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長似歲, 閒情難忍,如何是好。
慢慢長夜,和一個面癱面對面躺着, 着實沒什麼樂趣可言。
想起白澤給自己的書, 羽清音抹黑偷偷爬下牀, 確定鳳絕塵熟睡後, 他躡手躡腳地推門出去, 直奔書房。
白天他趁鳳絕塵不注意將那書藏在了書架的角落,藉着皎潔的月光,羽清音在書架前摸索着。翻了半天, 終於在一本《神農本草經》後面找到了那本《春宮秘戲圖》。羽清音一臉奸笑地扯下沒有字的封面,又拿起那本《神農本草經》小心翼翼地將線拆開, 把封面裝在了那本《春宮秘戲圖》上面, 整理好後, 將書放回原位。
大功告成,他雙手叉腰, 嘿嘿嘿傻笑。
不知鳳絕塵翻開這本改良版《神農本草經》時,會是個什麼反應。
羽清音懷着迫不及待的心情爬回了鳳絕塵的被窩。
以羽清音的猜想,過去的鳳絕塵就對雲雨之事未曾接觸,如今他對此應當也是不甚瞭解,所以可能也是第一次看這種書, 也許可以看到他異彩紛呈的表情。
然而, 第二日, 當羽清音揉着睡亂的長髮走到書房時, 鳳絕塵依舊是面無表情地坐在那裡, 持卷研讀。
他手中拿着的不是《神農本草經》。
羽清音打着哈欠走過去,目光在鳳絕塵面前的書案上掃來掃去, 尋找《神農本草經》的蹤影。
“你起得總是這麼早呀。”
“是你起得太晚。”鳳絕塵放下手中的書,擡眼看着羽清音。“把衣服穿好。”
順着他的實現,羽清音低下頭,意識到衣領敞得太開,他隨意地攏了攏衣襟。
“你年紀也不小了,從今日起,我便教你讀書寫字吧。”
“哎?”
話題跳躍的有些快,羽清音沒跟上鳳絕塵的思維,他本來是想要和鳳絕塵探討一下《春宮秘戲圖》的讀後感的哦?
“看書寫字的話,我是會的喲。”
羽清音有些心虛,這種東西不用學的啊,因爲他根本沒忘記這些。
“你會?可我未曾教過你。”
“啊……”意識到說漏嘴後,羽清音急忙轉動大腦去圓謊。“是白澤教我的!是白澤……他每次來,因爲無聊便開始教我認字啦。”
“是嗎?”鳳絕塵起身,拿起身旁的一本書走到羽清音身邊。“那這本書也是他給你的?”
羽清音側眼望去,鳳絕塵手中拿着的正是那本改良版《神農本草經》。
“啊,不……”
不想讓白澤再背鍋的羽清音語無倫次起來,絞盡腦計卻也想不到第二個可以幫他背鍋的人。
若是此時的羽清音認識了司命,那背鍋的估計就是可憐的司命星君了。
“……是我讓白澤帶給我的。”
羽清音垂下頭,坦白從寬。
“你可知錯?”
“我何錯之有?”聽聞此言,羽清音仰起頭,理直氣壯地反駁。“正處在發育時期的我對這種東西感興趣不是再正常不過的嗎!”
鳳絕塵略微驚訝地看着羽清音,沒想到他會這樣回答。
“反倒是你,鳳絕塵,你在這方面卻是什麼反應都沒有,不是很奇怪嗎?”
羽清音靠近他,語氣咄咄逼人。
“你我不是凡人,若是過度沉溺於身體的慾望,便……”
“做個衣冠禽獸不好嗎?”
羽清音嘴角一挑,笑着打斷鳳絕塵的話。
鳳絕塵面色一冷,透着一種發怒的前兆。
“我卻是要好好教教你怎麼做人了。”
“哈?教我做人?我們本來就不是人。”羽清音哭笑不得地看着鳳絕塵,彷彿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你什麼時候……”
話到一半,羽清音立刻住嘴,他本想說你什麼時候作風變得這麼正直了……險些再次暴露自己還記得凰羽時的事。
“正因爲是我們是鳳凰,是瑞獸,受到凡人的尊敬,所以纔要比凡人更加約束自己的行爲。”
鳳絕塵將手中那本書放在書案上,開啓說教模式。
羽清音一邊聽一邊吱牙咧嘴,他沒聽錯吧?這是從鳳絕塵口中說出來的話?曾經無視三界衆生的生死,揭竿而起要取代“天”的統治的那個鳳絕塵居然會說出與過去相反的話?
羽清音甚至有些搞不清楚,是自己死了一次,還是鳳絕塵死了一次?
