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重大的手術，方主任非常重視一助的身份，爲了獲取更多的學習資料，方主任開始聯繫自己的同門師兄弟。
涉及八個器官腫瘤的體外切除，別說方主任沒見過，世界上哪個醫生見過？恐怕都沒見過。
普外科如果要細分，其實也可以分很多科，比如肝膽外科、胰腺外科、胃腸外科、甲狀腺外科、乳腺外科等等，南都附一就是這麼分，而三博醫院建院時間不久，當時骨科纔是龍頭科室，所以普外科發展沒有這麼迅猛，暫時還只有一個大普外科。
這幾年，夏院長要以點帶面，將各科發展期起來，對普外科其實不薄，達芬奇機器人這種前沿大傢伙，普外科有；各種全新的內鏡，普外科有；各種奇葩的刀，普外科也有。
該有的都有，可是光是堆積硬件也沒用，在南都省這種豪強林立的地方，不是說發展就可以發展，發展的阻力可謂重重。
南都系幾個附院雄霸一方，死死地壓着一衆其它醫院；還有省人民醫院也不是吃素的貨，非常強勢，尤其是心血管專科近幾年越來越厲害；一般來說，各省的中醫系都比較弱勢，可是南都省不一樣，居然中醫系也超強，不僅中醫藥大學幾個附院割據一方，連省中醫也是奇葩的存在，居然是全國最強中醫院。
至於市級醫院，無論怎麼掙扎，都只能居於二線，根本沒有與以上三方豪強分食的能力，平時也就撿點殘羹冷炙。
在這種傳統勢力的夾縫中求生存非常艱難，三博醫院能用十時間發展到今天其實已經非常不錯，曾經不知道多少新建的醫院在各路豪強的夾縫中憋死。
方主任將聶順娥的CT和PET-CT發給師兄，方主任的師兄-——史國生教授是南都醫大附屬腫瘤醫院的胰腺外科主任。
南都醫大腫瘤醫院在腫瘤專業的全國排名是第二，第一名是協和的附屬腫瘤醫院，第三是魔都復旦腫瘤醫院，這三家號稱全國腫瘤專業三巨頭，這個排名好像很多年沒有動過。
方主任與師兄都是南都醫大畢業的博士，博士時同在一個導師門下。
其實，醫學的地域性非常強，比如在南都省，大部分醫院的科主任和中堅人才畢業於南都醫大。
魔都的醫院，那肯定以復旦和交大的醫學院畢業生爲主，而西部，誰也爭不過華西。
這些醫學院就像古代的幫派一樣，都有自己的勢力範圍，學醫如果想在哪裡就業，就考哪裡的醫科大學。
史教授研究完方主任的CT和PET-CT圖片後不禁疑惑：
“胰腺癌，涉及八個臟器，居然敢離體切除？”
離體切除和體外切除是一回事，不同的名字而已。
史教授當年從南都醫大博士畢業後去了美國安德森癌症中心研修學習，幾年之後回來受到重用，現在已經是大牛級人物，是全國著名的胰腺腫瘤外科專家。
對影像圖片，史教授皺眉頭，單單一個肝臟的自體移植就堪稱肝膽外科的珠穆朗瑪峰，比異體肝移植難多了，肝癌離體切除+自體肝移植，全國沒幾家醫院可以拿下來，現在涉及八個器官，你說搞離體切除和自體移植，不是開玩笑嗎。
“你確認手術方式是離體切除+自體移植？”史教授是不相信的。
“沒錯，離體切除加自體移植，吲哚菁綠熒光染色，手術已經排期。”方主任非常肯定，自己還是一助呢。
“扯淡！”
學者也是有脾氣的，這幾年學術界浮躁，各種牛鬼蛇神層出不窮，個別人沒有一點底線，比如兩萬塊錢可以解決的手術，硬是堆上各種所謂的高科技，最後手術變成幾十萬，目的就是堆出一篇論文，還有個別人爲了所謂的學術創新，不顧病人的生死，有些新方法適不適合不管，先上了再說。
這特麼八個臟器，搞離體切除，做的哪門子的手術。
“你們醫院哪個牛人主刀？“史教授明顯已經生氣。
本來是想和師兄交流學習，沒想到師兄反應這麼大。
“楊平教授。”方主任回答。
史教授瞬間沉默，楊平，13篇CNS論文石破驚天，他怎麼可能不知道。這次剛剛完成傑青申請，現在南都醫大張羅着幫他參評院士。
