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老師的官腔打得讓衆人瞠目，在場專家以爲這人是什麼領導，看年齡似乎太年輕，一時琢磨不出身份。
夏院長、韓主任、孫院長和趙主任也是一怔，扭頭看張林，這小子這種場合還裝逼，弄得自己比領導還領導。
張林這個時候怎麼可能放過機會，一代逼王說完後端起自己的茶杯小喝一口，然後氣定神閒地等待對方回話，這氣場，妥妥的局級起步。
徐志良看着張林此時裝逼的表現，不由得也側頭，想不到逼王關鍵時候不僅能夠裝逼，還能裝出有意義的逼。
在張老師的氣場下，王教授居然一時語噎，因爲張林的話處處站在道義的制高點。
“我們綜合外科是三博醫院的技術前沿，經常使用一些新技術，所以病歷記錄和手術記錄會出現新名詞，這並不能說明不規範，手術要看效果，效果纔是最好的評價，伊萬是國際頂尖專家，很多手術是他創新的，說句不好的話，你們整形外科教科書裡的手術在他面前都是落後很多年，這種情況下，你評價他的手術是不規範，什麼是規範？他要什麼規範？他就是未來的規範，按你這麼說，這個病例的手術就不該做，按照規範，這手術根本做不了，我們醫生做什麼的，爲病人服務，只要全心全意爲病人着想，我們願意打破條條框框，我們願意冒險採用新技術，我們只是醫生而已，聲譽算什麼，只要對病人有利的事，我們就全力以赴，所以，我們問心無愧，經得起調查，相信人民心裡有桿秤。”張林抑揚頓挫，聲情並茂。
旁邊的徐志良聽得頭皮發麻，他孃的張大炮居然這官腔打得大家沒脾氣。
尤其最後一句，讓大家心裡肅然起敬，那些年輕的學生全都看過來，張老師，偶像呀！崇高呀。
“哎，別人誤會我們，我們不在乎，但是作爲同行，你們不應該誤會我們呀，連自己的戰友都不能理解，如此對待我們，這樣我們顯得特別孤獨難受。”張林黯然淚下的樣子。
行了，再裝就過了！
楊平看着表演的張林，特麼真的擠出兩滴眼淚。
“張老師的話說得對，說得對！”趙主任帶頭鼓掌，孫院長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
孫院長心裡叫苦，現在不是逞口舌之強的時候，這樣下去，幾乎與調查組對立，調查組是什麼，代表權威，應付這種調查，不管他說得對不對，一定要認爲調查組都是對的，絕對不能質疑，絕對不能反問，絕對不能辯論，這樣人家才能放一馬，現在這樣，那是配合呀。
“既然說到手術效果，我倒想說幾句，你們敢說這照片是真的，這種病人別說帝都魔都，就是美國也無法做出這種水平，這圖不是P出來的？”王教授也毫不客氣，大家也不用遮遮掩掩。
當年，王教授的爺爺是省裡衛生系統的一把手，父親就是他們醫院院長，叔叔也是衛生系統要員，堂兄弟姐妹都在系統內重要崗位，在自己的省裡，誰敢得罪他，到哪裡大家都是讓着他，恭維他，捧着他，而且他馬上就要上任副院長，今天作爲專家，來到三博醫院，居然這麼不給面子，他能嚥下這口氣？
“不要以爲每個人都靠學術造假，我們每臺手術從不弄虛作假，圖片是不是作假，等下看看病人不就真相大白？”張林收斂眼淚，毫不客氣，一改語氣。
他覺得宋子墨太斯文，對付這種貨色用不着客氣，直來直去，這種人本來就想找高貴感，可惜找錯地方，綜合外科什麼地方，豈能容忍別人放肆。
有張老師在，沒人敢放肆，別說你王教授，你看看高橋、羅伯特、奧古斯特，這些國際大牛，那個不是服服帖帖。
“你什麼意思？”王教授一下變了臉色。
因爲王教授一路晉升的學術成果都不是自己的，靠的是佔用或購買，幾乎全是弄虛作假，他當年由專科升本科，再讀碩士，其中很多不清道不明的地方。
別人不清楚，但是他自己清楚，他就是一個學渣，被包裝成學霸，只是時間久了，他自己都都相信自己就是個學霸。
張林這句話突然像戳中他內心的軟處，讓他十分敏感。
其實張林根本不知道他的底細，除了他們自己院內的人清楚，外面都以爲他是貨真價實的學霸呢。
“你們違規聘請伊萬醫生出診做手術，這是不是事實？”王教授心裡的氣一鼓一鼓。
