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還在跳,跳動的頻率就像心跳一樣,爲奢華亮麗的房間反而染上了一層詭異的顏色。
張赫望着鍾舒曼,他頭一次覺得自己還是有很多地方不瞭解她:“你真想繼續查下去?”
鍾舒曼放下茶杯,緩緩的站起身,默默的注視着窗戶,她的目光好象也落到了很遠的地方:“我不是想查,我只是想利用這個機會而已。”
張赫忽然苦笑道:“你怎麼利用?現在局勢複雜,情況兇險,你能加入哪一方?”
這話她能懂,所有在明在暗的勢力你目前都還不能確定誰正誰邪,誰黑誰白?江湖上的東西,一向都是黑白難分、是非難辯。
《王朝》的宣傳語就是“天下英雄出我輩,一入江湖歲月催,王朝霸圖談笑中,不勝人生一場醉”,這的確是快意恩仇的豪言壯語,可是人們往往卻看不到這首詩的下半段:“提劍跨騎揮鬼雨,白骨如山鳥驚飛,塵世如潮人如水,只嘆江湖幾人回?”
是的,像這件京機要案,有多少人陷在這淌渾水裡能全身而退的?塵世如潮人如水,玩家個體在江湖中顯得多麼的微不足道,多麼的渺小,但玩家卻是偏偏想和命運抗爭的偉大個體。
鍾舒曼道:“我哪一方都不加入,我就是我,我想出人頭地,想揚名立萬。”
張赫道:“我懂,名有了,錢也跟着來了,名利這個詞從來都不會分家的。”
鍾舒曼道:“不是!”
張赫盯着她:“那你是爲了什麼?”
鍾舒曼望着遠方,許久才吐出四個字:“爲了理想!”
“理想?”張赫的瞳孔忽然收縮。
鍾舒曼嘆了口氣:“這種話要是在別人面前說,那人一定會覺得我是個幼稚的傻子。”
張赫苦笑道:“難道你以爲我聽到這種話,就不會這樣認爲麼?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向都不做賠本的買賣……”
鍾舒曼迅速打斷他:“你不同,因爲你不但懂,而且……”
張赫盯着她:“而且怎樣?”
鍾舒曼嘆道:“而且你也有你的《王朝》理想?我從認識你開始,就從來沒覺得你是一個市井玩家,只會小打小鬧,你也一定有你的追求,而且你所圖的東西極大,絕不是普通玩家可以想象的,雖然你的所圖幾乎不太可能實現,但假如說真有人能夠實現的話,那這個人就一定是你自己。”
張赫變得面無表情:“你們女人就是愛想這些一點也不實際的東西。”
“我憑什麼不實際了?”鍾舒曼冷冷的反駁,“我跟你有什麼區別嗎?從摩天道開始,你黑吃黑,搶官銀,分花紅,智取血鸚花,震退鬼魅宮,滅殺大長老,大鬧牡丹樓,闖蕩金佛山,智破藏劍山莊名劍山莊,又搶了百里鏢局的三件紅貨……這些事件每一次你好象都是吃了大虧,實際上你卻是裡面撈了最大便宜的人。”
張赫盯着她:“這又證明什麼了?我還不是要吃要喝,總不能讓自己活活的餓死吧?”
鍾舒曼嘆了口氣:“這些都是量?”
“量?”張赫好奇道。
鍾舒曼道:“當量積累到了一定程度,就一定會發生量變,量變就會改變成質變。”
張赫道:“你的意思就是現在到了這種變化的時候?”
“這句話你不該問的,因爲你比我清楚得多。”鍾舒曼冷冷的回答。
張赫的確沒有問了,也不再說話了,他扭過頭去,既不再看鐘舒曼也不喝茶了。
鍾舒曼也環抱着雙手,背對着張赫,目光落向窗戶,彷彿凝視着遠方。
燭火仍在跳動,在他們兩人各自的眼中跳動,如果你能看得仔細一些,就會發生他們的眼神十分特別,那既是一串輝煌的火花,又像是在回憶往事。
“錚”的一聲輕響,鍾舒曼拔出了她的銀光劍,低頭輕撫着冰冷的劍鋒,就像是在碰觸她的回憶,她的心已到了遠方。
她想起了第一次用劍的時候,想起了鮮血從劍身滴落的情形,想起了許許多多的人死在她的劍下,那些可惡的人、虛僞的人、不要臉的人、惡毒的人,各式各樣的人……
她的拳頭已握緊,她的熱血已沸騰。
那段曰子雖然充滿了太多的不幸、災難和痛苦,但卻是輝煌的、精彩的、永恆的。
她走最抖的路、爬最高的山、吃最辣的菜、喝最烈的酒、玩最利的劍、殺最狠的人……“快意恩仇”這四個字是多麼的豪情壯志,多麼的激動人心。
但畢竟這已經是過去了的事情,昨天彷彿就在眼前,而明天彷彿又要重現昨曰之輝煌,她已經握緊了手中劍隨時準備好戰鬥……
可是,不知道爲什麼,她和張赫的距離明明就很近,卻一下子又拉得很遙遠了。
也許,他們本就隔着天涯海角的距離,畢竟她不是那一位從一開始就陪着他奮戰的人,也許是欠缺了時間、也許是欠缺了閱歷,但不管缺了什麼,距離始終就是距離,鴻溝永遠就是鴻溝,機緣巧合下命運就是要在冥冥之中安排這兩個人相見。
鍾舒曼嘆了口氣道:“你……”
張赫也恰好轉過頭:“你……”
“算了,你先說!”兩人竟異口同聲的說道。
但兩個人都不用說了,因爲這個時候兩個人的臉色都變了,外面的走廊上傳來一陣腳步聲,聲音雖輕微,但以他二人的實力卻是聽得清清楚楚。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張赫嘆息着,已準備去開門了。
敲門聲果然在片刻之後就響起,門打開後兩人都傻眼了,因爲推門走進來的人居然是——夢無常!
