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赫初遇沈君雪的時候就是在王朝一年,那時候還是個蠻荒時代,多數玩家還在爲求生存而掙扎的時候,張赫就已經是名滿天下的黑手兄了。
當然,這個名滿天下也就侷限於金字塔尖的玩家才知道。
其實任何一個遊戲最讓人快樂的時候就是蠻荒時代,那時候大家還沒什麼利益衝突,所以纔會同甘共苦,有很多歡笑難忘的點滴回憶,但隨着大家的等級一高、裝備一好、勢力一大,這種美好感就蕩然無存了。
因爲有了利益、有了顧慮、有了各自立場,有了更多的想法,所以才充斥着那麼多的陰謀陽謀、那麼多的人心叵測。
君山就是曰月神教的塞外分壇,當時的情況是曰月神教出錢請動了光明左使這位大神,而光明左使直接派出了張赫和雪中晴前往塞外的君山。
任務完成後兩人下山,歸途中張赫就碰到了沈君雪,那時候她正被三個捕快玩家所追殺。
其實捕快殺賊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但不正常的就是這三個倒黴蛋犯了很多男人的通病,一看這個紅名居然是個身材傲人的美女,動手之前就忍不住要揩揩油、吃吃豆腐、佔佔便宜。
不幸的就是他們遇上了張、雪這兩位大人物,其實以張赫的個姓,他是不愛管這種閒事的,那個時候的他還沒有形成一套自己的行事風格,對世事和人心的衡量他是以自己的喜好爲標準的。
他第一次看見沈君雪的時候,沈君雪就像一匹小狼在戈壁上掙扎,那種野獸即將落入獵人長刀下的掙扎逃竄,她穿的當時還是破布甲,實在是太破,臉色也呈菜色,估計是好幾天沒進食了。
看見她在捕快刀下驚慌奔跑的模樣,張赫彷彿就看見了那個在冬天寒風冰雪中奔跑着的自己,他們雖然驚慌失措,可是他們的目光中都透着一種堅韌和不屈,哪怕身後一直響着猙獰的笑聲,這種目光都沒有消失過。
張赫正是被沈君雪這種目光打動的,於是一個“英雄救美”的老套故事就產生了,三位捕快哪是張、雪二人的對手?結果當然是被打得滿地亂爬,最後灰頭土腦的閃人。
“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沈君雪,君子的君,白雪的雪!”
雪中晴一聽就忍不住笑:“你還君子?你殺了多少人,都紅成這樣了。”
“我沒殺成我那狗曰的騙子男朋友,他把我在西北關賺的藥錢全給捲走了!我就殺了那些狗曰的小商小販!”
雪中晴鬱悶:“你網戀的男朋友?”
“是呀,我天真傻逼嘛!”
雪中晴苦笑:“所以就跑了?”
沈君雪無奈:“不跑能幹什麼?我都跑了上萬里路了,哥哥姐姐,有吃的嗎?我很餓!”
張赫笑了,他喜歡這個率直灑脫的女孩兒。
她不做作,她想到什麼就做什麼,她健康、堅韌、誠實,甚至還有一點點的單純。
望着她蹲在地上狼吞虎嚥的啃烤肉,一旁的雪中晴默默的說道:“她跟你的氣質很像!”
“嗯!”張赫也望着沈君雪,“跟我以前很像,我知道有一天她會慢慢爬起來的,就和我現在一樣,我相信她。”
臨別之際,張赫拿出了一柄珍貴級的長刀:“送給你,下次留神點,這塞外的野捕快刀法都不錯,下次就沒有這麼好運了。”
沈君雪沒有拒絕,人在那種時候拒絕禮物,無異於把自己的小命往懸崖邊上推,她還沒白癡到那個地步去。
走出很遠,她又追了上來:“哥哥姐姐,你們叫什麼名字,將來江湖再見,我一定會想法子報答你們的。”
張赫心裡很溫暖,這個年代別說遊戲,現實中懂得知恩圖報的人都已經很少了,況且還是一個女人懂得這道理,這已殊爲不易。
“名字不重要,不過是符號而已,你如果有心,下次就不要再被人騙了,也不再要落入捕快的圈套就夠了!”
“不,這位大哥,我一定要知道你的名字,這是必須的!”她的態度堅決得讓人吃驚。
望着像一匹隨時撲出去的餓狼的她,張赫再度被打動,無奈的笑道:“好吧,我叫幕後黑手!”
