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天氣的日漸炎熱,暑假悄悄地來了。
告別了同學,阿紫和枝枝回到了熟悉的村莊,成片的稻田已經呈現出一片金黃色,沉甸甸的稻穗低垂着頭,大約再過一週時間稻穀就可以進行收割了。
望着頭頂上的烈日,阿紫知道這個暑假又要曬成黑炭,想想挺恐怖的。
什麼時候纔不用農忙了呢?
阿紫盼望着快快長大,逃離這農村生活。
清晨,當阿紫漫步在鄉間小路時,突然有人叫住了她。
“ 你起得這麼早啊,我家兩個小鬼還在牀上呼呼大睡。”
說這話的是隔壁的二嬸,她拎着一隻白桶,正要去河裡洗衣服。
“ 二嬸早,昨晚睡得早,早上很早就醒了,起來鍛鍊鍛鍊。”
“ 早上涼快,鍛鍊好。”
說完二嬸朝另一條岔路口走了過去,阿紫繼續往前走。
鄉村的媳婦大多是勤快的,丈夫常年不在家,她們被生活磨練出了一副好身板,幹起農活比男人還厲害。
她們常常會彼此較勁,你勤快,我希望比你更勤快。
媽媽常說隔壁三嬸每天早上五點就起來忙碌,煮飯,洗衣服,打掃院子,可她們家的小孩要睡到太陽升起來之後才起牀,而這時三嬸已經幹了一早上的活了。
逢人她就會嘮叨一句:“ 我家那些娃都指望不上的,他爸不在家,我一個人天剛亮就起來了,我這幾天腰都痠疼,她們幾個也不知道心疼心疼。”
而這時對面的婦女總會誇一句:“ 你就是太能幹了,家裡的活做得那麼漂亮。”
被誇的女人通常都會謙虛地說上一句:“ 哪裡,你們家裡的事情更多,比我更辛苦呢!”
於是彼此的談話就變成了互相吹捧。
試問你們這些嬸嬸們都把家裡活給做掉了,兒女們當然就可以什麼都不做了,不是他們懶,是沒有幹家務活的機會,你們的辛苦又能怨誰呢?
作爲土生土長的農村人,阿紫想不明白,“ 勤快” 這事有什麼好比的呢?
母親告訴她的答案是:“ 農村婦女大多沒什麼文化,在知識層面沒有可比性,只能比誰更勤快一些,勤快/能幹的女人不僅受到婆婆的喜歡,也會被全村其它的婦女視作榜樣,她們享受這份被人誇讚的榮譽。”
哦!也對,是人就會有榮譽感,誰都會去追逐那份榮譽感,即使是大字不識的農村嬸嬸們。
這樣一想,倒也是可以解釋得過去。
某日午後,阿紫在村頭的大樹下乘涼,幾位嬸嬸也坐在大樹下納涼,
“ 哎,你們說那個張嬸,他兒子怎麼那麼沒用?娶個媳婦還沒兩年就跟人跑了,丟下孩子給老兩口帶,真是作孽。”
“ 可不是嘛,養的兒子沒用,連帶老兩口既要養兒子又要養孫子。”
“ 張嬸兩口子那麼能幹有什麼用?兒子沒用,不是一樣享不了福。”
“ 那個張嬸年輕時候就是一把好手,強勢得很,到老了碰到兒子來收拾她,也是報應。”
“ 做人啊,因果自有報應的。”
聽着這些嬸嬸們的閒聊,阿紫驚呆了。
怎麼這些農村女人說話這麼刻薄,這麼直白?
別人家過得不好,就該遭其他女人嘲笑嗎?
生活在同一個村,擡頭不見低頭見,何必呢?
女人們爽朗的笑聲在阿紫的耳朵裡顯得是那麼的刺耳,她們說不上有多壞,可這嘴巴真是夠毒,尖酸刻薄的嘴臉是那麼明顯。
這是一種什麼樣的心理呢?
大概人都是自私的,只希望自己好,見不得別人家好,可一旦別人過得不如自己家,又肆無忌憚地在背後嘲笑別人。
一個小鄉村,看似大家是和睦的鄉鄰,實際上也是面和心不和,維持着表面上的風平浪靜。
“ 你們知道嗎?那個李花真不是省油的燈,聽說她在縣城裡跟幾個男的搞在一起呢!”
“ 她不是莊稼不種了,去縣城開了個小店嗎?”
“ 是啊,我上次去縣城,看到她跟幾個男的在一個麻將室打麻將呢,有說有笑的。”
“ 她啊,人長得還有幾分姿色,招男人喜歡的。”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女人啊,女人,自己沒本事招男人喜歡,還諷刺挖苦比自己漂亮的女人。
你們對漂亮女人的事那麼上心是何居心呢?
僅僅是爲了在同伴面前當作八卦的談資嗎?
看似善良的農村婦女,在議論別人是可憐人的時候是否也曾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會成爲可憐人呢?
笑話別人,是會傳染的,就不擔心某一天你也變成別人笑話的對象嗎?
嘴下留情,也算是一種積德吧。
阿紫無心再聽下去了,她默默地往家走,走遠了的時候,她回頭一看,那些婦女又不知道在笑話誰,個個笑彎了腰。
唉,真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