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清音站在蘇府待客的大堂門前,夢境裡的某些疑慮很快得到了證實。
“稟夫人,羽公子已帶到。”
通報過後,帶路之人默默退下,之前出現在夢中的靑浣,此刻正活生生地坐在堂內的竹藤椅中,擡眸將羽清音瞧着。
“羽君,別來無恙。”
羽清音微微掀起衣衫下襬,步履昂揚地邁進廳堂:
“呵呵,靑浣姑娘,啊不,蘇夫人,別來無恙。”
“請坐。”
靑浣起身,親自爲羽清音引座。與夢中青衫布裙的靑浣不同,眼前的靑浣身穿粉色衣裙,外披白色紗衣,長髮綰髻,上插銀釵,並點綴蝴蝶飾物。她站在羽清音旁側,遣退婢女親手斟茶,遞給羽清音茶水的一雙素手與夢中似乎無一不同。
“多謝。”羽清音將茶杯端於手中並未立刻飲下。“不知蘇夫人請在下來,是爲何事?”
“羽君此行,不正是來找奴家的嗎?”
羽清音笑,不可思議地看着靑浣:“你怎曉得我就是爲了你而來的呢?”
靑浣也從容,抿了絲笑意:“商人與主顧之間,除了交易,還能有什麼事?”
她何時變得如此聰敏?羽清音可不記得多年前與其敲定相思豆生意時,她有這般伶牙俐齒。
“雖然在下記性不大好,但確實記得,當年你我約定的是……”
“守在蘇亦秋左右,伴他渡劫歸位。”靑浣搶了羽清音話,說道。
羽清音定定看她,目不轉睛,並不迴應。靑浣的神情十分自然,完全沒有被看出任何不妥。
“……然後我再來收取的相應的報酬。”
羽清音抿了一口茶,將杯子放在旁邊的桌上。他要的報酬,無非就是相思豆,就是靑浣對蘇亦秋的感情。
沒有破綻才奇怪。
雖然羽清音不介意提前收取報酬,但介於還要培養一下自己做生意的良好名譽,便忍下了詢問對方是不是願意現在就交出相思豆的衝動。他今日來,可不是爲了跟這靑浣對口號,辦正事得辦在點子上。
“說來,怎不見您的夫君,蘇亦秋蘇大人呢?”
靑浣本來還噙着笑的表情忽然有些僵,變化的瞬間讓羽清音錯以爲是自己的幻覺。
“夫君被皇上一早傳喚過去了,此時還未歸家。”
羽清音在心裡呵呵呵冷笑,還真當他是普通人?也不要太小看他了吧?再怎麼說他也是神獸鳳凰族之一,就算不如一族統領陵光神君那般厲害,但也比天界小仙要強上不少倍的。
“蘇夫人招在下進府,不是拜託在下幫忙處理你們夫婦的家務事吧?”此話一出,靑浣的臉色有所變化,能窺看出她的一絲緊張。“在下怎麼聽說,二位大婚後,您的夫君幾乎夜不歸宿,甚至婚宴當日,也都未留宿房內?”
靑浣被問的無以爲對,她無法反駁,因爲羽清音說的是真的不能再真的事實。她曉得羽清音是誰,是個什麼身份,擁有不可思議的力量,便也很清楚羽清音是怎麼知道這些事情的。羽清音雖然很少離開羽軒閣,卻並不意味着對生意與主顧的事一無所知。
“多謝夫人款待,羽某還有要事在身,就此告辭,改日再來府上拜訪。”
羽清音起身,拱手行禮,不給靑浣開口挽留的機會,轉身出門喚來未央離開了蘇府。
羽軒閣那一面古舊銅鏡是世間難得的寶物,憑此羽清音便可窺探凡世紅塵的萬萬千千。靑浣想要瞞住的事,羽清音早有察覺,只不過因一些小事分心導致他將其遺忘在腦後。若不是司命及時提醒,羽清音還真一時半會想不起自己曾跟一偷偷下凡小蛇仙做過交易。
羽清音和靑浣的談話結束的如此快,未央一時沒反應過來,怔怔地跟在羽清音身後:“閣主,我們就這麼走了?報酬呢?”
“時機未到。”豈止是時機未到,連當事人都未到。這靑浣如此積極地準確地與羽清音對口號,以爲這樣就能讓人不起疑心?與羽清音結下相思曲紅豆約的人,他會不記得?他會認不出來?“我們還要去找兩個人。”
“主顧不是已經找到了?還找什麼人?”