如果參評院士成功，這傢伙就會成爲史上最年輕的院士，史教授目前還在爲成爲院士奮鬥。
“他也搞肝膽胰外科？搞腫瘤？”
史主任很是好奇。
“他什麼都搞，看心情。”方主任回答。
方主任這人也是真的坦率，說話不帶一點修飾。
什麼都搞？看心情，我的天啦，不會吧，這小子確實是天才，能夠幾個月內爆發13篇CNS，那是天才中的天才。
可是外科是實踐學科，必須一步一個腳印去走，千萬不能心急，是不是最近爲了學術成績，急於求成才搞成這樣。
能夠做涉及肝胰兩個器官的腫瘤離體切除，全國扳着手指數，最多三個，還很勉強，史教授就是其中一個，但是這種八個器官的離體外切除，還是胰腺癌的多處轉移，誰敢做？誰又能做？
全世界不管是誰看到這種病例，絕對是放棄手術。
“楊教授去哪裡進修過這方面嗎？”
史教授追問，他考慮是不是楊平去哪個世界頂級醫院進修，見過多器官的腫瘤體外切除+自體移植，自己回來想嚐嚐新。
“進什麼修，我們楊教授還用得着進修，他從畢業到現在，從沒進修過，就自己一個人搗鼓。”方主任的話非常直白。
史教授一下懵逼，手術這東西能夠閉門造車麼？不去學習，你再聰明也沒辦法掌握手術，手術不是一句話，一個公式，是無數的細節構成的，每一個細節都是經驗的積，哪裡都沒有去進修，現在一個人搗鼓這種頂尖手術？
史教授知道楊平這個人，以前以爲楊平或多或少應該在哪個頂級醫院進修過，因爲天賦高，所以手術做得好，今天聽方主任這麼說，心裡開始打鼓，這小子居然哪都沒去。
“什麼時候手術？我過去看看。”史教授當場決定。作爲全國的知名大教授，史教授還是很有責任心的，何況他是南都醫大系統的一尊大神，對這麼病例怎麼可能輕易放過，必須去看看究竟怎麼回事。
史教授反覆研究方主任傳來的影像圖片，越看越不對勁，看完後背脊一陣發涼，汗毛直豎。
不說別的，侵犯肝臟的腫瘤纏繞着肝門的各種管道，這一個步驟就會難倒很多醫生，後面還有七個器官、無數個步驟排着隊呢。
這要是真的把臟器全部切出來，根本沒辦法回植，沒辦法回植呀！
史教授可以想象，那一堆亂七八糟的臟器擺在手術檯上，腹中空空的患者躺在手術檯上，主刀醫生絕望的汗水從額頭滲出，瞬間史教授覺得自己房間的溫度都急速下降。
“手術那天我一定得去看看，提前通知我。”
史教授再次電話重申，他不僅要去看，還要帶幾個博士去看。
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自己搞了二十年的腫瘤外科，胰腺癌手術做了一萬多臺，這種手術自己想都不敢想，這小子居然敢來真的，這勇氣真得配得上13篇CNS。
——
板倉隆史正在辦公室得意洋洋，他得到最新的消息，聶順娥已經住院，而且手術獲得排期。
沒想到事情進展這麼快，汪戈真是個人才，其實板倉隆史想來想去，這個楊平還挺重要的，要不是他給郭敬堯做手術，安寧保險怎麼會獲得這麼好的社會反響。
本來想先扳倒朱誠，順帶將楊平搞定，沒想到現在對付楊平的計劃反而進展得更快。
“汪先生說了，這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手術，但是楊平已經接受病人，決定主刀手術，而且準備採用所謂的離體切除。”
鳥取保持與汪戈的聯繫，隨時掌握事情的進展。
板倉隆史微微頷首：“這個病例是我們精挑細選的，費了我們很多精力，所有的資料我們已經發給順天堂的前田教授，前田教授說，這個病例如果要手術，只有採用離體切除，但是離體切除對這種病例來說是不可能完成，最後的結局將是一堆臟器擺在手術檯上，無法收場。哈哈哈——”
板倉笑得很離譜，很放肆，很張狂。
雖然他不懂手術，但是也可以想象，外科醫生看着一堆臟器擺在手術檯上，卻無法將它送回腹腔，這是多麼的絕望無助。