張林也針鋒相對：“你們醫院就沒有這種操作？按這種說法，你出去飛刀手術，全是非法行醫，你飛刀的所有地點都是執業地點？你的收費全是按收費標準，收兩百塊飛刀費？什麼事情都要看實際情況，脫離實際情況毫無意義，搞雙標更加沒意思。”
整個會場，就剩兩個人的聲音，其他人都默不作聲。
孫院長見夏院長沒有發聲，也只好放棄治療，事情已經無法彌補，到時候調查組一支筆，結論想怎麼寫就怎麼寫。
“不要扯其他的，我們現在就調查你們這事，你們被投訴了，其他人怎麼沒有就投訴？”
“那我明天就跑你們衛生廳去投訴，你們敢不敢啓動調查？”
“你們綜合外科，一個外科醫生可以什麼手術都做，合理嗎？誰給你們的權限，誰給你們的膽量？”
“我們自己給的，違法嗎？法無禁止就可行，該有的牌照我們有，該有流程也有，爲什麼一定要你們評估，如果我們開展的手術，你從來沒有做過，你們怎麼評估？”張林一套又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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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詞奪理！”
“我們是全心全意爲病人服務，不怕鬼不怕邪！”
“大家不要激動，我們是調查，你們有辯護的權利，但是大家心平氣和地溝通，這件事其實很好處理，病歷符不符合實際情況，等會一起看看病人不就知道？綜合外科開展全外科權限究竟是否合理，我們看看他們的手術成功率不就明白？”李教授出面化解氣氛，以免吵得收不了場。
“我說幾句吧，前面兩件事我不說，你們被投訴的三件事，確實很不合理，也難怪有人投訴，花那麼多錢建實驗室，有這個必要嗎？我們醫院去年的營收是你們幾倍，也沒有投錢建設這樣豪華的實驗室，這不是門面工程是什麼？這麼大實驗室給誰做實驗？最後還不是一堆廢鐵，你們其實有很多要花錢的地方，爲什麼不節約一點，將資金用到刀刃上，比如你們的護理部辦公室，說實話，比起我們來差距很大，辦公電腦還是十年前的，院長辦公室也不像個樣子，沙發那麼舊。”護理專家認真地說，作爲專家組成員，不說幾句，沒有權威感。
其實參加這種專家組去外面搞檢查，是一件非常爽的事情。
“病人回來了！”
門口被輕輕推開一條縫，然後閃進一個年輕醫生，是李國棟，他帶來一個好消息。
“病人回來了？-——看看病人。”王教授非常詫異，
王教授一直認爲這個病人不可能回來，說回來只是敷衍，拖延時間，沒想到真的回來了。
整形外科病人，一定要見到人，而且最好是見到術前是什麼樣，術後是什麼樣，現在已經是術後，只能看看術後是什麼樣子。
總之術後不可能有病歷照片那麼漂亮，幾乎跟正常人沒有區別。
“把病人帶進來！”宋子墨吩咐李國棟。
全部的人都眼巴巴地看着門口，等病人進來。
夏院長和韓主任一直沒有開口，人這幫年輕人去折騰，再說他們也不方便出面。
病人被帶進來，大家伸長脖子仔細打量，這是嚴重燒傷整形術後的病人？不可能吧。
除了面部表情稍微有點僵硬，其餘跟正常人完全沒有區別，怎麼可能呢，雖然大家不是整形外科醫生，但是基礎知識還是有點，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
王教授讓病人站在自己面前，仔細觀察，怎麼可能呢？真的跟照片沒有差別。
難道？
難道P圖的不是術後，而是術前？
王教授對這個特殊病例記憶尤新，因爲找自己看過，現在術後這個樣子，完全正常，不可能是當時的病人，王教授可以斷定。
很可能這個病人從頭至尾是個正常人，手術是假的，如果是這樣，三博由攤上大事。
專家們很多起身走到病人身邊觀察，嘖嘖稱奇，有些還私下問一些手術細節，想知道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從病歷上了解，這個病人全身嚴重燒傷，全是疤痕，只有會陰部有一塊好皮膚，五官嚴重變形，頭上也是疤痕，術後變成正常人，當時大家也不相信圖片是真的，現在病人站在面前，的確如此。
