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絕塵真的會再次殺了自己嗎?
羽清音其實也不敢妄下判斷, 畢竟此刻的他們都不再是過去的他們了。
如果自己是霊涯的話,此刻最想要的結果是……鳳絕塵就此入魔,羽清音從此消失。
絕不能讓其如願。
羽清音暫時還不能死, 他要拿自己的命做賭注。
“鳳絕塵, 你我只是雙生, 再加一層師徒的關係, 從此之外什麼都不是。”羽清音手向後推開姚冶, 自己步步向前,逼着鳳絕塵後退。“我喜歡姚冶,你無權插手。”
姚冶?鳳絕塵瞳孔收縮, 瞥了一眼姚冶。
“你說喜歡?喜歡那隻狐狸?”
終於讓鳳絕塵遠離姚冶所在的位置,羽清音從懷中摸出那把羽扇, 做好了迎擊的準備。但他卻也心知肚明, 那麼久之前他就敵不過鳳絕塵, 此刻更是以卵擊石。
“是。”羽清音舉起左手,擺出發誓的手勢。“我, 羽清音願與姚冶不離不棄,至死方休。”
這話到底是說給誰聽得呢,連羽清音自己都不知道了。
“至死方休,呵。”鳳絕塵銀亮長劍挾風而起直指羽清音。“那我便成全你們。”
劍氣襲來,雙手一抖, 羽扇險些滑落在地。
鳳絕塵是認真的。
看看手中唯一的武器, 羽清音自嘲一笑。這扇子就是用鳳絕塵的白色尾羽製成, 能否防住鳳絕塵的玉簫長劍還是個未知數。
“殺我可以, 殺姚冶不行。”
鳳絕塵真的能忍心下手嗎?羽清音就用自己的命賭一睹。
亮出白色羽毛扇, 思考在崑崙虛這段子裡從燭九陰身上學到的功夫,擋下鳳絕塵幾招還是勉強可以的。書到用時方恨少, 羽清音真後悔自己當初沒有好好學習。
“你是要與我兵刃相接嗎?”
“師傅真會開玩笑,徒兒哪有‘刃’和你去接啊?”
羽清音看開了,其實就算自己反抗也沒用,他終究是打不過鳳絕塵。不如先讓鳳絕塵刺自己幾劍後覺得於心不忍時,再抽身逃跑。不行,這樣太沒出息了……可他羽清音從來就不是什麼有出息有志氣的人。
此時也不該想那麼多了,硬着頭皮上吧。
羽清音甩出羽扇,在鳳絕塵側身避開時,羽清音飛身躍到他身後,白色綢帶出手,綁住鳳絕塵握劍的左臂,他用力一收,希望鳳絕塵手中的長劍能夠脫手。
劍掉落的瞬間,鳳絕塵擡起右手倏地再次握住,利劍御風而來,羽清音錯愕之中未來得及閃躲。
錚亮如雪的劍身,無情地貫穿了他的胸膛。
視線從染血的劍慢慢移向那隻熟悉的手上,他還來不及掙扎,來不及反應,鳳絕塵便已抽出沾滿鮮血的長劍,揮劍準備再次刺來。
到底是什麼樣的怨恨驅使這個和自己有着非同一般關係的男人下此等殺心?
羽清音頹然地癱坐在地上,一手撐着身體,一手捂着胸口不斷流血的傷口。
鮮紅的血,炙熱的血,粘稠的血,暈染了衣衫,玷染了雙手,模糊了視線。
此刻□□上的痛楚居然能讓羽清音體會到活着的真實。在過去,當他還是“凰羽”的時候,每日的空虛與無力,讓他覺得自己從未活着過。
血液不斷流失,只要稍稍動一下就能勾起錐心刺骨的疼痛感。那是一種彷彿有萬千冥界鬼差正不斷拉扯着自己的靈神,要將他拽下十八層地獄般的痛不欲生之感。
但羽清音並不懼怕這些。
就算鳳絕塵一刀一刀地割下他身上的肉又如何?就算鳳絕塵要將他千刀萬剮又如何?再痛,他也要忍下來。因爲,自己現在還不能死,絕對不能死……
“爲師以爲……你會哭。”鳳絕塵的劍停在羽清音面前,語氣像在哄小孩子般溫柔似水,但沖天戾氣卻直逼面門,殘忍與溫柔的鮮明對比,讓人毛骨悚然。“凰女……你最怕疼了。”
呵……
羽清音苦笑。
哭?他何嘗不想!可眼中卻一滴淚都沒有,拿什麼哭呢?