“夢大哥!”鍾舒曼驚喜交加,“你終於趕來了?”
夢無常點點頭:“小鐘,幸好你還沒掛回去。”
鍾舒曼好奇道:“你是怎麼進來的?”
夢無常道:“要進這個地方其實也不難,一種方法就足夠了。”
這話一說完,鍾舒曼和張赫臉上都有了笑容,賭場永遠都只歡迎一種人,那當然就是客人!
有錢的就是客人,沒錢的就不是客人,而欠錢的那就是敵人了。
鍾舒曼立即道:“我們已經殺了裴召,爲你報了仇。”
夢無常立即搖頭道:“我那天還是大意了些,被人暗算了,不過並不是裴召殺的我。”
“啊?”鍾舒曼驚訝道,“那是誰呢?”
夢無常搖頭苦笑:“老實說,我也不知道。”
這次連張赫也怔住了:“這怎麼可能?”
夢無常苦笑道:“那天晚上鬆白蒼和段小七到我房間找我談事情,我們剛一坐下,外面就有人喊抓賊,我當時一起身,就被人偷襲了。”
鍾舒曼道:“怎麼被偷襲的?”
張赫忽然道:“一定是有黑衣人破窗而入,趁機偷襲。”
“這人武功極高,劍法之厲害我前所未見,後來到了幽靈模式裡面,可惜我始終沒有看清他的真面目。”他的臉色有些惶恐,顯然都還不太相信自己那天就被一劍偷襲得手。
張赫望着他,忽然道:“夢大俠,諸葛先生召你們入京,是不是要你們阻止這批黃金運送出境?”
夢無常有些驚詫的看着他:“看來你們什麼都知道了。”
鍾舒曼嘆了口氣:“這麼說來,郡主謀反一事只怕是真的。”
夢無常道:“只可惜我們知道得晚了些,獨舞帶着郡主的密函,密函就藏在那支金釵裡面,現在金釵已經到了這裡,想阻止已經來不及了。”
鍾舒曼道:“不用擔心,我們還有機會,因爲小武已經贏了2000萬兩黃金的銀票在手中,這筆錢他們還暫時運不走的。”
“沒有機會了。”張赫沉着臉道。
鍾舒曼驚訝:“爲什麼?”
張赫道:“我現在才搞清楚,這裡的老闆和郡主肯定早已認識,郡主讓他把錢運送到指定地點,任務完成後帶着獨舞的密函返回中原大陸,到指定的錢莊去兌換銀兩或銀票,至於我們手上的這疊銀票,弄不好就是假的。”
“這怎麼可能?”鍾舒曼驚呼起來。
張赫嘆道:“我也不想啊,他們能弄出假金釵,就一定可以弄出假銀票,幸好夢大俠來了,不信可以讓他辨一辨這銀票的真僞。”
“系統的東西怎麼可能作假?”鍾舒曼嘴上是這麼說着,但張赫已經把那疊銀票交到了夢無常的手上。
夢無常隨便抽出一張,然後又從包袱裡摸出一小塊閃閃發光的石頭,在銀票上晃來晃去的。
“怎麼樣?”鍾舒曼關切的問道。
夢無常道:“銀票倒是真的,天金錢莊的票子。”
鍾舒曼鬆了一口氣。
“只不過……”夢無常喃喃道,“這銀票好象已經過期了。”
“什麼?”鍾舒曼懷疑自己的耳朵聽錯了,“我也在《王朝》裡呆這麼久了,從來沒聽說過銀票會過期。”
張赫笑了:“你當然不知道了,錢莊的東西有時候也未必可靠,夢大俠手上的那塊石頭叫做金螢石,我簡單點給你形容一下,那玩意兒就是一個驗鈔機。”
鍾舒曼徹底說不出話來了,因爲她已經看清楚了,那金螢石靠上銀票,就像紫外線一樣在銀票上印出一行小字,鍾舒曼縱然是個瞎子也能看清楚,銀票上顯出了藍色的小字體:“王朝03年5月1曰止,作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