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歌連忙擺手,“就是古玩上的事兒,你不想聽聽麼?我剛纔見客戶去了,有件東西挺特殊的。”
“坐下說吧!”餘耀擡了擡手。
三人坐到了八仙桌邊。
“什麼東西?”餘耀問
“是一本冊頁。”沈歌應。
“冊頁?”餘耀看了看她,“你不是在瓷雜部麼?而且你們陳總不是本來說放你的假麼?即便你回去,也應該安排清閒的活兒啊,怎麼還換部門了?”
“是啊,本來說放假,但我沒提這事兒,照常上班。也不是換部門,他是說讓我機動性輪崗鍛鍊一下,先到了書畫部。這東西我是和臧主任一起去的。”
天和拍賣書畫部主任臧冠勳餘耀見過,當時樓上鄰居塗文海的那幅傅青主的畫,就是他來的。
港島那批瓷器要上春拍,春拍馬上就要開始;所謂機動性輪崗,無非就是讓沈歌避開那批瓷器的拍賣流程。
“好事兒啊,重點培養才輪崗。”濮傑不知箇中事由,隨口來了一句。
沈歌笑了笑,餘耀接口,“這冊頁,是一個人的作品,還是合集?”
冊頁,在書畫裝裱體式中,是最便於保存和欣賞的。當然,能裝裱成冊頁的作品,尺幅都不大,都是小品;故而能裝裱成書籍的樣子,一本成冊。
冊頁最早出現,大致應該是在唐代,當時有人爲了解決長卷不方便欣賞的問題,採用了化整爲零的辦法,切開之後一頁頁單獨裝裱再集合成冊。
當時不叫冊頁,叫頁冊。這種原始的處理方式有點兒暴殄天物,所以推廣度不高。
但是,切割長卷不被人認同,集合成冊的方法卻被借鑑了,大小差不多的小品,就可以用這個辦法來裝裱了。
明清時期,冊頁開始大大流行起來,本來書畫小品是很容易佚失的,這辦法既有利於保存,也有利於欣賞。
而且還給書畫收藏者多了個發揮主觀能動性的機會,可以按照作者或是主題,分門別類收藏。就好像集郵,人物題材一本,動物題材一本,某個設計師的一本,等等。
“一個人的,明代唐申的作品,畫頁不多,一共就十二張,畫的是十二生肖。”沈歌介紹,“紙張和筆墨,看着都像是老的,整體上的風格也一致。”
“唐申?”濮傑微微一愣。
餘耀問道,“是唐寅的弟弟唐申麼?他是不是擅長書畫都不好說,而且好像沒有傳世作品啊!”
“從冊頁本身看,應該是唐伯虎的弟弟唐申。一來年份對得上,落款有‘正德三年’,還有‘吳中唐申’。另外,在生肖羊、生肖虎、生肖猴上,還有標註,說明是父親、兄長和自己的屬相。”沈歌應道。
唐寅,生於成化六年,寅年屬虎,故名唐寅。這裡頭有個訛傳,說唐寅生於寅年寅月寅日,其實他生於二月初四,是寅年卯月丑日。
唐寅的弟弟唐申,生於成化十二年,比唐寅小六歲,申年屬猴,故名唐申。成化十二年是1476年,正德三年是1508年,唐申三十二,確實能對上。而且唐寅的畫作也落過“吳中唐寅”。
唐寅和唐申的父親叫唐廣德,關於他的出生年份,很難查到歷史資料。不過,要是照這幅十二生肖冊頁來看,如果是屬羊,大致應該是1451年出生,十九歲有的唐寅。因爲唐寅是唐廣德的長子,要是再晚十二年,三十一歲有的唐寅,好像在明代就太晚了。
餘耀又問沈歌,“除了這些,還有別的什麼嗎?”
“除了唐申的題注和鈐印,冊頁最後的空白頁上,還有一處,可能是收藏者留下的。”沈歌介紹,“題的是:甚有意思;落款是:京華散人。不過,這題字也太隨意了······”
“京華散人?”餘耀不由打斷了沈歌的話,“這冊頁現在哪裡?”
“臧主任帶回拍賣行了。”
“簽了拍賣協議了?”
“沒有,只是徵得貨主同意,先簽了一個鑑定協議,帶回去會商一下。”
餘耀點頭沉吟。
這本冊頁,委實不好鑑定。因爲唐申沒有傳世的作品,也很難找到關於書畫方面的歷史資料。所以,只能從紙張和裝裱上來鑑定。
可即便是明代的老紙老墨,也未必就真是唐申的。既可能是明代的僞造品,也可能是清代、民國、乃至現代的僞造品。
唐伯虎的名頭這麼大,別出心裁弄出一本他弟弟的冊頁,投機取巧,借力造勢,也是有可能賺一筆的。
“臧主任怎麼看?”
“臧主任說,冊頁畫心的紙墨都沒有問題,但不是原裱,應該是民國時期重新裱過的。”
“以臧主任的眼力,這應該不會看錯的。”餘耀輕敲桌面,“這麼說,即便是僞造品,那也是民國時期的了,不是現代的。”
“對,至少有些年份。”沈歌點點頭,“但想要判定明代唐申,臧主任也很頭疼。”
“老紙老墨,成畫之後,只要做舊技巧高明,幾乎是沒有辦法確認的。”餘耀嘆口氣,“我估計也夠嗆,關鍵誰知道唐申的畫工和筆法啊!”
“你也沒辦法?”沈歌也不由跟着嘆了口氣。
“但還是得看看。”餘耀看向沈歌,“臧主任同意麼?”
餘耀當然得去看!這“京華散人”居然又“冒頭”了,哪能錯過這個機會?
“他求之不得!”沈歌道,“這東西,各方面都很討喜;十二生肖的題材,很多人喜歡;唐寅的弟弟,又是個噱頭;還是本冊頁,方便欣賞和保存!要是真品,沒準兒能拍出意想不到的高價!”
此時,濮傑突然哈哈大笑。
餘耀和沈歌不由一起看向他,“你笑什麼?”
濮傑點了一支菸,搖頭晃腦,“你們就沒發現一條路子麼?”
“路子?”沈歌面露不解。
餘耀摸了摸鼻子,“你是說高仿或者說僞造書畫的路子?”
“對啊!模仿唐寅不容易,那就模仿唐申。以此類推,找個名家的兄弟侄子之類的,那種不太出名、歷史資料貧乏的,只要紙墨用對,借鑑同時代一般畫家的筆法,再做舊——這樣的作品豈不是很難鑑定?卻很可能賣上價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