“汪先生說，他設計的陷阱是無解的，原本以爲楊平不會這麼容易接受，真是出人意料，他居然這麼爽快地接手，真是愚蠢至極。”鳥取滿意地笑道。
板倉邪氣十足地一笑：“貪婪是人的本性，男人貪婪女人，商人貪婪金錢，學者貪婪學術成績，年輕人爲了攀登學術的巔峰，就會迷失自己的理智，這樣賭徒心理自然而然產生，贏了他將載入醫學史，輸了-——他沒有考慮輸了的後果。”
“輸了，汪先生將會用鋪天蓋地的媒體力量埋葬他，讓他臭名昭著，永遠離開醫學行業，一勞永逸地解決他。”鳥取信心十足。
以前，對付安寧保險，板倉隆史毫無頭緒，自從找到汪戈，事情幾乎一夜之間發生變化，他們每一天每一刻都在朝着勝利的目標前進。
人力總是有極限，超越人力極限的事情，不可能辦到。
順天堂的肝膽胰外科是世界一流，前田教授是一流中的一流，前田代表的就是醫生的極限水準，還有人會突破這個極限麼，不可能的。
如果只是一個普通的病例也罷，失敗就失敗，但是被板倉和汪戈盯上的病例，一旦失敗，後果就不由醫生和病人來決定。
“也好，解決楊平之後，我們再集中精力去對付朱誠，這兩個人解決後，安寧保險的好日子就到頭了。”板倉隆史從未像今天這樣胸有成足。
“將第二筆錢儘快打過去，讓汪先生放開手腳，大幹一場。”
板倉隆史正做着美夢，只要搞定安寧保險，自己憑藉這份功績將很快獲得總部的重用，人生如同金光大道，在自己的面前鋪開。
——
楊平做完手術，下午手把手地教李民醫生畫解剖圖，解剖對於外科醫生就像地圖對於帶兵打仗的將軍。
楊平自己因爲在系統空間解剖了太多的大體老師，現在閉上眼睛腦海裡就有一個完整的人，裡裡外外，從上到下，所有的解剖可以用三維真實人體圖像在腦海裡呈現，這是圖像思維的基礎所在。
不可能讓李民達到很高的水平，但是起碼不管是系統解剖、局部解剖還是各種斷面解剖，一提到哪個部位，在腦海裡要有一份簡單草圖。
解剖如果在腦海裡沒有一點圖像，無論如何都很難學好。
李民將解剖軟件已經弄得比較熟悉，他將全身各部位的解剖草圖用鉛筆畫出來，每畫出一張就交給楊平看，楊平幫助他指出其中的錯誤與不足。
楊平這幾天也不跟他講任何東西，只是讓他畫畫，這讓李民醫生很是納悶，感覺自己是來學畫畫的。
從早到晚李民一直在畫畫，畫完之後楊平用紅筆修改讓他繼續畫，如此反覆。
來了好些天，楊平也沒有讓他上手術，只是帶他去手術室轉轉，在臺下看看，說是熟悉環境，這進修的時間說是三年，怎麼可能三年，能夠滿一年就心滿意足，老院長那身板估計現在整天喊腰痛。
因爲時間不長，李醫生想利用好每一天時間，但是楊教授的現在重點明顯是教他畫畫-——畫解剖圖，他以前沒有學過畫畫，也沒有畫畫的天賦，反正畫出來的也是簡單的草圖，跟小學生的美術課作業差不多。
不管做什麼，反正李醫生儘自己最大的努力做好，他知道楊平這樣安排一定有自己的道理，所以也不會去問。
楊平讓李醫生繼續在學習室畫畫，自己獨自去巡一圈房，郭敬堯現在恢復得非常好，他樂呵呵地在病房規劃自己的樓盤，問楊平要不要來一套空中別墅，就是在樓頂的那種，他想送一套給楊平，外帶幾個十年合同的菲傭。
送水果籃或者錦旗什麼的，楊平會欣然接受，送一套房子這麼大的禮物，楊平怎麼可能接受呢。
聶順娥十分樂觀，腫瘤病人很少有這樣樂觀的，她一直在問，手術後能不能跟以前一樣幹活，她計劃手術後到醫院周邊來賣夜宵，她發現這裡的人流挺旺。
其它病人也沒什麼事，都很安靜，有兩位強悍的助手打理科室，楊平真的很省心。
做完聶順娥的手術，楊平還要去協和幾天，那是他的“分店”，他每個月要去協和講課查房做手術，宋雲一幫年輕醫生眼巴巴地等着每月的這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