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日落的最後一抹霞光點亮了不夜城。

應京的每一個角落都在喧鬧,時逢一年一度的團圓日,人人都笑意晏晏。

每年中秋節,皇宮都會舉行夜宴,百官攜家眷參加。

陸池已由翟元帝賜婚與翟南,這人自然是南王親自帶進宮。

翟南提前一刻鐘出現在國公府,他本以爲要等一等,到了才發現陸池已站在門口。

他今日穿着青衫,長髮簡單挽起,露出優美的脖頸,在燭光下熠熠生輝。

翟南不否認陸池的出色,他縱使是位男子,可卻有着傾國之姿,不過想來也是,若陸夫人沒有這禍國相貌,哪得陸國公垂憐?

掀起車簾一角觀看好一會,翟南才徹底撩起這塊遮掩布:“陸池,上來。”

陸池站在石階下,因馬車隔幾步遠,他並沒有注意到翟南此前的動作。

聽見翟南的聲音,他側過身,正打算走過去,陸斐和陸裳也從府內出來。

陸商不在,但陸池知道,她一定會出現在宮裡。

陸裳眼尖,看見王府的馬車,提起裙襬小步跑了下來,轉瞬就越過陸池跑到翟南面前:“王爺可是要入宮?”

陸池看着欠身福禮的妹妹,心想她這個訕搭的實在不怎樣。

翟南活了二十五年,總不至於連這點都看不透,他也不管陸裳是什麼心思,全然不顧這個美麗的姑娘需要愛護,直言道:“本王來接陸池...你還不來可是等着我去牽你?”

外人前本王,王妃前親暱的我,親疏之分,格外明顯。

陸斐聽見這話,臉色有變化,卻不敢言語。

陸池笑說:“誰讓我喜歡王爺手心的溫度呢?”

若是晴天白日,陸池定能看見翟南眼角的黑線,但縱然燭光明亮,他也選擇視而不見。

翟南無奈,話是自己說的,條件也是自己提的,只能乖乖下車,走過去牽他。

只是他沒想過,陸池對他說的每一句都是真話。

陸池在越過陸裳時,涼涼道:“我先走了,你與大哥可要抓緊時間,莫誤了時辰。”

翟南好聲好氣的伺候他上了馬車,走時不忘對陸斐說:“宮裡見。”

陸斐忙揖禮相送。

陸池還是第一次夜間坐翟南的馬車,翟南某些方面上大氣豪爽,可沒想過他闊綽到車廂內放置夜明珠。

幽幽的光照亮空間,也不會隨着馬車的顛簸而在人身上抖動。

翟南坐在榻上,看着明顯好心情的陸池:“很開心?”

陸池不屑說謊,也不掩藏:“王爺若待會還送我回來我會更開心。”

翟南悠悠說了句:“你開心就好。”

倘若不出現意外情況,翟南是打算送陸池回來的,畢竟戲要做全套,何況人的確是他接走的。

陸池順勢道:“王爺當真是會寵人。”

翟南用“你知道就好”的眼神看着他。

馬車緩緩前進着,陸池不想讓車廂重歸寂靜,又不能讓翟南覺得他太靠近,便找話題和他聊天。

“王爺,宮宴上好玩嗎?”

他這句問話帶了三分小孩玩性,翟南忽然想起,這位陸國公府小少爺,其實從未參加過這等“相親”活動。

翟南想了想,決定不敷衍他:“沒什麼好玩的。”

陸池的表情有些失落:“陸裳說很有趣。”

一羣披着假面的人在皇帝眼皮底下羣魔亂舞,能不有趣?

翟南沒有安慰他,雖然知曉皇帝不會找他麻煩,可避免別人通過他找自己麻煩,還是叮囑道:“入宮之後不要亂走,儘量跟在我身邊。”

陸池歡快應承下來。

“...”雖然沒弄懂他的興奮點,但是王妃高興是不是該一塊開心?

夜晚的皇宮亮如白晝,四處燭火點點,光影浮動,猶如一支支舞龍。

宮宴在月華殿舉行,此時離開宴還有小半個時辰,按照慣例,翟南得先去拜見皇帝,可身邊跟着陸池多有不便,就在翟南準備找尋“託妻”對象時,翟律不知從哪個宮裡蹦了出來。

“王叔,阿池。”

兩人同時望去,翟南還看見大理寺少卿唐珂。

以儒雅著名的唐珂身穿絳紫圓袍衫,舉止間難掩書卷之氣:“王爺。”

翟南亦回禮:“唐大人。”

唐珂淺褐色的眸望向一旁的陸池:“這位可是南王妃?”

