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別欽天監監正王瑜,李少卿一路沉默無言回到屬衙自己的公案前。
“李郎官,王大人回來心情如何?我這有一份校正的歷法文書要送去大人面前定審。”同僚手捧文書小心翼翼到他面前打聽。
李少卿擡起頭,愣了少許,點頭道:“要事盡去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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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感激一聲,抱着公文去監正的院子。
屋內無人,外出的同僚還未歸,偌大的公衙之中,安靜地可怕。
“天下將亂,世間受苦之人數不勝數,你區區一人,綿薄之力又能救幾人?”
“北上吧,良禽擇木而棲。”
“你北上去尋找答案不是更好?”
……
恩師王瑜方纔說過的話,言猶在耳,迴盪不去。
李少卿目光盯着公案上的一方青硯,陷入長久的沉思。
李家三代爲監官,子承父業無有出入,後代不得改官更業。李父過世後,世伯王瑜接了李父的職位,待他成年後,將他引入大梁欽天監,帶在身邊親自教導,在他心裡,王瑜的存在不啻於父親的位置。
不到艱難境地,他想王瑜不會對他說出那些話。
可是,北地……
如他推衍不出意外,北地實在是亂。
丘陵關外,不是安生之地。
如何抉擇?成了擺在李少卿面前的一道難題。
入了冬,大梁京師落葉飄零,欽天監的上空白雲蔽日,冷冷清清的院子裡只有兩隻水缸一株歪脖樹,枝丫間稀稀落落幾片殘葉懸在上面,只剩幾許餘光。
李少卿覺得自己此刻的命運,也如那幾片殘葉一般。
靜坐沉思許久,他重新研磨執筆推衍,這一次他決定聽取師長意見,看看自己北上一道是否可行。
筆尖吸飽墨汁,懸在紙上凝思良久,李少卿落筆遊走,寥寥幾筆。
一個“謝”字浮於紙上。
*
傍晚時分,幾道飛騎離宮,先後衝出城門。
宮門傳來消息,大總管魏喜聽完轉身報給隆慶帝,“皇上,馮將軍已經帶人離京了。”
隆慶帝從龍榻上轉過身來冷冷看他一眼,“把南下槐陽的人也放出去。”
“遵旨。”
隆慶帝醒了,乾脆起身坐起,一旁宮人矮身上前,雙膝跪地爲皇上穿靴。
魏喜立在一旁聽候差遣。
“聽說慶熙宮招了徐功樑進宮?”
魏喜回道:“徐貴妃昨日遞了貼子,徐閣老身體不適,貴妃娘娘便免了。”
“哦?”隆慶帝擡起頭,哼笑一聲,“這倒是意外了。”
魏喜道:“徐閣老的孫子去安伯府接了世子夫人回孃家,兩家鬧的不太愉快,聽說徐閣老一氣之下病倒了。”
“是嗎?”隆慶帝莫名地心情好了些,又問:“讓宮裡的太醫去徐府好好看看。”
魏喜垂首領命。
隆慶帝更衣後,從寢宮而出,魏喜等一衆侍衛緊隨其後。
“擺駕慶熙宮,既然徐功樑來不了,那朕去看看貴妃吧。”天色漸晚,御輦一路擺駕慶熙宮。
慶熙宮寢室內,徐貴妃正打算卸掉環佩珠釵上榻小睡一會,只聽宮人匆匆來報:“貴妃娘娘,皇上來了!”
徐貴妃從銅鏡前轉過身,端正秀麗的眉眼之間,一陣煩躁浮起。
“娘娘,皇上好不容易來一次。”
身後貼身的宮婢勸道。
徐貴妃壓了壓心緒,淡淡道:“更衣吧。”
帝王垂憐,她不得不受。
*
一隻蒼鷹翱翔九天,自由自在,展翅飛翔,一路飛過京師,越京衛,直穿慶州山脈。
天色已黑,謝家人依舊不見謝豫川回來,就連心態最爲穩重的謝老夫人,也不由忐忑起來,頻頻望向後面。
“今日豫川不回嗎?”
驛站外,押解的官兵們已經開始到時辰放飯,今日行程短,飯食大打折扣,不少人都吃不飽,但沒人敢去跟官差們理論。
半日不到便能休息的機會十分難得,吃得少點就少點吧,要是惹怒了官差更不會有好果子吃。
私下裡,流犯們之間竊竊私語,偶爾交流幾句,大家的想法都差不多。
犯人們完不成每日的行進日程,壓力最大的是解差們,明日若上路,不用想一定會更加困難,那還不如趁現在該休息休息,該準備準備。
普通的衙役官兵們也樂得休息,頭痛的事有上面大人們頂着,對他們來說,只要犯人不鬧事,他們也能放鬆心神多休息一會。
夜幕降臨,副官成燁走到營地外巡查後,還不見熊九山等人歸來,白天裡淡定的心情也開始變得有些焦躁。
“熊大人這一去耽擱的時間太久了,這樣下去何時才能出關。”
一旁老衙役道:“慶州驛丞方纔還遣人給大人送來酒菜,旁敲側擊打聽熊大人去做什麼了?”
“你怎麼回的?”
“小人就說京衛府王大有事讓咱們大人協助一下,旁的沒說,那人一聽指揮使王大人的名諱,二話不說就走了。”
“後來沒再過來打聽?”
“沒有,不過驛丞讓人又給大人添了幾道葷菜。”老衙役講起話來很有主次。
成燁聞言笑出聲,“借了王大人的威名了。”
他轉身看向謝家人聚堆的方向,偏頭問道:“我發現柴家這兩日與謝家人走的比較近,你可知道什麼原因?”
老衙役不知有什麼通天的本事,見長官問這事,講起柴謝兩家這兩日發生的事,像他親眼見過似的:“柴嵇的夫人流放時就有咳疾,折騰一路了,也不知道怎麼從謝家手裡得了幾顆救命的藥,今天咳嗽好多了,我們幾個衙役私下還想找他們謝家討要一點呢。”
入冬北上,一路天寒地凍的,誰知道會不會也染上風寒,如果謝家有那麼好的藥,那不是一件大好事?
成燁一聽,來了興致,“謝家那藥那般管用?”
“柴嵇讓他兒子去閔家商隊那邊換了茶葉,給謝家還禮去了呢,小人感覺那藥應是不差。”
成燁重新看向謝家方向。
“他們謝家還有什麼好東西,知道嗎?”
“這個……”老衙役想了想,搖搖頭,“具體不知,但感覺謝家收了幾次禮,肯定不狼狽。”
謝家流放後,先後收了幾次禮,成燁也是知道的。
之前因爲趕路,他還真沒想過謝家這事,現在停在這裡等人,無事可做,他突然對謝家人產生點興趣。
“你說王大人帶走了謝豫川,那剩下的其他謝家人裡面,還有能通神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