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黎捂着胸口坐起來靠在山洞壁,髮絲凌亂的貼在臉上,幽深的瞳孔波瀾不驚,整潔的衣衫也沾了塵土。
“我也是來拿賬本的。”他道。
蘇見覓不動聲色地捂住胸口,“你拿賬本給誰?”
看穿她的警戒,墨黎雙手握拳,咬牙道:“我本平民,日子過得還算平靜,半年前被人販子拐到倚竹樓,受盡欺侮,誰能替我端了倚竹樓,賬本我就給誰。”
不是敵人。
蘇見覓放下心中的一塊大石,“你放心,賬本到我二哥手上,他一定會想辦法的。”
冷風呼嘯,蘇見覓脖頸上起了一層細密的雞皮疙瘩,縮了縮腦袋,“你知道這是哪嗎?”
“東麓山山腰的位置。”
墨黎起身,從身上摸出一條火摺子,燃亮後往外走。
蘇見覓沒想到倚竹樓的暗道竟然修到了東麓山這裡,要知道東麓山上有雞鳴寺,是皇家寺廟。
這不是在皇家眼皮子底下打洞嗎?
蘇見覓提步跟上,陰冷的山風將手中的火光吹得忽明忽滅,萬籟俱靜,只有兩人的腳步踩着樹葉的沙沙聲。
“你是怎麼發現這裡的?”蘇見覓問。
墨黎一手爲她撥開擋路的樹枝,“陰差陽錯。”
蘇見覓擡頭看向漆黑的天空,估算了一下,現在應該是子時,按照他們的速度回到侯府,正好趕上侍衛輪值換崗。
墨黎一向話少,沉默地前行,蘇見覓職業病犯了,想起他身上的傷,隨口問了一嘴。
“給你的藥膏都擦了嗎?雖然只是些皮外傷,但還是要注意,免得以後留疤。”
墨黎言簡意賅:“好得差不多了。”
他想起自己的目的是留在侯府,應該和不走尋常路的侯府小姐打好關係,便艱難的主動找話題。
“名門貴女也學醫術嗎?”
蘇見覓回道:“不學,只不過我喜歡,實話說吧,琴棋書畫我樣樣都普通,只有醫術還勉強拿得出手。”
墨黎道:“可惜世道對女子行醫頗有微詞,男女之防且是一大難關,還有許多諱疾忌醫的人,況且你是侯府千金,受到的眼光和偏見也會更多。”
蘇見覓莞爾一笑,“沒關係,我瞞着身份治病救人。”
自從城郊義診後,市井上便有平康侯府的貴女插手閒事,拋頭露面不顧男女大防的蜚語。
蘇見覓對傳言無所謂,但她要顧及父親和祖母的聲譽。
祖母一大把年紀,要被外人指指點點,做孫女的心裡可不好受。
墨黎沒有話說了,一時間陷入沉默。
前方要淌過一條蜿蜒的小溪,清澈的溪水磨着不規則的鵝卵石涓涓流動。
墨黎停下來,有些侷促。
要揹她過河嗎?
是不是太親密了?
然而蘇見覓絲毫沒注意到他的思慮,一蹦一跳的到了對岸,還興沖沖的招手。
“我們得趕快回去,要不然被發現了,我們孤男寡女的十張嘴也說不清楚。”
墨黎隱藏輕功,踩着鵝卵石晃晃悠悠的跟上。
“對了,你以後打算做什麼?”蘇見覓實在無聊,拉着墨黎講話。
墨黎掩下眸底一閃而逝的複雜情緒,“謀個有前途的差事就滿足了。”
“年輕人嘛,有上進心是好事。”蘇見覓不見外地說,“想要什麼就大膽的去爭取,你放心,我會對你的經歷守口如瓶的!”
忽然,她發現了什麼,眼睛一亮,蹲到一棵參天古樹下。
一顆千年靈芝還沒睡醒,便被蘇見覓毫不留情的裝進了口袋。
回到侯府時已經三更天了,天色不像子夜一般沉暗,可以看見模糊的建築物輪廓。
蘇見覓輕車熟路的帶着墨黎繞到偏門,用鐵絲有技巧的一撥,門栓便開了。
她得意一笑,叫上墨黎貓着腰雙腳踏進侯府,迎接她的是一片明亮。
擡頭一看,橙紅的燈火將她圍繞,一羣家僕像是守株待兔多時,提着燈籠,衣衫上還帶着露汽。
他們臉上的表情比出廠設置還齊整——震驚!
其中最震驚的莫過於平康侯。
他瞪圓眼睛踉蹌一步,“覓覓,怎麼是你!”
又看向她身旁的男子,三連震驚,伸出兩根手指指着他,“你又是誰!”
尷了個大尬。
蘇見覓擦了擦額頭上不存在的汗,“額……我說失眠到處轉轉你們信嗎?”
墨黎謹記當初蘇見覓的吩咐,像背書一樣回答:“我是貴府三公子的朋友,因爲……因爲……”
他看着十幾二十人圍觀吃瓜的臉,突然忘詞。
蘇見覓悄悄給他對口型:上京趕考
墨黎瞧着她的口型,更加迷惑。
他看不懂脣語啊!
皺了皺眉,胡編亂造,“因爲家中安排了不喜歡的親事,應書樂兄的邀請,來借住幾日。”
蘇亦錚姓蘇名亦錚號書樂。
平康侯嚴肅的點頭,忽的大吼一聲:“好哇!打的就是你!”
十幾個家僕瞬間扔掉手中的燈籠,換上一根根手腕粗的木棍,朝墨黎招呼去。
墨黎下意識使出武功,又想起自己現在的身份,啊了一聲,抱頭鼠竄。
蘇見覓懵逼地看着你追我趕的架勢,想着墨黎的理由挺充分的啊,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正要開口,偏門又是吱呀一聲。
一顆黑乎乎的腦袋悄然探出來,被蘇見覓提着燈籠逮了個正着。
一臉震驚,“三哥,怎麼是你!”
蘇亦錚剛從外邊辦完事偷偷溜回來,見到大晚上不睡覺的妹妹,雞飛狗跳的家僕以及……面沉如水的父親。
大駭道:“怎麼回事?”
平康侯招手示意,家僕們紛紛停止追打墨黎,下一刻便把蘇亦錚和墨黎壓跪在地上。
蘇亦錚嚥了咽口水,以爲父親知曉了他在外面的事情,但不到最後一刻,他堅決不承認。
平康侯眉心快擰成一個疙瘩,指着蘇亦錚的鼻子,叱問道:“逆子,坊間的傳言是不是真的?”
蘇亦錚茫然道:“什麼傳言?”
像是難以啓齒,平康侯面色鐵青,“說平康侯三公子好男色的傳言,你敢說不是空穴來風?”
他又指了指被壓在蘇亦錚身旁的墨黎,“你又怎麼解釋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