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的月色特別好。
月色金黃,月色輕柔,彎彎新月既不亮得晃眼,也沒有奪去滿天繁星的璀璨,可說是相得益彰,相互輝映。
這正如很多事,不能一家獨大、一支獨秀、一食獨肥。
肥螳螂顯然是深諳這個道理的,所以他輕輕的在草叢中邁動腳步。
這裡是距離謝家驛5裡外的一處僻靜小山坡,如果此刻有人看到他在這裡,難免會大吃一驚。
因爲這個時候,他應該出現在藏劍山莊,準備即將到來的繼任大典。
不過現在他已經是莊主了,用不着再像當管家時那樣事必躬親,事事都要他去親力而爲了。
現在這些事情,只要他安排下去,護法堂主香主弟子們都會幫着去準備的,他只要安心等着幾天後的繼任一刻到來就是,就像晨光曦和三姑娘的婚禮儀式一樣,那隻需要走個形式而已,對於之前的大選,那纔是最重要的。
當然,現在這個時候,也是比較重要的時刻,至少對他來說很重要。
草叢中忽然有輕微的響動,像是風掠過樹葉的婆娑聲,有經驗的人一聽就知道是夜行人在施展輕功。
這麼晚了,還有誰來到這個是非之地呢?這個地方的是非不是已經在天黑之前就結束了嗎?
來者果然是個黑衣黑巾的蒙面人,他身形有些瘦小,身子也有些孱弱,可是他的一雙眼睛卻在黑暗中精光四射。
肥螳螂還是一如既往的微笑着,笑容永遠都是那麼和藹親切。
而看到黑衣人擲來一罈美酒,他的笑容就顯得更加和藹親切了。
“如何,順利嗎?”黑衣人問道。
肥螳螂喝一口酒後才道:“你覺得呢?”
黑衣人盯了他半晌:“你能喝得下這慶功酒,看來已經是大功告成了。”
肥螳螂道:“你那邊呢?”
黑衣人道:“也很好!”
肥螳螂似有些不放心:“有多好?”
黑衣人笑道:“金麥郎昨晚已經被生死判的高手羣殺在藏劍客棧,聲望已經跌到了1900點以下,自動降爲了名劍山莊的護法,名劍山莊的大選將在明天早上9點正式開始。”
肥螳螂眨眼笑道:“那麼你也應該準備得已經很充足了吧?”
黑衣人接過他遞回來的酒罈子笑道:“所以,我也可以事先喝一口慶功酒了。”
酒精是冰冷的,但是一下去肚子裡就彷彿有股火燃了起來。
酒本來就容易讓人興奮,尤其是人們在歡喜的時候,就喜歡用酒來助興。
肥螳螂顯然是興奮了,無論誰成功實現了這套計劃都值得興奮:“金麥郎只怕死也不會想到你纔是真正的新莊主。”
黑衣人笑道:“齊士奇又何嘗不是?他還傻乎乎的支持你擔任新莊主,他不但可笑,而且簡直就是條可憐蟲。”
肥螳螂大笑:“他們兩個人自高自大、自以爲是,根本就想不到我們兩人聯手,甚至是不動手就能輕鬆就能打垮他們。”
“他們當然想不到我們纔是朋友。”黑衣人也大笑着,順勢摘掉了面上的黑巾,露出了他的真面目。
月色剎時間變得冰冷,誰也想不到這人竟是名劍山莊的大師兄百里風。
這一刻,所有的真相才真正的水落石出,原來所有的陰謀、所有的計劃、所有的計策,全都是肥螳螂和百里風設計出來的。
張赫終究還是沒有發現一些更爲深刻的細節。
要成功實現這個龐大的計劃,就只有對兩個山莊陳年舊事十分熟悉的人才能做到,也就是說,這不是名劍山莊的人在搞鬼,就是藏劍山莊的人在使詐。
這計劃雖然巧妙,但也並不是沒有漏洞的,儘管張赫的大部分推測正確,但還是有幾點被他忽略了。
第一個就是他和鍾舒曼、肥螳螂在天香樓與金麥郎和談,縱然金麥郎功力高深,也不可能隨隨便便一筷子隔空就把肥螳螂打得半個身子癱軟在椅子上。
要知道肥螳螂也是4轉中人,金麥郎不過是4轉中比較傑出的高手,差距不可能拉大到這個地步來,所以,肥螳螂的演技並不高明,但對當時的情形和氛圍來說,張赫忽略也很正常。
第二個破綻就是當天的送親,作爲掃除沿途可疑人事的探路先鋒,百里風是比送親隊伍先出發的,所以,三姑娘被挾持後又能搶到送親隊伍的前面去,沒有百里風的接應或是大開綠燈放行,割頭顱的計劃是萬萬不可能實現的。
第三個恐怕連張赫也想不出來,其實在他第一天進入越州境內,目睹滿地藏劍山莊弟子的屍體,他就無意中被捲入了這場風波。
那是肥螳螂和百里風僱人故意製造慘劇,藏劍山莊一週之內發生多起被襲事件,這麼做無非就是不斷增加齊士奇的心理壓力,預感到大戰即將來臨,同樣,在名劍山莊這邊也會發生類似的事件,導致金麥郎也會感覺到大戰將至。
最後兩人再以送親隊伍上的人頭作爲導火線,兩個老大都會忍無可忍,進而爆發決戰。
只不過兩虎相爭,必有一傷,無論是金麥郎還是齊士奇,不管誰失敗了,繼任者都是百里風或是肥螳螂,即使昨晚決戰失敗的是金麥郎,那麼最後被暗算在客棧裡或是山莊的人就換成了齊士奇。
所以,藏劍山莊和名劍山莊的謝家驛之爭,最後獲利的人始終是他們兩個。
只會有他們,不會有別人。
他們最終會在歡呼與禮頌中風風光光的繼位。
這一連串的陰謀和計劃簡直可說是妙到顛毫,無人能破。
百里風又灌了一口酒笑道:“我很好奇,你是怎麼知道煙九和四姑娘是叛徒的呢?”