也只能笑了。
不可以放棄,不可以示弱,不可以死在他的劍下。
就算廢了這一身修爲,賠上這條賤命,他也不能這樣妥協於命運。
他與師傅的結局,本不該如此!
縱然就是喪命,也怪不得任何人,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羽清音早就做好了覺悟。
不過,他用自己的命下得賭,還沒結束。
他不相信鳳絕塵真的會對自己斬盡殺絕!
作爲“羽清音”誕生後,他們相處的這些日子裡,鳳絕塵絕不可能對羽清音一點感情都沒有。
姚冶受到囑咐不能輕舉妄動,他早已無法忍耐,可卻沒有能力阻止鳳絕塵。
然而有個人可以,姚冶就在等他出現。
雙手緊緊攥着衣角,姚冶咬緊牙關,煎熬着心中撕心裂肺的擔憂。
崑崙虛現在的結界是由鳳絕塵支撐,但從剛剛他變臉開始,便已維持不住。畢竟他身體裡有一半是和霊涯相同的。
“旁觀了這麼久,在下實在看不下去了。”
對這對雙生鳳凰來說,無比熟悉的聲音出現在半空之中。
地上三人同時望去,有人臉上毫無波瀾,有人皺起眉頭,有人心得安慰。
墨色長袍的男子,面覆類似兇獸饕餮模樣的面具,一雙紫色眸子向下看着,看不見他的表情,卻能感覺到他詭異妖嬈的笑。陌生男子的衣袂隨風浮動,一柄黑亮的長劍垂在身側,劍身鋒利,折射日光流轉,劍上似乎散發着飲血兇獸的吐息。
“鳳神大人你對凰羽還真是殘忍啊。”
他從天上落於地面,帶着風,吹落院內些許梨樹綠葉。
“你爲何會在這裡?”
“是您敞開了崑崙山的大門邀請我的啊。”
男子攤手,無奈輕笑,沒有絲毫不請自來之感。
羽清音左手按在胸口,右手捂着嘴悶咳幾聲,鮮紅的血從指縫間溢出。鳳絕塵不知道自己還記得過去的事,羽清音不能對眼前這人有反應,他現在是不認識霊涯的。
鳳絕塵收回劍朝霊涯走去。
兩人長身而立,眼下,一個溫潤爾雅,一個面目獰惡,不知情的人必然以爲鳳絕塵是魔,霊涯纔是神。
“表情真可怕啊,鳳神大人。
鳳絕塵的注意力成功被吸引,姚冶早已變爲男身,趁其遠離羽清音的片刻衝上前扶他起身。然而姚冶卻是天真,沒料到鳳絕塵即使背對着羽清音也在時刻關注着。
鳳絕塵剎那間轉身,殺氣直逼姚冶,羽清音眼疾手快把他推開,又接了鳳絕塵一劍。
“哦?”
不只是鳳絕塵和姚冶,連在場的霊涯都被羽清音的舉動震驚了。
“小凰羽對我們姚冶真是愛護有加。”
霊涯讚賞地擊掌三聲。
鳳絕塵有些恍然,難以置信地看着羽清音。
“他重要到……讓你賠上性命?”
羽清音悽楚一笑,心中喃喃。
鳳絕塵真傻,卻是到現在都看不透,非要等到最後無法挽回時纔會明白嗎?