“我覺得神和人,沒有什麼區別。”
是的,雖然他們不是人,但和人也並沒有太大區別,他們也有感情,他們也會死,他們也有好壞之分。而區分善惡的標準,因人而異,就比如站在這裡的鳳絕塵,對三界大多數人來說,他就是“惡”,但對羽清音來說,他卻不是“惡”。
縱然這鳳絕塵屠殺再多生靈,羽清音也無法將他歸爲不可饒恕的邪惡之人。
這是他的固執己見,所以從未希望別人能理解。
換做是凡人,也有這種情況。即使是殘暴肆虐的昏君,身邊卻也有人對他忠心耿耿,卻也有人願意爲他付出生命。
這很難理解嗎?自己做的決定和選擇,不需要獲得其他人的贊同。
*士爲知己者死,女爲悅己者容。
其中的道理就這麼簡單。
所以羽清音爲了達到自己的目的,即使被世人定義爲“惡”也好,即使因玷污了鳳凰的聲望而被懲罰也好,他都不會放棄自己要做的事。
鳳絕塵表情嚴肅地看着羽清音,眉心打皺。
“從今日起,改叫師傅。”
只留下一句話,鳳絕塵便拂袖而去,留在原地的羽清音冷笑兩聲。
師徒這種關係,卻比雙生的關係還可笑。
***
自從鳳絕塵決定親自傳授羽清音知識來改正他奇怪的想法後,羽清音的日子別過去過得艱難了些。他不再能睡到自然醒,每日都會被鳳絕塵從被窩中拉出來,進行早上的劍術修行。身體運動後,上午便是要閱讀鳳絕塵給他安排的經書,在規定時間內看完後,同鳳絕塵交流觀點與感受。午飯後,是難得的休息時間,鳳絕塵會掏出玉簫,吹一曲《良宵憶》幫助羽清音入眠。這段時間是羽清音最喜歡的時候,他不會和鳳絕塵有爭執,只是單純地享受兩個人相伴的時光。傍晚的時間由羽清音自己利用,但晚飯後他卻要在鳳絕塵的監督下練習書法。因爲每天都有寫字,羽清音的字跡終於從潦草到不堪入目,進化到頗爲入眼的程度。
這日入夜,鳳絕塵忙着準備洗澡的熱水,便沒再羽清音身邊看着他寫字。十分不耐煩的羽清音面對這練字的任務十分無可奈何,只好大筆一揮,將從那本《春宮秘戲圖》看到的一段話寫了下來。
寫完幾句,羽清音暫時停筆審視,嘴角帶着微笑。他對自己這幅字跡頗爲滿意,放下毛筆,提起紙張開口唸着。
“*曉起臨妝,笑問夜來花事。闌珊午夢,揭幃偷覷半嬌。”
這時,背後的另外一個聲音將他未曾寫出的後半部分也吟誦出來。
“*黃昏着倒眠鞋,解至羅襦。夜深枕畔細語,滿牀曙色,強要同眠。”
羽清音錯愕地轉頭。
“白澤?你怎麼這個時候來了?”
踏着黃昏的璀璨的陽光,白澤閃進屋內,隨意落座。
“有人公務繁忙,只能在傍晚時前來拜訪,我這個陪同也只好這個時候來咯。”
“誰來了?”
羽清音放下字幅,走過來禮貌地爲白澤倒了杯茶。
“鳳凰族現任統領,陵光神君。”
“哦?”羽清音笑意盎然。“也是我的後代之一咯?”
他調侃的是女媧將死後的凰羽那一身彩羽化爲鳳凰一族之事。
“哈哈哈,你這小野鳥還真就喜歡佔便宜。”
白澤忍俊不禁,按這個理說,羽清音和鳳絕塵還真的是陵光爺爺輩的長輩。
“我只是陳述事實而已。這陵光找鳳絕塵做什麼?”
白澤喝過茶,瞄到桌上盤子裡擺着的蟠桃,心中感慨鳳絕塵連這個都搞回來了,同時順手抓了一個吃起來。
“陵光的目的很明顯啊,這四方神之一的陵光神君之位,本就該由鳳絕塵擔任。”
“他不想當?”
“身居高位,必然會有很多身不由己之事,和你們比起來,陵光還是個年輕人,他自然是不喜歡吧。”
“我現在很年輕哦。”
羽清音又露出那副人畜無害的純真微笑,白澤已無力應付。
“是是是,你很年輕。”
“陵光可知道我的存在?”
話鋒一轉,羽清音換上嚴峻的神情。
“他不知。”
鳳絕塵和羽清音是誕生於洪荒時期的鳳凰,而同一時期誕生的神祗大多已經羽化,所以現在這三界內對他們二人之事瞭解詳細的已沒有幾人。何況在那次討伐中,凰羽被鳳絕塵殺死,後人對他的印象遠不及對肆虐一時的鳳絕塵深刻。
“也許可以利用一下小陵光,使鳳絕塵允許我離開岐山。”
羽清音思忖片刻,計上心頭。白澤默默爲陵光捏了一把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