……沈君雪知道“幕後黑手”這四個字真正威力的時候,已經是王朝三年了。
兩年時光,她也從一個普通的魔教弟子晉級爲曰月神教執法大長老,其間也不知吃了多少的苦頭,受了多少的教訓,但她一直心存感激。
她感激張赫,感激雪中晴,當年如果沒有這兩位的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她直接就會被打回西北關內,等着她的就是再被殺、再復活……直到刪號重練。
當然,重新來過就未必能坐上今天這個位置了,然而到了今天她才知道當年救她的人,那是何等叱吒風雲的頂尖人物。
只不過曰月神教一向不參與中原大陸的江湖事務,而且王朝三年的時候張赫已經不是黑手兄,而是武力兄了,這讓打聽不到消息的她也一直耿耿於懷。
這次京師之行,她又碰上張赫,命運就是這麼奇妙。
此時月色正濃,故人重逢應該開心纔是,但張赫卻忽然嘆了口氣:“看來這個消息應該是雪中晴告訴你的。”
正是因爲他想起了當年往事,他才明白這個中緣由。
不知曰月神教是出於什麼原因也盯上了鬼何之戰,於是派出沈君雪這種大佬級的人物前來,既然沈君雪知道張赫就是幕後黑手,那麼可以肯定,曰月神教這次再度聯手光明左使,張赫總算理解爲什麼雲中月那麼有膽子敢暗算華飛虹了,就是因爲背後有魔教這樣的龐然大物在撐腰。
而最重要的一點,出於報答的心理,沈君雪一定會非常維護雪中晴的,所有想不通的事情,張赫現在心裡都有了數。
他又長嘆道:“看來我也是廢物了,他們應該就在附近,我也沒能覺察。”
其實這不能怪他,畢竟內功練到了七八轉,屏息這種事情就是小兒科。
枯草叢中幽靈般的出現了三條人影,正是雪中晴、雲中月、光明右使三人。
雪中晴沉着臉道:“他已經不是你的黑手大哥了,他早就背叛了我們。”
張赫沒有說話,但沈君雪已經非常吃驚的把張赫望着,不管是黑道還是名門,她不相信張赫這樣的人會與“背叛”這種詞扯上關係。
“真的?”沈君雪問道。
張赫又笑了:“她說是背叛那就是背叛了,她說是正常那就肯定是正常,她說什麼就是什麼,誰不順着她的意思,誰就是她的敵人,你也該知道,這一點你們曰月神教和也她一樣,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不錯,正是這樣!”沈君雪傲然的回答。
張赫那種自嘲的笑容忽然變成了冷笑:“那假如我的原則也是這樣的呢?假如我說你們全是一羣豬呢?一羣自以爲是自高自大而還自命不凡自鳴得意的蠢豬呢?”
沈君雪怔住了。
雪中晴的臉色變了:“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光明右使的臉也紅了,結巴道:“赫哥,你,你……”
慕容飛豔拱手道:“久聞武力兄天下聞名,但今天鬼何之戰,沒想到武兄要站在鍾姑娘一方,小妹斗膽問一句,這是爲什麼?這又是何苦?”
“很簡單因爲我喜歡她,爲了她我不惜與任何人爲敵!誰要陰她我就宰了誰!宰到那人刪號爲止!”他終於還是說出了這句話,而且從他嘴巴里說出來,沒人敢去懷疑他的本事和話的份量,這是絕對不容質疑的。
雪中晴駭然的望着張赫,張赫不但變了,而且真的變得太多太陌生。
她呆在那裡,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她覺得全身空空的,有一種手足無措的茫然感,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
“我若偏要出手呢?”雪中晴的脾氣上來了。
“那你就試試看!”張赫轉過頭淡淡的回答着,但目光卻比刀鋒鍼芒還尖銳。
雪中晴的心忽然一陣刺痛,這是張赫第一次以如此冷酷的態度對她,張赫以前絕不是這個樣子的,以前的張赫睿智、堅強、平和,對她和光明左使非常尊重,但現在……當然現在她早忘了她對光明左使的感情,也曾讓張赫也體無完膚支離破碎過,而且那時候張赫是打掉牙齒艱難下嚥時還得面帶微笑。
這一切究竟是誰的錯?
氣氛突然沉寂了下來,沒有人再開口說話,此時此地還能說什麼呢?但每個人都感覺到長亭四周瀰漫着一種失落和神傷。
就在這時,每個人的臉色又變了。
因爲在場的無一不是江湖中最頂尖的高手,他們已經聽到了腳步聲,一種在枯草堆上緩步行走而未動任何內功的輕微步履聲,聲音不但有各自極好的韻律,而且還是從一東一西兩個截然不同的方向同時傳來的。
這就證明,有兩位絕頂高手正在朝這個方向緩緩的靠近,他們不在乎暴露行蹤,因爲他們本就是光明正大的趕來這裡決鬥的。
下一刻,戴着斗笠的鬼影長空和披風飄揚的何曰君再來,終於出現在了每個人的視線裡。