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羣情激憤,無數人朝着顧惜年的方向涌了過來。
守在外圍的禁軍見此狀況,頓時變的非常緊張,他們唯恐百姓會藉機鬧事,手指一直搭在了刀柄之上,以備完全。
顧惜年悠悠的嘆息一聲:“我父兄若是在天有靈,看到百姓們對待他們至此,必是不會後悔這一世所做出的選擇,請諸位鄉親,再受我一禮。”
她行的是男兒之禮,氣度不凡,風采傲然。
人羣之中見了,若有所悟的說:“昔日在邊關小城,我曾有幸見過顧鷹將軍率麾下歸營,是了是了,這位顧家的大姑娘當日也在軍中,只是身披銀鎧,一襲男兒裝扮。邊城的百姓皆稱呼她爲小爺,顧家小爺,竟真是女兒身。”
“這顧家子孫,不論男女,全都是好樣的。”
“顧家這樣的百年世家,榮耀是一場場戰鬥的累積,是以命相搏,拿一場場軍功換回來的,這樣的英雄,保國爲民,誰敢加害?”
“既然大姑娘今日來擊登聞鼓鳴冤,必是已有了確切的證據。”
更有人大喊着。
“大姑娘,你父兄雖不在了,可這天下百姓還在,公知良心也在,把冤屈給說出來吧,咱們全聽着呢。”
顧惜年再次抱拳。
她朗聲開口:“父親出兵壅關長道的前三天,他找了個藉口,將我支走;出兵當日,一隊人馬以送嫁之名,護我返京;而後我便與父親失去了聯繫。”
如今講起了當日事,顧惜年仍覺心中有一團火焰在滾滾燃燒,灼的她五臟六腑都跟着劇痛着。
她強迫自己字字清晰,有條不紊的把真相,講給周圍圍着的百姓來聽。
她要將這些散佈出去,讓每一戶百姓茶餘飯後所談的,皆是顧家的點點滴滴。
她更要那些疑點,那些野心,那些藏在暗處的腌臢事,全暴曬在陽光之下。
悠悠衆口,難堵難防。
這是她將自己置身於險地,賭來的第一個機會。
顧惜年心中知曉,既已決定走上了這一條路,她便勇往直前,絕不後退。
“歸京一路,兇險重重,明明是有一隻從軍中選出的百人小隊護佑,卻是數次被偷襲、暗算,損傷過半。”
“到了此種地步,對方依然不肯放過我,他們假扮成了山中匪賊,搶走我的嫁妝,誅殺死忠護衛的勇士;他們收買了我身邊的丫鬟、忠僕,甚至連我父信任的副將、衛士都臨陣反水,不允我活着回到京城。”
“九死一生,來到南城門,我貼身的大丫鬟帶着幾個熟面孔,服侍着一名相貌與我極度相似的女子出現,意圖取而代之。”
“幸而我身上有虎符、軍令,還有父親留下來的遺信,纔在御前自證身份,未讓賊女得逞。”
“可就在當夜,皇上命人護送我回顧家時,竟還有人想要趁我重傷,在藥中下毒,將我毒殺於當場。而被關進了天牢裡的賊人們,在重重守衛之下,依然是被滅了口。”
“一樁樁一件件,若非親自經歷,連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竟會是如此之慘烈。”
“我當日便疑心,暗下殺手之人,目的是絞殺整個顧家的名將,破壞軍中佈防,用的是牽一髮而動全身,釜底抽薪的毒殺計,只是身在京中,周圍更是暗潮洶涌,無法查證。”
“直到昨日,我父兄的遺體被送回家,看着他們被那般對待,屈辱至極,我便已知,顧家兒郎們,死的冤枉。”
顧惜年一口氣說出許多話來,聲音極大,她的嗓音已是沙啞不堪。
驀地,人羣之中現出一張熟悉的身影,墨色錦衣,兜帽罩頭,被一張玄金面具遮住的臉只露出了雙眼,而爲了遮掩他突兀的打扮,他只能將兜帽壓的低些,面部以下用禦寒的布緞纏好。
段小白?他怎麼來了?
身爲護龍衛,他並不適宜站到人前,尤其是那麼多百姓在旁,那麼多雙審視的眼睛盯着。
他在冒險。
顧惜年卻是非常清楚,他原本不必去冒這樣的風險。
段小白總喜歡站在樹下,最好是不引人注意,淡化自己的存在感。
但這一次,當他與顧惜年有了一個眼神的對視,他竟毫不猶豫,抱着重劍,向她走來。
一步步的靠近,沒有猶豫。
直到來到了跟前,他也是一言不發,轉了個身,站在登聞鼓下,用身軀將顧惜年護衛在了身後。
“你……”
顧惜年心底一熱,明白了段小白守護她的心思。
“繼續。”粗糲的嗓音仍是不悅耳,他素來不喜多言,但只需要兩個簡單的字,已足夠表達出所想。
他與她,早已生出了默契。
顧惜年突然覺得自己有了更多的力量,她挺直了腰背,朗聲繼續:“賊子不知,證據就被我父顧鷹貼身攜帶,但凡那些賊子對故去的英雄們有一絲敬畏,爲他們沐浴淨身,送他們安然上路,他們都能夠發現被我父藏起來的證據;但並沒有,賊子惱恨我父兄用錚錚鐵軀,護住了東盛國百萬百姓,他們怎可能善待這些擋住了他們賊子野心的英雄們,這才讓那些證據,千里迢迢,從邊關到達了我是手上。”
此言一出,就連段小白聽了,都微微側眸,向她望了過來。
更別提那些百姓,早已在聽了顧惜年的血淚控訴之後,氣憤難擋。
無數人的憤怒,輕而易舉的被點燃。
他們急促的呼喊着,要顧惜年在天下人面前將證據拿出,讓那些坑害了英雄們的賊子,得到應有的報應。
“顧惜年選擇在登聞鼓下說明真相,便是要將這證據,展示給天下人看,請大家作爲見證。”
她的手,向懷中探去,似是要取什麼東西出來。
就在這時,三隻暗箭,從三個方向破空襲來,力道兇猛,竟是要將顧惜年誅殺在登聞鼓下。
段小白重劍橫掃揮舞,斬斷兩根箭,化解掉了一多半的壓力。
但從南方射過來的那一支,帶着力敵千鈞之勢,乃是三支暗箭之中威力最大,更是真正取人性命的殺人之箭。
段小白已攔下兩支,閃電之間,他再無力去斬斷第三支。
只是黑眸瞪圓,眼睜睜的看着暗箭朝着顧惜年的心口而去。
“顧惜年!”他低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