陸池學翟南朝他揖禮:“唐大人。”

唐珂忙回禮:“王妃有禮。”

翟律走到陸池身邊,暗中扯了扯他的袖子,壓着聲道:“王叔要去見父皇,我帶你四處走走。”

陸池看着翟南。

翟南道:“我會去找你。”

陸池跟着翟律走了。

唐珂笑道:“王爺,我也一塊去吧。”

翟南無聲點頭。

看着他三人的確是往月華殿的方向走去,翟南纔去寢殿。

去到寢殿外,公公說翟元帝正在換衣,要他稍等片刻。

翟南站沒多久,常公公就從殿內出來。

“王爺,皇上請您進去。”

“多謝公公。”

翟南入內,翟元帝已坐在榻上。

見到他,翟元帝便問道:“你可把人帶來了?”

翟南迴道:“他第一次入宮,臣弟怕他驚擾皇兄,遂讓律兒帶他四處走走。”

翟元帝道:“你知道體貼就好,去請太妃了嗎?”

翟南道:“今早去過娑婆寺給母妃請安,但母妃並未隨臣弟下山,望皇兄見諒。”

翟元帝擺擺手道:“太妃喜靜,你也不必爲了這些小事打擾她,只是伺候的人一定要周到,切不可怠慢了。”

“是。”

翟元帝又囑託了他幾句,瞧着差不多到時辰,就把人放了。

翟南徑直去月華殿,路上遇見三三兩兩官員。

到了月華殿,官員更多,成羣結隊在一塊說話,如一道河,涇渭分明。

翟南梭巡一圈,並未看見翟律和陸池,倒是唐珂讓三五人圍住,看神情似有些無奈。

嗯,唐珂一表人才,出身名家,年紀輕輕便官至大理寺少卿,的確是百官欲套住的對象之一。

翟南踱步過去,忽然出聲道:“各位大人在討論何事?可方便本王加入?”

說話聲乍停,幾人慌亂轉過身,看着不知從何處走來的翟南。

“王爺。”

“嗯?在聊什麼?”

唐珂哭笑不得道:“幾位大人想爲下官牽線。”

翟南道:“是嗎?那你鐘意哪位?”

此話一出,幾位大人也目光灼灼看着唐珂。

唐珂道:“王爺難道不知我的趣好?”

幾位大人面露疑問。

翟南迴道:“清楚,那你可知我的趣好去哪了?”

唐珂笑道:“喝了點酒,小殿下帶他去御花園醒酒去。”

他說了方向,翟南也不至於無處可尋,對幾位官員道:“各位,並非本王奪你們心頭之愛,只是這唐大人,當真不是你們同道中人。”

他說完就走,剩下幾位官員面色複雜的看着唐珂,一人道:“唐大人既然是這種心思,爲何不明說?”

唐珂見他們誤會,笑了笑道:“我只是想保留一點隱私。”

話已至此,別無可說,幾位官員聚也快,散也快。

翟南順着御花園的方向一路走去,臨近晚宴,這段路異常的清淨,路上連個宮女太監都難看到。

走了一會,在一處亭子看見他二人的身影。

亭中輕紗飛揚,光影斑駁,別有幾分趣味。

翟南沿着小徑步上涼亭,見他二人一人坐一端,翟律還好,坐姿端正,陸池則是靠在亭欄上。

“醉了?”

翟律抱歉道:“喝了兩杯烈酒。”

翟南走過去,居高臨下的看着陸池。

他醉的太過明顯,脣角豔紅,無暇的臉上帶着兩抹紅暈,眉宇輕鬆的耷拉着,一副醉貓模樣。

“陸池...”

陸池半睜着眼,欲醒未醒:“你回來啦。”

他忽然張開手臂預料未及將翟南攔腰抱住,翟南身體一僵,眉頭皺了起來,回頭對翟律道:“你先過去。”

翟律知道自己在這也幫不上忙而且還礙眼,乖巧的滾了。

翟南捏住陸池的臉,迫使他仰起頭:“鬆開。”

不僅沒鬆,還抱得更緊了:“我要抱着你。”

“我不是柱子。”

陸池閉上眼,咕噥道:“當然不是,你是我的夫君。”

跟醉鬼還真沒啥好說的。

翟南直接掰開他的手,以手掌對着手掌。

陸池感覺一股熱流從掌心相連處往體內鑽去。

過了一會,陸池整個人都熱了,一股酒氣迸出,神臺漸漸清明。

翟南鬆開他的手:“醒了?”

陸池還保持着另一隻手抱腰的姿勢,聞言點點頭。

雖然酒被翟南用內力逼出,可眼角還留有殘紅,如此一看,倒比醉酒勾人。

翟南別開目光:“宴會要開始了。”

陸池擡起右手:“頭有點暈,王爺能否牽着我?”

翟南不想跟他浪費時間,拉起人就走。

陸池漸漸拉近兩人距離,最後半倚在翟南身上。

翟南側眸,陸池彷彿知道他要說什麼,搶先道:“暈。”

翟南無話可說,又不能不說:“以後不許再喝。”

陸池皺着眉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