“蘇亦秋,和靑浣。”
找真正的靑浣。現在蘇府的這位蘇夫人根本不是羽清音當初遇見的那個靑浣。
如此,羽清音的那個夢似乎也有解釋了。曾捨棄仙身化爲凡人的靑浣若是變爲遊魂野鬼不足爲奇,只是她如何變成那樣的?有那樣強烈願望的靑浣肯定不會毫無理由地自縊而死,定是被什麼人所陷害。
羽清音扶額,這可真的不是好兆頭。靑浣變成凡人這件事,他確確實實參與了。這整件事跟他不是有點關係,而是有很大關係。
爲了達成靑浣的願望,羽清音可是趁司命醉酒的時候偷偷改了蘇亦秋的命格啊!這要是被發現了,免不了又要牽連到司命,而且灌醉他的人也正是羽清音……
司命交了羽清音這麼個朋友,真沒討到什麼便宜。常常幫羽清音背黑鍋不說,還總被羽清音算計。就說偷改命格這事,羽清音的大多生意都要牽扯到改命格,小改一下沒有什麼大騷動,但大改之時總是有的,遇到了也總是要被發現的,被發現也自然是要鬧到二郎真君那裡的,鬧到二郎真君那裡也總是不好處理的。因羽清音不歸屬三界六道中任何一方,身爲天界司法天神的二郎真君沒有處罰羽清音的權限,所以他只好對司命下手了。每每這般,司命都好被整的很慘,事後他只能狠狠訛羽清音幾頓好酒,或在羽軒閣賴着十天半個月不走。
司命是在爲羽清音背黑鍋,所以他便忍了。
羽清音倒覺得司命應該感謝自己,多虧了他司命才能和二郎真君成爲熟人啊!
二郎真君楊戩,那可是天界的司法真神,三界衆生對他……對他的鬼怪脾氣可謂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每天都是生人勿近的可怕面孔,與其交好的神仙甚少……幾乎沒有。而司命得益於羽清音的算計,經常光顧楊戩的府邸,連守門的小仙童都跟司命混熟了。那小仙不知司命是來受罰認錯,還以爲自家主子終於交了個朋友呢。
每當羽清音拿此事調侃司命,他便會愁眉苦臉地佯裝發怒道:“切莫再說!不曉得那些愛嚼舌根的女仙們已經傳出幾個版本了。我現在甚怕最八卦嘴賤,最寂寞無聊的月下老人手癢給我和那石頭臉牽個紅線,拿此尋開心了。”這話只是玩笑,月老還不敢給兩個男神仙牽紅線,這在天界也是決不允許的。
但這事羽清音乾的出來啊!他時不時下手撮合一下司命和二郎真君,說是爲自己拆散了那麼多有情人而贖罪。
此舉導致二郎真君每次遇到羽清音都皺眉速速避開。
若是靑浣這番生意真的出了差池,二郎真君可就抓到了懲罰羽清音的機會。擾亂天界秩序,篡改神仙歷劫命格,插手仙家渡劫歸位的罪名,就算羽清音不受天界管轄,也有理由受天罰制裁了。
羽清音這隻野鳳凰還想多活幾年。
想活命就得處理好這樁生意,找到蘇亦秋和靑浣爲解決事情的首要。所以要先在這城內找地方住下,他有充足的時間來找人。蘇亦秋的蘇府在這兒擺着,還怕找不到他人?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從蘇府出來後,羽清音帶着未央去酒樓體驗凡界伙食,順便詢問小二附近哪家客棧比較順意。等待上菜的時候,羽清音在靠窗的位置望着外面一走一過的行人。
“閣主,您真的不去穆公子那裡看看小少爺嗎?”未央起身爲羽清音斟茶,道。
“他跟穆惜白在一起沒什麼問題。”
“可小少爺畢竟是鳳凰,不是凡人……”未央的擔心羽清音理解,神獸若是被凡人發現,少不了被一些心思不正的人惦記。再不濟那也是隻鳳凰,稀罕物抓到了總是有利可圖。穆惜白與羽清音有……深交,他知羽清音不是凡人,那羽清音的身邊的人自然也不是,何況未央口中的“小少爺”是羽清音的兒子呢。唉,其實是一個連娘是誰都不清楚的兒子。
“小少爺現在可比我們安全多了,未央。”羽清音不去找他們也是有原因的,目前他被捲進了靑浣這件案子,其中隱情尚不清楚,怕是有危險。“找人的路上不少麻煩事等着呢。”不知道幕後是何人對靑浣使了狸貓換太子,總之,不能掉以輕心。
夜晚二人找了家客棧落腳,待未央熟睡後,羽清音隱了身形閃出客棧。他倒要看看這蘇家夫人到底是個什麼來頭,是哪家的妖魔鬼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