就滿足了。要我說,他們這一輩之中最能沉得住氣的也當是清和。”彭丹看向顧景雲笑道:“孩子們辦事總免不了毛毛躁躁,所以往往事未成便已鬧出來,不像清和,他要做的事少有不成的,而且往往是已有定論纔會露出來。”
“下一輩的孩子要都能像清和一聲,我們大楚就是要重複聖祖榮光也都有可能啊。”
“師兄太看得起他了……”秦信芳笑着要將話題引開。
彭丹卻微微搖頭,直接打斷他的話看向顧景雲,“只是不知道清和這次上朝又有什麼驚喜給我們?”
驚喜沒有,驚嚇倒是有一個,你會接嗎?
顧景雲對他緩緩的一笑,耳邊便響起了淨鞭聲,皇帝陛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