肥螳螂的臉頓時失去了笑容,這是他最不願提及的往事,因爲當年他就是渭水七寨中的一名強盜,又參與了搶劫新州一號鏢局的案子,只不過那時候他連1轉都沒有,是個25級的白板。
結果等到4轉的何曰君再來上門殺人,他這個白板連還手的力氣都沒有,被何曰君再來秒殺了三次。
那時候的死亡不像現在,那時候條件艱苦、環境惡劣,玩家掉一級就等於掉一塊肉,痛得你無法呼吸。
也許何曰君再來、煙九、四姑娘都不會認得他這個無名小卒,可是他卻永遠的把這三個仇人記在了心中,那時候他就發誓此仇一定要報。
現在他的確報了,煙九和四姑娘被他玩弄在股掌之間,最終還被驅逐出門派,從4轉倒退回3轉,他當年受到的侮辱,今天以十倍的代價還了回來。
只是沒能親手解決掉這兩個人,他心中多少還是有些遺憾。
不過見他臉色難看,百里風趕緊岔開了話題:“那麼,你又是怎麼知道少恭是藏劍山莊叛徒的呢?”
肥螳螂這才又露出了笑容:“他早就和金麥郎有了勾結,而且也只有他纔有可能勾結金麥郎。”
“爲什麼?”
肥螳螂冷笑道:“齊士奇總是安排一些小任務給他,他平時也自視甚高,這樣下去時間一長,他自然就會生出不滿之心,我找人暗中跟蹤了幾次,發現他和你們山莊的三姑娘有過幾次接頭,三姑娘是金麥郎最忠實的部下,那時候我就知道他有問題了。”
百里風恍然道:“難怪金麥郎一到謝家驛就安排我和西門劍去殺婚紗琪和一萬富翁,給出的情報路線非常準確,這麼說來是少恭提供的,嘿嘿,他自以爲自己可以穩艹勝券的繼任,卻想不到他這是在幫我們的忙。”
肥螳螂笑道:“他們想不到的事情還有很多,他們更想不到我們已經暗中和生死判取得聯繫,達成了協議,只要我們各自成功繼任,他們就可以獲得五分之一的地盤。”
百里風的臉上雖然也在笑着,但眼中卻毫無半絲笑意:“謝家驛的問題以後怎麼處理?你現在可是一莊之主了。”
肥螳螂笑道:“你也遲早會是的,等你大選成爲一莊之主後,我們就可以明正言順的和談了,屆時五分之二歸名劍山莊,五分之二歸藏劍山莊,五分之一歸生死判。”
百里風陰惻惻的笑道:“那五分之一歸生死判,你就不怕你門下的弟子們不滿麼?”
肥螳螂的笑意更濃:“我既然敢讓出那五分之一,就一定有消除副作用的辦法。”
百里風的眼睛終於閃出了笑意:“所以我就喜歡和你這樣的人合作,因爲你比金麥郎和齊士奇都更懂得一個道理,那就是獨食不肥,一旦你有了好處,我也肯定會有的。”
肥螳螂笑道:“我要是有肉吃,你就肯定不會喝湯。”
百里風笑道:“只顧着自己吃肉的人,往往到最後連骨頭都啃不到。”
肥螳螂眨眼笑道:“所以我們是朋友?”
百里風笑道:“當然是朋友,我希望永遠都是。”
說到這裡,兩人都同時大笑起來,笑得肆無忌憚。
許久,他二人笑得夠了,百里風才道:“這裡並非久留之地,你還是趕快回你的藏劍山莊,如果不幸被人看見那就不妙了。”
“現在這個時候,絕不可能會有相關人士來到這裡的。”肥螳螂笑着拱手,“但我還是先走一步了,期待你的捷報早曰傳來。”
“放心,很快你就會聽到的。”百里風也笑着拱手。
說完,兩人各自施展輕功,夜鷹般的消失在月色下。
可是,這個地方真的絕不可能有相關人士出現嗎?
這個世界上有什麼事是絕對的呢?
此刻的草叢深處,潛伏了很長時間的另一個黑衣人靜靜的站了起來,凝視着兩人各自遠去的方向。
他也一樣叫人看不到黑巾下的真面目,他的眼睛同樣在夜色下閃閃發光,如果你能夠仔細觀察,就會發現他的眼睛中充滿了一種深邃的神色,一種隱藏着憤怒和殺機的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