此情悵然淚徒流,十里哀愁盡付酒。
“洪荒年間,雙生於世……本該執手至死,同卒於世……你我,殊途,不同歸……”
羽清音握住劍刃,費力向後移動身體,將鳳絕塵的劍從身體中拔/出。
鳳絕塵呆滯地看着羽清音向後倒去,腦海中充滿了那五個字“殊途不同歸”。
姚冶最先返回現實,在羽清音倒地前,衝過去將他抱在懷中,見鳳絕塵仍處於遊離中,看了一眼霊涯,頭也不回地把羽清音帶離了這滿是鮮紅的地方。
羽清音不能死,姚冶決不會讓他死掉!
當鳳絕塵回神,眼前已經沒了羽清音的身影,只留大灘血跡,意識到姚冶把人帶走,憤怒再次席捲而來。
“且慢。”霊涯適時阻止,刑天劍橫在鳳絕塵身前。“我們已有千百年未曾切磋過了吧?鳳神大人。”
“閃開。”
“那不行。在下可是那對小情人的牽線媒人,幫人幫到底,不能讓您打擾他們做最後告別。”
刑天劍周身散發着乳白色微光,霊涯輕巧揮劍,未等鳳絕塵動手自己便先迎了上去。
但他的目的卻並非要和鳳絕塵一較高下。
面具下的嘴角勾起狡黠的笑意。
只要羽清音還存在這世間,鳳絕塵,你的心魔就無法根除。
所以那隻小鳳凰會才煞費苦心,計劃着讓做盡惡事的自己死在鳳絕塵的手上。
千年百年,扔下鳳絕塵獨自在這世間。
我踽踽而行……唯獨找不到你……
霊涯同鳳絕塵實力相當,並且此刻被憤怒衝昏頭腦的鳳絕塵遠不及霊涯冷靜,攻勢不計後果,全力以赴,體力消耗的也就要比霊涯快很多。
劍式若行雲流水,抵擋着鳳神來勢洶洶的每一狠招。
看着對方赤紅的雙眼,霊涯十分滿意。想要的效果已經達到,他不再戀戰。
“鳳神大人,您接下來的對手不再是我……”霊涯抽身飛離,鳳絕塵緊追而去。“小小意思,不成敬意。這是見面禮,請收下。”
在霊涯身後,熊熊紅蓮業火沖天而起,燃起徐徐黑煙,分不清是植物還是動物的哀鳴,雜音齊奏,一片慘像。
鳳絕塵的視線一直鎖定在霊涯身上,未理會周遭的事情。羽清音已經不在這裡了,這崑崙虛會變成什麼樣,他也已無所謂。
“霊涯!”
和事先約定好的一樣,黎偞帶着窮奇同檮杌等魔衆從山下攻上。霊涯來到黎偞身邊,朝他點點頭。
剛滿千歲的黎偞第一次見到此等場面,頗爲震撼,尤其眼前這位,從氣息來看和旁邊的魔君霊涯如出一轍。
這就是霊涯說過要對付的魔族叛徒?
看起來確實是個危險人物。
霊涯對身後的窮奇、檮杌擺擺手,下達命令。
“按計劃進行。”
他要讓鳳絕塵無法翻身,成爲血洗崑崙虛的千古罪人。
至上鳳神?遠不及至尊魔神來的好聽。
爲何要成爲“天”的奴僕?人總是要反抗的。
據天界記載:
這一日,奸佞魔族趁西王母一等不在,公然犯上,與半魔鳳神鳳絕塵裡應外合,血洗崑崙,留下遍地屍骸、滿目瘡痍。
從那日起,三界內對這位鳳神恨之入骨的人,數不勝數。
而在年紀尚輕的黎偞心中,卻刻下了一個無法磨滅的身影。
那身黑色錦緞長袍的衣袂上,繡着金銀雙線的鳳族紋絡,墨色如瀑的長髮從頭頂傾瀉而下,側臉冷峻硬朗的輪廓引人敬畏,他釋放的壓迫感,無人不懼。
雖是至上鳳神,卻敵我不分,似乎只爲殺戮,那天死在他劍下的仙魔鬼怪不計其數。
他使黎偞第一次明白什麼叫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