“請坐！我可以問你幾個問題嗎？”王教授恢復了笑容，和藹地說。
李國棟搬來椅子，讓孫老師坐在王教授身邊，王教授開始當着大家的面提問：“我先覈對一下你的身份資料，不好意思，因爲是調查，所以我們要嚴謹一些。”
“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孫澤明！”
“身份證號？”
“-——”
“你哪年燒傷的，當時在哪個醫院治療，能說說詳細的過程嗎？”
王教授認爲這個病人就是假的，他根本不相信，所以這樣詳細問一遍，病人可以找個假的來應付，檢查嘛，很多時候怎麼回事，王教授比誰都清楚。
但是病史沒法造假，先讓他說，說完再覈對一遍，真假立刻顯形。
孫老師說自己的病情，那像說書一般，這些年的求醫過程，哪年哪月到哪裡找誰看，說得清清楚楚，細節一點也不含糊。
王教授在親自記錄病史，重點環節還盤問幾句，比如當時找哪個教授看的，名字是什麼。
整形外科的圈子就這麼大，這些看過的教授他都認識，隨便問一下就能查出真假。
“你是王教授吧？”孫老師突然認出王教授。
王老師皺皺眉頭：“你認識我？”
“去年我在你那看過，你忘記了？你說沒有頭皮，沒法手術，讓我去魔都長海試試，他們搞什麼幹細胞技術，你不記得嗎？我是孫澤明呀，找你看過兩次，你還拍過照。”孫老師認出了王教授。
孫澤明，真是自己看過的那個病人？術後變成正常人了？不可能呀！
“我後來也沒去長海，經人介紹來到這裡，你看，我現在完全正常，全身換了皮膚，臉也換了，你看看，接下來要重塑表情，以後會比現在更好，哎呀，王教授，你是整形專家，當時怎麼不知道三博醫院，三博醫院的楊教授，還有俄羅斯的伊萬教授，可厲害了，你們這是來進修學習吧，要好好學習，迎頭趕上，縮小差距。”孫老師因爲高興而眉飛色舞。
他平時被學生參觀已經習慣，看到這場面，大家圍着他看，又是提問，又是記錄，他認爲又是一撥學習進修的醫生。
王教授咳嗽幾聲，掩飾尷尬，他也不回答孫老師的問題，繼續提問。
孫老師這幾天太興奮，開始喋喋不休：“王教授，你真是找對地方，就是要來這裡學習，跟楊教授和伊萬教授學習，你沒看到他們的手術，真的太神奇了，這換臉術，你看看，神奇不？我做夢都想不到有這種效果，我聽說因爲這事，楊教授還被人投訴，你說冤不冤。”
王教授又是咳嗽幾聲。
“王教授，你們是同行，應該互相幫忙，應該聲援楊教授，不知道哪幫混賬東西，自己沒本事，專門背後搞小動作整人，我最痛恨這種人。”
王教授立刻老臉通紅，紅到耳朵根子，這孫老師的話，句句像刀子，戳在他身上。
李教授看到王教授的表情，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總之場面挺尷尬的，他一時也不知道怎麼辦，於是偷偷招手，趁大家注意力放在王教授和病人對話，他讓羅教授換個位置，坐到自己身邊。
“老羅，你是搞骨科的，也去過美國進修，那個美國人真是紐約特種外科醫院的？”李教授覺得有必要了解清楚。
憨厚的羅教授點點頭：“小羅伯特，紐約特種外科醫院運動醫學科主任，北美運動醫學及關節鏡協會主席，我見過幾次，真的是此人，另一個是歐洲脊柱大牛奧古斯特，我聽過他講課呢。”
李教授深吸一口氣，後背有點發涼，看來這綜合外科真是個神奇的地方，好在自己一直做好人，沒有得罪人。
“楊平這人你怎麼看？”李教授小聲地說。
羅教授低聲說：“別的不知道，骨科手術無人出其右，金刀獎的幾臺手術簡直鬼斧神工，還有，他新創的脊柱矯形技術，聽說連協和都請他去講課。”
“這信息可靠？”
“可靠！”
“你怎麼不早說呀？”
“我以爲你們知道呢。”
差點捅出大簍子，李教授雖然瞧不起王教授這種人，但是也沒有害人之心，思索了幾分，立刻說：“王教授，病人也看過了，我們還是再討論討論事情吧。”
此時，他需要以組長身份出馬，扭轉局勢，不能這麼下去。
PS：四千多字，相當於兩章了，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